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凛将来，无可限量。”姬詹的眼底也全然是敬佩意味，大概也为北魏有这样的青年才俊而感到莫名欣喜。
天子大概也很久没有如此觉得兴奋亢然之时，他的声音嘹亮高喝：“姚都统不愧若是武卫之帅。”九龙之子的眼光向来不会错，能承担十二卫队之首的将领，武艺不在话下，更是忠心耿耿的很。
随着既无至尊的赞赏落下了高台，底下小将士们的山呼声就变成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西校场的比试就仿佛能见证北魏将来的绵长治世。
好像连同远处的邬冕山都被震的发出了回响。
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般景象和声势浩大都叫每一个人都从心底里发出浑身鸡皮疙瘩的震撼。
严大将军更是满面的红光，春风夏日都洋溢在脸上：“姚都统意气风发，真是后生可畏啊！”他是由衷的赞美和欣赏。
姚正宁这般不骄不躁的风度的确当显此间少年的风华正茂，他不腼腆，反而是很坦然的接受一切艳羡的目光和赞赏的言语，因为他担的起。
“这场次还有谁要上来与姚小都统比划一下？”严大将军笑呵呵的摊开手四下里张望，眉飞色舞间就仿佛将这年轻人当成了自己的子辈般关照，他伸手拍了拍姚正宁的肩膀，中气十足的，底下这些年纪尚轻的小将士们呀，你们就别自讨苦吃了。
严大将军眉眼都笑开了花，这场上没几个人是姚正宁的对手，都回去再练个二三十年的回头再来讨教吧，当然，严大将军倒不是说这姚正宁就该是天下无双的存在了，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而是这批武将之中，老一辈的将领们已经不爱掺和这等闹事了，就好像严将军，这天下将来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任是你如今位高权重，权倾朝野，时辰到了也要交到小辈们的手中，况且老将军这官职已经够本了，若是上了场一本正经的说要较量个高低那才是自己失了风度以大欺小。
不瞒所有人说，严将军知道到了这个岁数你不服老也不行，总不能晚节不保吧，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况且同龄人之中，姚正宁的确如日中天。
严老将军打心眼里是很喜欢这年轻人的。
“哎，小老弟！”严大将军已经和这位小都统开始称兄道弟了，“一会儿太阳落了山，来我府上，咱们痛痛快快喝上一盅！”他哈哈大笑的就朝着自己身边的小孙子直眨眼，那叫严凛的小子眼角眉梢都有着按耐不住的欣喜，看来是当真崇拜这位小都统已久，大概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相谈，这一次借机来讨教了一番，再由严大将军顺水推舟的帮了个忙。
当然，大将军也有着不少的小九九，瞧瞧自个儿孙子这么喜欢这位姚都统，那么寻个机会拜个师投到门下，不说平步青云，只说这武艺之道，也是不枉此生了啊。
“承蒙大将军厚爱。”姚正宁微微一笑，这春风得意之时倒也不显得几分骄傲，“待校武结束，姚某亲自登门。”他恭恭敬敬的，把人家的小孙子“揍”了，当然也要登门拜访一下。
“好——好好！”严大将军拍手称道，但是——眼见着这位姚都统并没有要下场去的意思。
姚正宁将手里的弓箭交给了一旁的武卫小将士，缓缓踱步到了场地中央，那里是万众瞩目的地方，年轻人缓缓的将自己右侧的宝剑抽出了剑鞘，明日的流光在上头流淌过剑身细致的纹路，有着姚家族氏的徽章，代表着一个武将的光辉历程。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了起来，怎么，这位姚都统还不想结束，还想，要一个对手？
姚正宁的神色微微有了两分难见的波动，显然他已经斟酌了许久才决定要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做出这样一件事，他的三尺青锋已经对准了高台之上，剑尖似乎都凝聚出了灼眼的光簇，他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小将，请与谢家王爷切磋一番！”
这话一出顿时整个西学场上鸦雀无声，好似一瞬间被隔绝了所有的声响，几乎连自己的呼吸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有微风吹过耳旁，苍穹之上有明光穿透了云层，云雀扑棱着翅膀在西门的角楼上掠过。
啪嗒、啪嗒，也不知道是谁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了下来滴进了黄土之中。
几乎就在这片刻的安静中，只有姚正宁话语的回声一层层的荡漾在云间日下。
请与谢家王爷切磋一番。
