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仁康面露阴沉，曹满山的那柄朴刀，在三山关外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阴影，当初就是此人持刀，阻截了自己的中军，就连家仆阿九都被他横腰而斩一刀两断。
如今一战曹满山并未随军冲锋，而是在后压阵，率领垒壁军悍然凿阵的，却同样是个手持朴刀的家伙。
他跟曹满山的武功路子几乎如出一辙，寻常蛮卒在他手上撑不到两个回合，要么就被腰斩，要么就被砍去头颅，反正是没有一个全尸。
这段时间不管湖州平乱，还是建安城与岭南军交战，主力几乎都是关宁铁骑。
作为同属三大兵团的垒壁军，他们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子火气，现在终于捞到一次正面出击的机会，自然是人人悍勇。
特别是经过严铁山亲自改良督造的斩马重刀，整个刀身呈倒三角，刀背较之普通的斩马更加厚重，刀锋则使用韧性更强的精铁，锐利且薄，挥动起来后别说是普通铠甲，就算是骑兵也能连人带马给砍翻在地。
“嘿嘿，这个文武双魁恐怕是没上过北域战场，以为我天驱没有骑兵就不会打仗了？陆战无敌这个称号可不是我们自封的。”
曹满山得意洋洋的看着垒壁军一路推进，蛮卒虽然抵抗顽强，但也仍旧在节节败退，耶律仁康自问心中已经足够小心和重视，却实在没想到天驱除了关宁铁骑，垒壁步卒也是如此强悍，接连攻破了他两道防线。
“我们现在只不是仗着兵器锋利，等到对方反应过来，恐怕黄义再想凿阵就没那么轻松了，”刘定方站在曹满山身旁，轻轻的摇了摇头。
当时严铁山打造出第一批改良的斩马，由郑狗儿亲测之后，就连他都赞不绝口，声称此刀配于军中，绝对是碾压对手的强大杀器。
原本在雍州，对于天驱兵器改制，还是有不少人持反对的态度，毕竟三百多年的时间，他们早就用惯了红缨长枪，现在难免心里感觉别捏。
但随着湖州平叛之战打响，人们终于看到了混合兵种作战的威力，以十人为一伍的垒壁军，每伍有三人持红缨镰钩枪，三人持斩马重刀，三人护盾，伍长居中指挥策应。
冲锋时以镰钩枪在前，即便对上骑兵，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护盾次之，为冲锋的同袍抵御弓弩箭矢；斩马重刀位于队列最后，一旦冲锋势尽短兵相接，便是他们接管战场的时候，一路砍杀凿阵，如入无人之境。
可以说就是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混合兵种制，在湖州战场杀得叛军哀鸣遍野，望风而逃。
“嗯，这帮小崽子平时自满的厉害，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见世面，骄兵必败的道理，我老曹还是知晓一些的。”
对于这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垒壁军，曹满山也是心知肚明。
平时高强度的训练，配备百炼阁为其量身打造的精良兵器，信心早就是爆棚，若不给他们一击当头棒喝，很容易就滋生出骄奢的风气。
耶律仁康策马于前，观望了许久之后，嘴角才稍稍向上扯动了些许，“果然不出我所料，新军始终是新军，就算刘定方谋了一手好局，但始终还是匮乏了大战的经验。”
以他的眼力很快就发现了垒壁军的弱点，一鼓作气之后，大多凭借兵器锋利占据着主动，阵法运转和每伍之间的配合，都流露出生涩的感觉，远远称不上是圆润无间。
“传令下去，改换纵向阻敌，切割他们的阵型，”耶律仁康此时心如止水，无论兵法谋略，还是临阵指挥，他自认都不输刘定方。
如今三万垒壁军对阵三万精锐蛮卒，势均力敌之下，就是在比较对战术执行的程度，谁贯彻的更好，谁就能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纵向反冲？老曹看见了吧，耶律仁康也不是吃素的角色，咱们这三板斧用完了，人家很快就瞧出了垒壁军的破绽。”
战场上随着蛮族变阵，垒壁军的推进速度顿时凝滞了下来，各个梯级都遭到了蛮卒的全力反扑。
刘定方不得不承认，他们所遭遇的这支部卒韧性极强，被全面压制后的反击，丝毫不见慌乱，反而让他感到一种胸闷的窒息。
“这样的对手才正适合拿来当磨刀石，”曹满山虽然独眼，但目前战局也是看得清楚，蛮族变阵之后，已经有逐渐扳回劣势的征兆。
“传令，结锥形阵，让黄义给我中军突破，打开蛮子的缺口。”
“嘿嘿，你对那个便宜徒弟还真有信心，不怕侧翼崩溃？”
刘定方眼睛笑成了一个弦月，对于混合兵种作战的事情，其实他也是在摸索阶段，毕竟之前并没有先人用过。
而天驱之中，以垒壁军操演十阵次数最多，如今最缺乏的还是实战。
“那小子的天赋虽然比不上将军和郑狗儿那样变态，但也算是拔尖的了，就是从小没打下好底子，多磨砺磨砺，说不得日后也是我天驱的一员猛将。”
