祁昱修出了大理寺门，还稍稍趔趄了下。
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受了不少的煎熬，一见到慕沉川在外头等他，强打起精神朝着她虚虚弱弱的一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慕沉川嘴碎了一句，赶紧小跑上来搀住他，只是一个大男人由两个小丫头扶着，样子实在不好看。
祁昱修仿佛初见天日，他抬起头朝着天空看了许久，伸手轻轻拍拍慕沉川的肩：“这么多日，让你担心了。”他的嗓音也略有黯哑。
“担心你是应该的，”慕沉川这句话也是祁昱修曾经对她说的，如今一字一句还给他，“桑苎庄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一觉醒来你们统统都给按了个谋害皇族的罪名，根本就见不到你们，还不得把我吓个半死……”她咬咬牙。
“为什么？”祁昱修喘息了口气，目光温和的看着慕沉川，这个小丫头是他看了好几年的，没那么大胆子和本事，这一次真是劳心劳力的。
“我对朋友，从来不是花架子。”慕沉川攥紧了祁昱修的袖子，竭尽全力的扶持他。
祁昱修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像是在认可她的话。
“大理寺对你……”有没有严刑拷打？她这么想着，忍不住前后左右的把这人看个遍。
幸好，似乎没血迹，看来也没受伤。
“怎么还这么虚弱？”慕沉川的问话不少跟连珠炮似的，带着小埋怨。
祁昱修长长叹了口气：“难为你还特地来接我，”他倒是觉得这小姑娘对待人的赤诚之心可鉴，寻常人若是遇到他祁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一个不小心株连九族的祸患，恐怕避之不及，他却听说慕沉川去找了贤王，想尽了一切办法要救他，“我这是入狱……怎么从你这口气听起来，我就该去给好吃好喝的供着……”
冒犯了皇家，龙子流产，德妃中毒，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是他祁昱修居然还能出狱得见天日。
慕沉川这么一听，自己也忍不住要失笑，几个人一扫雾霾，为朋友能够活下来而庆幸，搀着那少公子就上了马车。
“大理寺卿是明理之人，怎么会在案件没有明朗前为难我一介平民……”祁昱修想笑一笑却猛地咳出了声。
“祁公子祁公子，您可要保重身体，否则小姐这么拼命就白费了。”莺歌嘴快，挨了慕沉川一记毛栗子。
祁昱修难得爽朗大笑了声。
“别理这个越来越多嘴多舌的小丫鬟，”慕沉川拍拍手，马车就突然转了个弯，她揪了揪祁昱修那一身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衣裳，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会轮到我来带你去吃顿好的。”
祁昱修愣了下：“我该……回桑苎庄。”他心里记挂着那茶庄的现状。
“别着急，”慕沉川按捺下他，“桑苎庄的人还没有释放，你总也得等他们回来一起着手整顿，现在那里恐怕乱成了一团，五城兵马司正在撤兵。”她敲了敲车门，马车夫就心知肚明的得儿得儿架着马车拐弯。
这话说的很对，祁昱修现在回去桑苎庄也没折，在牢里这么多天该接风洗尘才对。
“膳坊斋。”祁昱修已经摸得清慕沉川的想法，真是个别人如何待她，她就要如何待你的人，此番洗尘是要带祁昱修去一次膳坊斋。
“好，我听你的。”祁昱修不挣扎了，慕沉川的固执他也察觉出来，“只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订到膳坊斋的位子。”
这不是祁昱修疑惑和夸口，这阁楼是百人难求一座，王公贵族最是喜爱在这里饮食花酒，哪怕是他祁昱修也是花费了点心思上次才能订下堂食，这慕沉川一个小丫头，怎么轻轻松松就胸有成竹了。
“祁公子您就别问啦，”慕沉川还没回答，莺歌脸色就恍恍惚惚了，她歪着嘴，“咱们现在，可都是能吃一回是一回。”瞧瞧小丫鬟的说辞，整的就跟慕沉川又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呵呵——”慕沉川就着祁昱修的目光干笑：“那个……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就是……”她咳咳的清着嗓子，“就是借了他贤王大爷的名号……订了个……”
嘿嘿嘿，她还笑的无辜极了。
“什么？”祁昱修的脸色都猛的变了下，总算明白莺歌为什么一脸生无可恋的说着“能吃一顿是一顿。”这丫头的胆子也忒大了，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头整，谢非予的名字是她一个安国侯府的小姐借用的起的？！
