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春风都带着暖意，慕沉川的身影已跳进了前院，蓝衫倚着门槛抬眼看着飞鸟掠过天空，近日许是天气回了暖，连雀鸟都频繁增多起来。
慕沉川顺了一把长发，阳光和煦，周围的小丫鬟们巧笑倩兮的给自己微微福身行礼，四意正吆喝着。
“桃儿，快把东西放下，对对，把架子搬过来，哎呀，阿怜阿怜快去帮她。”
“别别别动，放下，这盆栽长得奇奇怪怪，搁在这儿挡阳光。”
慕沉川就这么听着，懒洋洋的暖风拂面，如今仿佛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为安逸的时光，可她心里更清楚，这不过是表面风光，就冲着昨晚上慕依琴敢在那等时机邀她单刀赴会就知道——那群女人的歪点子恐怕是一个高过一个，更可怕的是慕依琴的心思慧敏，显然很知道如何抓住慕沉川的“弱点”来克制她。
好自为之，真是如同慕云鸿言辞凿凿的话。
谁都看得出来，慕沉川留在谢非予身边才是最危险的，越是和那个男人靠近，越是容易被拉扯和牵连。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至今没人敢于在那个佛爷身边游走和周旋，为什么？
谢非予是什么样的人，那是一个恶劣又独断专行的男人，他从来不会好意伸手来拉你一把，很多的时候他更是一个嚣张跋扈与世无碍的人。
慕沉川舔了舔唇角，跨进自己房门的时候就能看到那被摆在桌案上已成了两瓣儿的朱樱玉石葡萄。
破碎的石角就和如今的生活协同写照。
可是，危险，有时候是一种诱惑。
她想谢非予就是这样的存在，那样一个似是变化无常却又从未叫人窥探了心性的男人，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
慕沉川伸手掂了掂玉石，冰冷却又叫人觉得温润，带着些许碧玉和血丝，在阳光之下显得透明又叫人目光追随，慕沉川似乎到了这一刻才能意识到。
罂粟致命，却叫人心甘情愿。
四意招呼完小丫鬟们进来的时候就看着慕沉川对着昨晚上拿回来的这个小玉石发呆，她不是很明白，昨晚上慕沉川喝醉了，酩酊大醉，是蓝衫把人送回来的，大佛爷？四意倒是没看到，不过很多的时候谢非予并不会进叶朴轩，那位大爷怕是慵慵懒懒的躺在自己的宝马香车里裹着狐裘品着香茗。
抬眼一扫就足够给你荣光。
“沉川你对着这个小石头发呆了这么久，喂，心上人送的呀？”四意偷偷眨眼睛忍不住要调侃她，“该不会就是前几日你翻箱倒柜要找的吧？”四意这下可就有点兴致了。
慕沉川只好对她翻着白眼：“谢家大爷的‘定情信物’，你敢信么？”她挑眉就开着玩笑，这天底下都没人敢逞的能都叫慕沉川一个人给逞了。
四意哈哈大笑，当然不敢，堂堂北魏贤王的定情信物又怎么会沦落至此：“这七零八落的信物，也不怕叫王爷来兴师问罪。”
慕沉川戳了戳四意的脑袋：“我那二姐可真是抓的住我的心。”修补是修补不好了，真是如同清和小公主说的，慕沉川想要的，都非完璧。
破碎的，无法重圆的。
她将玉石依旧摆放在窗下，一睁眼便能看到的地方，阳光一丝一丝将美玉照得透彻无暇，清晨清澈，晚霞残红——颜色的转换就似那人上人能带给你的任何一种感触。
慕沉川大叹口气，宿醉酒醒只让她昏沉沉的将眠欲眠。
可是这一晚，慕沉川睡的并不好。
几番辗转就瞧着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缓缓流淌。
扑棱棱——
夜鸟羽翅扑腾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她蹙了下眉又静耳听了一会。
扑棱棱。
连枝头悉悉索索的叶片摩挲都听的一清二楚，不只一两只小雀鸟。
慕沉川揉着眼悄悄下了床饶过黑暗房间里的桌椅，“呯”的打开了窗子，屋檐和窗前树梢上似有栖息着的小鸟被惊飞，桃花的花瓣落在慕沉川的鼻尖。
“阿嚏”，她捏了下鼻尖，看那片花瓣翩跹下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静夜中的小飞鸟似乎已悄然躲藏在周遭。
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厉害，又或许是跟着谢非予和傅长栖这些大人们久了，也不免多疑起来。
飞鸟没有叽叽喳喳的叫声，相反，它们静谧的很，只是扑棱着翅膀摆动了树叶树梢的声响，让慕沉川有那么瞬间的觉得。
它们，在看着自己。
仿佛一种安静的注视。
慕沉川全身汗毛一竖，不不不，一定是自己幻象的过分了，不可思议。
