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到底是什么鸟玩意!”庄淑娴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血。
到目前为止,这个鸟屎绿火焰里的红衣风骚男还没有出手,光凭着他身旁那些乱七八糟长相各异的蜘蛛,就把庄淑娴和庄俊逸两人缠住无法向前。
“我们没工夫在这里打小怪了。”庄俊逸的胳膊反向扭着,已经彻底断掉,他脸色苍白,似乎随时都能疼醒。
“你立刻出去搬救兵!”庄淑娴也不再拖拉,转手抓住弟弟的衣领,猛地一抡胳膊,将自己的弟弟甩到半空,狠狠地摔落——消失不见。
“你慢慢和他玩,我想我该回去招呼客人了。”那人说着,甩出了手里掐着的黄领哥,火焰一窜,将他的身影隐没。
庄淑娴来不及动作,她只能先现接住被她喊做紫菜牙的镜主,只有他不惊醒,这个梦境才能继续,她才能解决问题。
“美女!美女救我啊!”满脸鼻涕眼泪的镜主哭求道,“都是他指使我的!我是被迫的啊!”
庄淑娴眼中寒光连闪,将他推到了身后,转身也抖了抖袖子,拔出一把青色大刀,刀刃上的锋利锯齿和染成墨绿色的放血槽,终于让镜主噤若寒蝉。
“把这些玩意都干掉,就能找到你了。”庄淑娴舔了舔后槽牙,盯着眼前大大小小的蜘蛛,一转身刀锋扫过,带起一股扑面而来的煞气,在莹绿色的火焰里翻卷。
朝来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光晕——绿色火焰里,她也不知道这些火焰烧到自己身上会有什么感觉,她已经没工夫多想,因为她看见一个山丘,山丘之下倒着一尊爬满藤蔓,斑驳不堪的天使雕像。
“朝来?!”那天使雕像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脑子里那个不断回响的“不要过来”终于按下了暂停键,朝来一抬手流星锤缠住天使雕像的脚,她一转身,扛着银链猛地使劲儿一拽,断裂破碎的细小声音和巨大的呼噜声前后响起,可这一下子的功夫,朝来已经再度转身,手起刀落砍断了那些藤蔓,将天使雕像拽到了身边。
“看着你破壳而出我真是太欣慰了。”朝来对从雕像碎片里爬出来的濯弦咧嘴一笑,可她对上了濯弦的眼神,却不由得愣住了。
濯弦满脸杀气,毫不犹豫地拉弓上箭,火箭喷射向那个山丘,这一次这些火箭不像往常那样单纯地燃着烈火,而是旋转着飞向山丘,像是一个一个流火的钻头,一落到那山丘上便飞速旋转,搅碎点燃一切它接触到的东西。
巨大的黑山蜘蛛抽搐着,向后翻滚,甩出一条像是尾巴又像是舌头的东西来,在朝来看来是一条很粗的诡异的藤蔓,可濯弦看了两眼就判断出来:“是口器!等等!是蛇!”
“啥?!”朝来一把抓住濯弦,贴着他的身后,躲过了那细长的玩意。
“是蛇,蜘蛛嘴里伸出来的蛇!这是什么梦魇?!玄武吗?”濯弦也一脸惊愕。
朝来看见他那黑脸杀气终于褪了下去,松了一口气:“玄武是蛇与龟好吗!”
暗绿色的液体从蛇头里喷射而出,朝来反身将濯弦搂在怀里,那些液体喷到了她的后背,可她因为失去了触觉,没有任何痛感。
濯弦没时间痛惜朝来瞬间焦糊的衣物和皮肤,他极快地砍断了那个蛇头,一脚猛踩上去,反手将一只燃烧着的羽箭插入了另一段刀口,那失去蛇头的细长身体痛苦地一摆,瞬间变成了一道火蛇,焦黑枯萎,落在地上。
随着这道火蛇的枯萎,那黑山蜘蛛也抽搐着,从口器内部燃烧起来,轰然粉碎。
随着这只黑山蜘蛛的粉碎,朝来眼前的鲜花着锦的美景也瞬间布满黑色网状的皲裂痕迹,啪地一声,无数华美碎片飞溅到半空之中,化作同样黑色的大片灰尘,纷纷扬扬落到了地上,如初雪一般消失不见。
空气中满是那种闻了就想吐的酸腐味道,晦暗的洞穴里只剩下冰冷的石壁和那些跳动着的鬼火一样的荧绿火焰。
“这和那个男生家里的味道一样!”濯弦也记得那个满是垃圾的家里的酸腐味道。
一个一袭红色广袖深衣,做古装扮相的男人站在那些火焰里,他的脸因为绿光照应,显得格外诡谲。
朝来像是中了咒一样站在原地,连一个表情都做不出来。
潮水般的恐惧兜头罩脸,几乎将人吞没,那些见过他的梦境里,那些残忍冷酷的片段,妖异难测的手段,还有不该属于人世的禁断悉数重归脑海。朝来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是他,赢不了的。
“我们又见面了。”红衣男人一笑。
轰——
手炮的炮弹带着爆炸的火光撞到了红衣男人的后背,庄淑娴狂吼着:“去死吧你!”冲到了红衣男人的身后,青刃刀扫过,却被红衣男人用一只手便挡住了。
“师姐!”濯弦失声大叫。
红衣男人握着刀刃,往后一推,庄淑娴就猛地退后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山壁,哇地吐出一口血污。看着庄淑娴满是鲜血的前襟,这样的交锋在刚才应当发生数次,每一次都是这个红衣人占据了绝对的上峰。
“不要急,你们杀了我的宠物,我并没有说一定要报仇啊。”红衣人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二”字,“两次了,事不过三。沈濯弦,我劝你不要动,你一动,就会将你身后的小姑娘暴露出来,你确定也想让她尝尝肋骨都被撞碎的滋味?”
