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蛇猛然收缩后仰的时候,朝来就已经知道不好,那是蛇类的攻击姿态,可她终究还是人类,这瞬息之间她躲闪不及,只能屏住气闭上眼睛,可那古怪的腐烂香气还是钻入身体,让她差点吐出来。随着那香气而来的是喷溅到脸上的液体,带着更加馥郁的花香,也更加腥咸。
美人蛇什么时候还进化出了这个品种了?朝来憋着气都无法阻拦那种味道,她咬了一下舌尖吐出一口气来,睁开了眼睛。
一杆银枪从美人蛇的头顶插入,将那美人蛇钉在地上,可那浓绿色的液体却不是银枪造成的,而是一把冷面白刃沿着七寸削去了蛇头,可因为银枪掼地,蛇头虽然已经断了,还依旧立在蛇身上。这十字伤口分明是个死局,却因为配合得毫无默契,导致这美人蛇一时竟然没有断头就死,蛇头再度吐出香气来,将满脸惊讶的朝来喷了一个兜头罩脸,严严实实。
“你没事吧!”庄俊逸的声音吼起来,那美人蛇大张的嘴巴明晃晃地就在庄俊逸的脑后,好像一口就能咬断他的脖子。
“二俊子你快躲开!!”朝来干呕一声,可还是没放弃手段,鬼爪往蛇头的截面上一勾,火焰钻入蛇的体内,而身后羽箭如雨离云,火光缭绕跳动里,美人蛇痛苦地在抽搐了着,突然从嘴里吐出一段刺眼的光芒,一刹间让靠得最近的朝来失去视线。
“没事了!它死了!”濯弦跑过去一把扶住朝来。那美人蛇吐出光芒后,便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濯弦看着还是一脸凝重的朝来,忧心地问:“你没事吧!”
“好像还好,有点困,大概这个美人蛇的催眠就是睡眠?”朝来也拿不准,梦魇又不是动物,而且就算是动物还有个基因突变,同类梦魇在梦里有点儿什么特别的本事也不罕见,多少梦魇猎人都栽倒在这些突发状况上面。
“我去叫你同学下来,咱们出去吧。”庄俊逸说着,怀表打开,照着玻璃迷宫,灵巧地翻上爬下,往衣柜那边去了。
朝来蹲在地上伸手不知道在摸着什么,连着打了几个呵欠。
濯弦趁着这个功夫捣鼓了两下,端给朝来一碗温热的汤:“提神的。”
朝来出于对沈濯弦三个字代表的厨艺的信任,接过汤灌下肚去,顿时眼睛一瞪,嘴唇抿得紧紧的,鼻翼颤了颤,直到憋得眼眶发红才吐出一口气:“这是啥?”
“胡辣汤,双倍加酸加辣。”濯弦解释道。
朝来红着眼睛看着濯弦:“你连个油饼也不配给我,这样合适吗?”
濯弦笑笑:“胡辣汤讲究的就是胡椒味儿冲鼻子醒脑子,梦里还是警惕些好。”
两个人说话间阿萝已经闪着一对星星眼跟着庄俊逸回来,胳膊肘捅了捅朝来:“这就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弟?当年学校门口来接你那个瘦猴儿?女大十八变啊!”
朝来没空给阿萝解释,虽然她是瞧见那个美人蛇被剁了脑袋后消失不见了,可她总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而且这种危机感不是来源于那条美人蛇,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难不成又是魇师?
“先送你同学出去。大观哥还有事儿和你说,你一会儿醒了也别瞎折腾了啊!”庄俊逸提醒朝来。
“你刚才那算是中了毒吧?赶紧回去让你师兄师姐看看,别有什么后患。”濯弦也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再追究直觉里的不妥。
美人蛇吐毒喷了一脸,这事儿朝来心中也没有头绪,她和阿萝解释了几句,抱起阮琴嗯了一声,琴音袅袅之中,一条胡同出现在直梦里,夜晚时分,路灯照着空荡荡的胡同里,堆放的那些杂物拉出离奇暗影。从朝来三人站着的这个屋顶角度看下去,那些暗影长长短短如鬼爪伸出地面,周围胡同的墙壁也是黑灰斑驳,凹凸不平,好像在动。那一瞬间朝来产生了某种错觉,这暗巷跟个活物似的,只要没入阴影,就能被它吞没。
嗒嗒。嗒嗒。
高跟鞋敲在地上的声音传来,朝来抬头望去,正是下班回家的阿萝。她似乎忘了自己置身梦境,完全融入梦里的角色中。
“这是她的记忆直梦吧?”庄俊逸猜测,“只有记忆直梦才会让镜主彻底扮演记忆里的角色。”
“也不一定,凡事都有例外,先看看再说。”朝来对庄俊逸做了一个“别吵”的手势。
阿萝一脸紧张地拽着自己的包带,似乎把这小皮包勒紧一点,她就安全几分,一边走,她还时不时猛地回头看一眼,生怕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似的。
朝来想起阿萝上学时候胆子就很小,无语道:“可能这就是她招来梦魇的原因,胆子太小了,总怀疑自己遇见了东西,疑神疑鬼的。每次下晚自习,她都说有人或者有不是人跟着她。”
“嘿你看她这个动作!怪不得她能信棉被就可以抵御梦魇!”庄俊逸看着阿萝双臂抱紧自己几乎小跑起来,失声笑出。
两个梦魇猎人对眼前黑漆漆的胡同毫无惧色,朝来弹琴隐身,一副打算旁观的模样,庄俊逸左顾右盼,试图寻找玛瑙川的光斑证明这段直梦完全是阿萝的记忆,只有濯弦没什么事儿好做,想了想问朝来:“你说过你这朋友是留学归来的吧?自己在外面生活那么久,胆子还是这么小吗?”