谢非予的眼眸微微抬了抬，他似置若罔闻又似听到了什么古怪的话语，原本执着茶盏的手停顿了半寸就执到唇边泯了一口，清茶淡茗，今日恰适。
长睫微微低垂半分下的目光，并没有在意姚正宁此时此刻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剑指着自己，绯红的衣衫在华盖之下有着金色流辉的光芒，凤凰尾羽的痕迹一点一点蜿蜒在你脑中，那是心头朱砂。
所有人的心头朱砂。
严老将军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他清了清嗓子：“姚都统。”老将军轻轻低唤了声，这小子是今天晒太阳晒的昏了头还是刚才那些称道叫他迷了心神，怎敢开口就要与那人上人比试？！
谢非予是什么人物，那是九五之尊的皇叔，别说是姚都统，就算是他严老将军都不见得有这个胆子、有这个能耐能将那个呼风唤雨的男人叫下场来一较高下，更何况，那个男人几分本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姚正宁，你是不要命还是嫌脑袋多，竟如此狂妄起来？
可是再一看姚正宁，他一脸正色，没有一丝因为方才天子和全场的赞赏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要将那金凤凰给踩在脚底下的错觉，他很严肃，几乎带着几分恳请的姿态，诚心实意又恭恭敬敬，他的确是在请那个男人下来酣畅淋漓的较量一场。
疯了。
疯了！
严老将军摸了摸脑门，他不去看谢非予的神色，他反而去看九五之尊的神情，天子没说话，只是微微低垂了两分眼眸，身子朝着身边刘浩刘公公倾了半分，也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话，看起来，那神情云淡风轻的，也不觉得姚正宁这剑指谢非予，大言不惭的要较量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本来嘛，圣旨早就有言，不论文武，不分尊卑，在今天的西校场上，名利官位都抛到九霄云外，便是要让大家享受一把武艺较量。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话应该用来形容姚正宁才合适！
就连慕沉川和姬詹都没有料到，姚正宁居然会直言不讳的开口要与谢非予一较高下，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发现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奇和错愕。
“他……”慕沉川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以厂里来说，当初姚正宁气势汹汹的去大理寺要喝谢非予过不去，后来谢家王爷逃出生天如今还坐镇朝堂，你再傻也知道自己和他之间的量子，没事就不要去招惹对方，可是呢，姚正宁很奇怪，他好似不懂那些官场上的为人道理，偏生就是要大咧咧的站在你面前。
可值得让人感叹的是，毫无挑衅之觉，他现在口出狂言，不过是因为——真心实意。
慕沉川从这些话里感受到这样古怪的情绪也觉得不可思议。
“哈——”姬詹虽也被方才这突如其来的话惹的心头一阵紧张，“咱们这位姚都统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啊。”
可不是，当初敢去大理寺要谢非予的命，今天也敢站在九五之尊面前说要和那佛爷来个你死我活的。
慕沉川啧啧啧的：“我倒不知道姚都统为人如此刚烈。”
“他那不是刚烈，”姬詹肩膀耸了耸，摘了一旁小宫女递上来水淋淋的葡萄酒往嘴里丢去，“他那是一偿宿愿。”
虽然平日里你见姚正宁好似不声不响的，但是从现在这般炙热执着的眼神中就可以发现，他对谢非予是有一种难以磨灭和企及的渴求，其实这种渴求在朝中不少人的心底里都曾经丛生，只是没有一个人胆敢真的站在佛爷面前说一句话。
慕沉川倒是很能理解，就好像这天底下、这王城后宫中有不少的姑娘家对这个佛爷芳心暗许，可任是谁也不敢言说一句喜欢，不敢表露一点心声。
这一点上，谢非予的一视同仁倒成了最为无情刻薄的存在，瞧瞧，任何的仰慕和爱意都不曾放在眼底心间，难怪以前人人都要说他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哎，”姬詹撞了撞慕沉川的肩膀，发现那小姑娘一双眼直盯着谢非予不敢挪开，“你瞧瞧你这眼珠子，你怕什么？你怕皇叔输给了姚正宁下不了台？”姬詹可不理会下头多少人额头冒汗胆战心惊，他依旧嘻嘻哈哈的，慕沉川很少有这种收敛的调笑神情反而增添了几缕紧张的样子，“我看啊，皇叔连这高台都不会下去，姚都统啊，怕是要失望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