濯弦一顿,手中的火光渐渐熄灭。
“看来这个繁殖基地也不能用了。”红衣男人摸了摸下巴,然后妖妖调调地对朝来一笑,“不过人心幽微晦暗,总会有很多适合培养梦魇的温床的,总有那样的人心,已经烂到骨子里,没救了,你说对吗?”
“这是爷爷……”朝来大吃一惊,这是她爷爷经常说的话。
人心幽微晦暗,深不可测,所以梦魇频出,花样繁多。他们梦魇猎人要做的,就是诛杀梦魇,还人心一个性平心安。
可正如这个红衣服的家伙说的,总有些人的心已经坏到无可救药,被救一次,也依旧会再下一次成为梦魇的巢穴。这样的人还有必要去拯救吗?
朝来只觉得头疼欲裂,连多一个字都不愿意想下去,她甚至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歌声,那声音很美,充满温柔,似乎在安抚她。
“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再弄死我的宠物了,不然我就不得不弄死你了啊。”那红衣男人一笑,绿色的火光将他包围其中,焰光渐渐减弱,最终熄灭。
人不见了。
“朝来,你不要再想了。我们现在应该先找到班长。”濯弦推了一把浑浑噩噩的朝来。
朝来一个激灵,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的五感已经恢复,背上的灼伤痛入骨髓,可她还是咬着牙没有出声。濯弦说得对,他们没有时间了。今早太阳升起,是带来生的希望,还是死的掠夺,一切都要看他们了。
“没事,我能走。”庄淑娴也搭着濯弦的手起来,她几步走到摊在地上的那个镜主面前,音色沉冷,“别装了,普通人是很难在梦里昏倒的。”说着,她一脚踩上了那只挥舞邪恶的手,鞋尖一碾。
“啊啊啊啊啊——”黄领哥发出了凄惨的尖叫。
“你让他赐予你梦境里的清醒和五感,没想到还能用来体会这种酷刑吧?”庄淑娴吐了一口血沫,“我现在问你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让我满意,否则我就把你的骨头一点点掰碎。不要怕,旁边这位小哥儿还会做很好喝的参汤,你可以坚持很久的。”
濯弦点点头,顺手端出一碗漂着淡淡的乳黄色油花的沙参炖母鸡汤来。
黄领哥一脸惊恐地点了点头。
庄淑娴眯起眼睛:“第一个问题,你把你的班长藏哪儿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一般人都很难相信,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男生心里藏着如此可怕的东西。
班长被黄领哥单独藏在一个山洞里,班长全身缠着一段一段的蛛丝,睡着了一般,躺在冰冷的石阶上。这个女生梦境里的神识显然已经迷失,只剩下醒来后那种若有似无的幻觉,驱使着她亲近伤害她的元凶——那口中含蛇的黑山蜘蛛的毒素带来的幻觉,影响深远。
这个黄领哥大概是因为家中情况,从小就满心阴影,不断滋生各种负面情绪,因此梦境里才会出现那么多的蜘蛛类梦魇。也正是这些梦魇,让红衣人找到他,答应他各种条件,放纵他用黑山蜘蛛的幻觉毒液迷惑人心,用毒液在梦中麻痹人心,在现实里引发潜意识里的错觉,来满足一己私欲。
勤奋美好的班长,是黄领哥最原始的执念,所以藏得最深。
可三个梦魇猎人,实在感觉不到这份执念里有丝毫的爱慕和善良:班长的身上满是各种各样的伤痕,让朝来和濯弦不得不拼劲全力,才能按住庄淑娴别提前轰死黄领哥结束梦境。
濯弦尝试了各种滋补的汤水,都无法将班长唤醒。最终还是庄俊逸带着观人定赶到,让观人定用他那白色的羽翼唤醒了命悬一线的班长。
听到班长的各项身体指标已经开始平稳下来,围坐在早餐桌前等着消息的朝来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庄淑娴被观人定叫到书房里长谈,庄俊逸和朝来则趴在桌子上等早餐。经历过这样的梦境,谁都没办法好好睡觉,只能在甜蜜的热巧克力香气中打蔫儿,等着濯弦用美食来治愈他们疲惫的心灵。
“我们猎杀梦魇,为换得人心安宁。从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朝来小口啜着坚果奶油摩卡,语气沉重,“可现在,看着那个猥琐的玩意,我真的觉得,他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这一次我们清扫干净那些蜘蛛有什么用!那种人,很快心里又会长满垃圾!”
“人心不古,梦魇不尽。”濯弦将金汤白玉的烩面放在朝来面前。
酸甜辣的汤水刺激味蕾,唤醒了关于“活着”这件事情的切实感,庄俊逸啧啧嘴,咽下一口白菜,才耸耸肩膀说:“反正我姐和师兄肯定会吵得很厉害,最后事情也会被师兄压下去。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
朝来也很清楚观人定的行事风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吐出四个字:“多吃点吧”然后恶狠狠地咬断一块儿带着肉筋的牛腩,死命嚼了嚼,梗着脖子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