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遥端出了书房,走在后花园的路上。
贤王府后花园不大,花团锦簇,各个品种的花都有,甚至连那西域引进来的奇花异草,也位列其中,贤王妃抱病将近十年,很少出门,是生纪遥端时落下的病根,神医李问药在后花园种了许多药草,说是留给贤王妃,后来华妍郡主病魇,李神医带华妍郡主去了扶灵观静养,这后花园的花花草草便是贤王妃亲自打理的,精心照料下,也显得格外好看。
纪遥端平日里向来不爱莳花弄草,觉得这些都是女人家的玩意儿,更不可能注意这些姹紫嫣红的花儿。今日走在这条路上,粉白色的蔷薇开得很茂盛,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临恩伯府那个救了他的小奶娃,他打听过了,是临恩伯府长房长子的庶长女,好像才七岁半吧,人小鬼大的。她脸红的样子,可不就像这粉色的蔷薇吗?嫩嫩的,水灵灵的,年纪小小的,却很聪明。
“是谁救了你,不用你告诉我,只是你记住,你是贤王嫡子,你对别人来说是有利可图的,这些,你见得也不少……临恩伯府,很受皇上器重,最近颂王在拉拢他们,你说,会不会是环环相扣呢?”
父王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仿佛一道惊雷。
那么,那个临恩伯府的小奶娃,也是有利可图吗?纪遥端不知道,渐渐地,他伸手抓住了那朵粉蔷薇,狠狠地扯下来,刺划伤了纪遥端的手,血珠顺着手指,流下来。
是不是有利可图他不知道,好看的花,总是带刺不是吗?
就像三年前,他七岁那年,赵姨娘的侄女来府中玩,赵姨娘是当年太子太傅赵大人的嫡次女,却甘心为了贤王入府为妾,她的侄女,赵妤菡是她嫡亲哥哥江南知州的独女,是赵家人的掌上明珠。纪遥端记得,那个小女孩也是软软的样子,脸小小的,白白的,眼睛是好看的凤眼,她说:“遥端哥哥,你是菡儿最好的朋友噢!”……她说:“遥端哥哥,菡儿最喜欢你了,菡儿以后要嫁给你。”……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长姐得了病魇,整日抑郁昏暗,性情古怪又孤僻,被李神医带去了扶灵观,在他年幼的印象里,很少见到姐姐,她去了扶灵观后,更是几年不见,母亲每年会去看她,自己去不能去,直到今年,她的及笄礼她才回来,他才知道,他的姐姐是多么的明媚盛势,光彩不输男儿。
那几年姐姐不在,母亲身子虚弱多病,与父王的关系也十分微妙,是的,没错,父王厌恶母妃,甚至是憎恶。
于是后院的姨娘们一个接一个生下庶子庶女,母妃的心也凉了,撒手不管了。那时候的自己,同样的孤僻,父王宠爱十一皇叔,对自己确实不闻不问,那时候他没有玩伴,直到遇到菡儿。
可是呢,五岁的小庶弟纪泽在寒冬被推进了湖里,不幸溺亡,却是她,站出来。
“遥端哥哥,你认错吧!我不能替你瞒下去了!”菡儿声泪俱下,哭得小脸通红。
那是纪遥端第一次看到她哭,以往的她,都是明媚的,爱笑的,怎么为了栽赃自己,哭得那么逼真呢?
“菡儿,别哭了,是谁欺负你?”那时候他怎么会那么天真,还以为她受欺负了才哭。
“遥端哥哥,你认错吧!王爷会饶了你的!”菡儿哭着,她的眼泪都沾满了自己的衣袖,纪遥端心里很酸,又酸又痛,他的菡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后来在纪泽生母刘姨娘的哭喊下,父王抽丝剥茧找到了真凶,是赵姨娘的儿子,六岁的纪澄,赵姨娘与刘姨娘素来不合,便在自己儿子面前抱怨了几句纪泽如何讨贤王的欢心,纪澄在湖边遇到跟婢女捉迷藏的纪泽,仗着自己长得壮,把纪泽推了下去,赵姨娘害怕事情暴露,又想着纪遥端备受皇上喜爱,总不会真的问罪,于是哄骗了自家侄女,让纪遥端认罪。
事情水落石出,赵姨娘甘愿替儿子承担恶果,赐毒酒自尽,而念及纪澄是皇家血脉,于是把他赶出府,让赵家人接了回去。而五岁的赵妤菡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求着纪遥端听她解释,最后被江南来的赵家老爷子赔罪带了回去。
那是他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