难怪人家膳坊斋这么大方就让出了房间。
呵，谢非予，那就是要一个人包场，怕都是膳坊斋求之不得。
“这饭，恐怕食之难以下咽……”祁昱修啧啧感慨，这都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跟吃断头饭似的。
当然祁昱修这一身邋邋遢遢刚出牢房的样子是不能直接去膳坊斋的，慕沉川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新制的衣裳都已经预定好布庄。
这点真是叫祁昱修大为意外。
“大难不死，简直就是焕然重生。”
这是慕沉川的原话，没有谢非予，祁昱修这次就是死的挺挺的，就好像慕涵瑶说的，棺材板上定钉了，哪怕当真是叫人查出来不关祁昱修的事而是辅膳司搞的鬼，太后和齐国公想要压下把罪名按在一个小老百姓身上恐怕也不是不可以。
可偏偏，说出真相的人是谢非予。
谢大王爷说话了，你自然不能当着他的面徇私枉法。
慕沉川知道救了祁昱修的最大功臣是谢非予。
可一想到那大爷拽的二五八万从那天至今就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也没真真儿和自己说过一句话，还真是自己热脸贴人冷屁股，多少心里生出些许怨怼。
她转过身看到祁昱修已经换了新衣，这布庄的做工向来在王城里小有名气，落了月白的成色和祁昱修无论如何都般配至极，男人回头清浅笑了声。
“如何？”
慕沉川比了个六不言语。
祁昱修的神色反是一僵：“你……你该不会又是……”又是拿着谢家王爷的名号在狐假虎威定衣裳了吧。
慕沉川一下就明白祁昱修在想什么，她嘿嘿一笑：“不是那大爷，这次——”那什么慕沉川手头本来就不宽裕，她指指祁昱修。
她可不敢真什么都靠上谢非予，这次用的名义是祁昱修，一早上关于桑苎庄和那皇家的判决都招贴在城门口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祁家桑苎庄是被冤枉的，如今要重整旗鼓并不困难，她以桑苎庄的名义为祁昱修定下接风洗尘。
祁昱修笑出了声：“这次很感谢你做的一切，只是相必此事太后和陛下也看在眼里。”他意有所指，慕沉川最近蹦跶的厉害，尤其每一次都和那人上人搀和在一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至于陛下和太后对慕沉川将来是何态度，实在难以揣测。
“我胆小，别吓唬我。”慕沉川摆摆手，外头暮色昏沉，很快千百花灯便要点亮，街道的沿景美轮美奂的很。
莺歌不敢跟着一并去，安国侯府里得留一个小丫鬟替这四小姐看门留守，莺歌就自告奋勇的很，安国侯府前停住了马车，小莺歌一溜烟的跑进了府内。
“你这个小丫鬟忠心耿耿呀。”祁昱修对莺歌也很是钦佩，这年头什么人都好找，可偏偏忠心是用钱财权力买不到的，比如，谢家王爷府中那些人。
“本小姐收买人心那也是一流的。”慕沉川笑嘻嘻的开玩笑。
两人落了马车在膳坊斋，这反观自是越到深夜越热闹，已经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了，不少宝马香车玉雕响彻，帘子里的也不知是哪位贵妇又或者是皇城里出来的名媛。
你看不到，只能嗅到那不下于珍馐馆中的脂粉气息浮动。
慕沉川和祁昱修入了早已预定好的厢房，菜上的很快，耳边时不时传来乐音，仿佛还有不知名的舞姬裙摆间金铃铛响动，浑浑噩噩的度日在这里哪怕过一年你也愿意。
两人倒是有说有笑，阁楼外的景色是千里延绵的灯花火海，闹市区的灯光好像深夜里绽放的星辰，辉煌耀眼。
“这次圣上替你正了名，桑苎庄依旧是御赐贡茶，恐怕因为这‘构陷’，你反而能更得隆恩，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慕沉川心底里早已替祁昱修规划好了，“没想到那深宫内苑明争暗斗的事会莫名其妙把你给牵扯进来，你也一定很意外吧。”一脸懵逼也不为过，哪个人能接受一早上醒来就给全家人逮了关牢房说你谋逆皇族。
简直，万脸懵逼。
祁昱修却笑而不言，他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淡淡的饮下：“虽有些突然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到。”他的话也漫不经心。
“怎么说？”慕沉川有些诧异。
“德妃与太后，皇上与蓉妃，这之间的关系你很明白吧，”祁昱修捏着酒杯一直没放下手，他思略了半晌，“齐国公会这么迅速不顾九五之尊的命令先行把桑苎庄封了，他心里有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