一整晚的夜凉如水，只有桃樱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虽说自己想法太过荒谬可一旦在脑子里成型慕沉川就睡不安稳了，第二天一大早就从床上跳起来抓着进来伺候她的四意。
“你有没有听到晚上外头的小鸟特别多？”慕沉川指着窗外三两枝的桃花，开的繁华正茂。
四意探出头去瞧了瞧：“哪有小鸟？最近天气回了暖，有鸟儿也不奇怪呀。”这是实话啊。
“就是说你没注意到？”慕沉川沉吟，若有所思。
四意耸了耸肩膀：“我一睡着可就是雷打不醒……”她不好意思的笑，至于外头有没有小鸟飞来飞去她是真的没有听到，四意打了个哈欠，如今春困的厉害，一醒来又想着睡觉呢，“对了，今儿个是聿王妃的回门日，沉川不回安国侯府看望一下吗？”她只是随口一问，端起水就往窗外的桃花树下洒去。
“不了，”慕沉川一晚上没睡好也忍不住直打哈欠，“我怕一去就给吃了。”不吹不黑，容妃、顾夫人、慕依琴，安国侯府的女人联合起来真是能折腾死慕沉川。
四意跟在慕沉川身边这么几个时日也清楚这些人的水火不容：“您有王爷撑腰，她们哪里能当真欺到头上来？”她笑眯眯的抚弄了下昨日新栽种的花草，这叶朴轩是自己如同家一样的对待。
“你也这么觉得？”慕沉川眼角一抽，心里头就发虚了，外头越是这么传言，可也只有慕沉川心底里清楚，那佛爷说风就是雨的不好琢磨，越是传她得了隆恩盛宠，慕沉川每一步就越是胆战心惊，谢非予最擅长的就是先把你捧得比天还高，然后再让你一落千丈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在对待谢非予的事上，慕沉川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和任何人没有任何不同。
生无可恋。
“有句话怎么说的……”四意支着脑袋左思右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摇头晃脑，八成又是和学堂的老夫子们学的，想想谢非予在这天下人的口中是个什么样的人，近身不得、绝无攀交，可这样的一个人在慕沉川的面前已经饶恕了她多少回的任性妄为。
如果这都不算爱，四意咂咂嘴。
慕沉川白了她一眼朝四意勾勾手：“老实说你见过那大爷亲近过哪个女人？”
“没有，”四意斩钉截铁，“就是因为没有……”才难能可贵啊！
“这就对了！”慕沉川打断她的话，“他对哪个女人都不好，偏偏对我不一样，那说明什么？”她眼睛一瞪，“有阴谋啊！”
“吓？”四意听的是一愣一愣的，虽说像歪理邪说，但是又好像有这么点道理。
“指不定我只是个幌子，”慕沉川的脑洞一开就收不住，她蹙着眉，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咬了咬手指，“没准那大佛爷是个……基佬！”她自个儿倒抽一口气，所以那些蓝衫对他这么死心塌地的！
慕沉川觉得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什、什么是基佬？”四意不懂。
“就是……”慕沉川龇牙咧嘴的，附上四意的耳朵，“你说王爷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将来还要娶个男人当王妃，啧啧啧，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没让我给占到便宜……唔！”慕沉川满脸一副好好的男人就要被男人抢走了的感慨还没表达完，就已经被四意吓出一身冷汗的捂住了嘴。
四意这脸色都变成了惊恐：“哇沉川你可别胡说八道了！要是被王爷知道你这么扯淡，你迟早完蛋！”虽说造谣不嫌事儿大，可造谁的谣都成，就是千万别去招惹谢大佛爷，她一双丹凤眼如今一瞪倒是大了不少可还显得风情万种，“你你你脑袋掉了不说，铁把我脑袋也给连累了……”她鼓着脸，就想去揪揪慕沉川的耳朵。
乖乖，我的小祖宗，您可长点儿记性呀！
喵喵喵？
慕沉川一把就抓住了四意的手，你一股子“要死你自个儿死，千万别拉我”的精神很可贵啊！
看吧，果然是塑料花姐妹！
四意嘿嘿一笑就把刚沏好的茶水给慕沉川奉上：“沉川你呀多喝茶，少说话。”多说多错，现在连四意都这么觉得了。
慕沉川就对着那小丫头挤眉弄眼的泯了一口，茶香虽有溢却总觉得少了几分……清浅的意味。
她的手顿了下，茶水瞬间变的索然无味。
原因无他，这令慕沉川蓦然想起，那个人。
祁昱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