说起黄义来曹满山就难掩脸上的笑意。
他戎马一生最得意的就是自创朴刀术，可偏偏连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儿，本来已经会心灰意冷，没想到徐良顺手扔给他一个家伙，无论天资秉性都是让他怎么看怎么顺眼。
被曹满山折磨了将近小半年的黄义，身上早就没了在武胜关内，初遇徐良时候的江湖气，只见他收到变阵的军令后，挥刀便斩杀了眼前的一个蛮卒，放声大笑，“结锥形阵，随我中央突破！”
随着黄义令下，垒壁军各部都开始朝中央集结，然后呈倒V状分布，以黄义为首的三伍人马开始奋力凿阵。
只是整个过程，远远还没达到行云流水的地步，即便是经过上百次的演练，但临阵对敌，还是难免出现不少慌乱和错误。
“拿我们做磨刀石吗？”耶律仁康目睹了垒壁军的变阵过程，很容易就猜到了对方主将的意图，“我也很想试试你们天驱的底线到底在哪，不过现在好像还不是时候。”
耶律仁康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他旁边的传令官听得懵懂，却也不敢插话，“呼延彰那边战事如何？”
“偷袭我军尾翼的是武胜关大将韩擒虎，呼延将军已经将其挡在五里之外，短时间内应该还分不出胜负，”传令官如实禀报。
“韩擒虎？周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让韩擒虎来浑水摸鱼？”
耶律仁康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疑惑，天驱跟武胜关打通了消息来往，这点他倒不是很意外，可对方先后两次袭营，这次更是动用了将近十万兵马南北夹击，难道只是为了全歼他们？
对于这次会战，耶律仁康还没自负到，认为他手上这五万人，能起到左右战局的作用。
而天驱要是想遏制蛮族南下的粮道，兵力空虚的大北城绝对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最不济也应该奇袭代州，抢夺那里囤积的粮草。
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歼灭分兵之敌，这个道理确实没有问题，可耶律仁康始终觉得他忽略了什么地方，一时半会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结果。
“报！”
“启禀将军，天驱荡寇营游骑手出现在我军侧后方。”
就在耶律仁康冥思苦想之际，一位传令小旗跑了过来，他曾经特别交代己方斥候，一定要密切关注天驱的动静，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禀报。
“留下两千人断后阻截天驱，令呼延彰在我部退兵后，快马赶来汇合，若敌人强攻便直接后撤，不要恋战，”微微叹了口气，耶律仁康缓缓说道。
他身边的传令官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提醒，“将军，我部现在并未展露败象，此刻退军是不是早了一点？”
这五万部卒都是慕容数一的嫡系，在战场上拼命的这些人，谁没经历过几场生死大战？
这个年轻的贵族说的是极为轻巧，但久经战阵的他又岂会看不出来，留下的这两千人面对天驱和武胜关守军夹击，根本就是必死的局面。
耶律仁康看了看这个传令官，终于还是解释道，“天驱的白马游骑手，已经迂回到我军侧翼，这是要给骑兵冲锋铺平道路，一旦对方的骑兵突破我们的两翼，那么呼延彰必败。”
“到时候我们这五万人只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其实在他心里未尝没有拿这五万人，跟天驱一较高下的想法，可他现在并不敢就此放手一搏，在他身后还有慕容数一的几十万大军，如若战败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下场。
就在耶律仁康决意撤军的时候，在云州城外不到五十里的小树林里，徐良北上的两万骑兵趁着夜色正隐匿当中，只见一人几个闪身之后就来到了他的身旁。
“荡寇营已经扫平了北域境内的蛮子斥候，方才我潜到云州城五里左右的地方，才发现了暗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好！天亮之前我们快马行军，只要出了云州境内，就是一片开阔草原，蛮子就是想找我们也是摸不着方向。”
徐良轻轻的拍了拍孙道济的肩膀，这家伙可是武颇墨掌心里的宝贝，徐良好话说尽，这才半胁迫的将其编入了自己的近卫。
“南宫野不是想要饮马黄河？我们就打碎他的后院，看他还有没有那个闲情雅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