朝来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没留学过,而且也没有离开家人独自生活过。”
濯弦还要说什么,却被庄俊逸拽了一把:“有人来了。”
另一个影子出现在了这段黑漆漆的胡同里,那人穿着黑色的连帽衫,整个人几乎融于夜色,偶尔暴露在路灯下,也只能照到他半个身子,看不到嘴脸。
阿萝一见到那个影子,便收住了脚步,颤着声音喊道:“我不想和你扯上什么关系!你再跟着我!我立刻报警!”
那影子也停住了脚,站在暗影之中。
阿萝顺手捡起旁边堆着的搬砖,在手里掂了掂:“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那影子动了动,张口说了一声:“阿萝啊。”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沙哑且粗嘎,像是破败的老房子里刮过的风。
阿萝直接将那板砖丢了出去,可惜那板砖力道太大,一下子砸到了路灯,一瞬间这一段路就暗下来。阿萝咬着牙又提起一块砖:“你再不走我就砸你!”
昏暗晦涩的光从纸灯笼里逸散而出,那男人拎着灯笼,对着阿萝照了照。阿萝不由分说又丢出一块儿板砖,这一下那男人掉头就跑,连地上的灯笼也没顾上拿。
那男人跑出这条胡同一拐弯消失在夜色里,阿萝颤抖着拿起手机,似乎想打个电话,可她按了半天,最终还是把手机攥在手里,快步往另一头跑去。
“原来是遇见过跟踪狂,有了心理阴影,还真不是胆小。”朝来点点头,“等我醒了我打电话问问她,咱们现在走吧。呃——等一下!”朝来突然拽住要跳下屋檐的濯弦,她看着地上的纸灯笼,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那星点火光就像是电影里不起眼的穿帮镜头,一个没留神就抓不住了。朝来张了张嘴,看见性急的庄俊逸已经消失在坠落之中不见了。
“朝来,你真的没事吧?”濯弦一脸担忧,那表情让朝来心头一紧,少女心的梦魇猎人连忙大喘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改口:“没什么,就是有点困。”
濯弦凑近了些,看着朝来的眼睛:“我听人说,中毒的人眼底会变成青黑色。”
朝来按着心口,好像这样就能按下那咚咚猛跳的频率似的,她好笑地搡了一下濯弦的肩膀:“得了吧,这是做梦。梦里就算是喝了一缸子鹤顶红,也不见得眼圈青!”
“有什么事儿,你别瞒着一个人扛着,又不是男主角,别那么硬撑。”濯弦有点无奈,比起被庄俊逸怼被观人定训,朝来觉得他这个表情带着那么几分心灰意冷。
这种心灰意冷让朝来的女性直觉瞬间爆发,她一把薅住就要跳楼的濯弦,语气里带着几分真情实感的羞赧和暴躁:“其实,我是想说——快点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我想给你打电话行不行?”
“所以你认识他这么久了连个网上聊天的方式都没加?”庄俊逸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是要推荐他加入我们吗?你这是智障?”
“你才是智障。”朝来翻了翻白眼,打了一个呵欠,“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不太好。”
“你当年缠着闻人哥要电话要星座的时候才十二岁。”庄俊逸撇嘴,“怎么二十二了反而怯场了?”
“这就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吧。”闻人谕端来两杯咖啡,“先喝点儿精神精神,过一会儿你姐他们过来,这次有个很特殊的案子还要讨论。”
“什么案子还能叫做很特殊?”庄俊逸一脸的好奇。
“听说是家里挺惨的,纯粹是你姐姐恻隐之心接下来的,但据说之前两拨人都没啃动。”闻人谕摇头,“可能案情复杂,也可能是别有隐情,到现在真想还未浮出水面呢。”
庄俊逸立刻抢过闻人谕的平板电脑翻起资料来,嘀嘀咕咕:“呦呵!还挺年轻的!”
师兄和师弟的声音像是催眠曲唱在宿舍的小客厅里,朝来不得不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冰拿铁,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她拿着电话起身,默念了一遍那个电话号码,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打。
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好像不太合适?不过沈濯弦这个家伙也说过他有的时候要凌晨起床去采购,应该也没关系?
正在患得患失的时候,客厅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吓得朝来差点把手机摔出去。反倒是庄俊逸淡定地起身接了电话转头对朝来不耐烦地喊:“是我姐,她说大观哥让你赶紧联系小沈。明天下午大观哥正好在这边,索性就一起见了。明天的病人和吃有关系,说不定小沈还能派上用场!”
“知道了知道了!”朝来深吸一口气,走回房间顺手带上了门,拨通了那个从梦里要来的号码。
“跳什么劲儿又不是没见过。”朝来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一边锤了锤自己的心口,只听得咔哒一声,借着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稀里哗啦的声音,然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喂?朝来吗?是我,沈濯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