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蚕茧是一种食用蚕茧,茧壳儿很硬,它活着的时候想要破壳吃掉里面的幼虫,千难万难,但一旦炸熟了就变得皮软肉娇。坚硬的节肢类动物,是很怕火烧火燎的。
“你听我的口令,用火。”濯弦说着,弓箭换了炒勺,一只偌大炒勺朝着山蜘蛛丢了过去,里面滚油飞溅,淋了山蜘蛛满心满头,“火!十点钟!三十度!”
朝来的法杖顿地,火球流星般飞出三十度角,奔着十点钟大石块方向而去,准确地落在了大石块,一瞬间便起了反应,燃起熊熊烈火,就像是寻常炒菜的时候有火星儿落入了油锅里一样,马上就燃了起来!这只黑山蜘蛛没有发声器官,但从它抽搐的动作来看,受伤不轻。
“有效!继续,二十度,十二点方向。”濯弦把油锅丢进蜘蛛的嘴里,朝来也顺着甩过去一道火舌。两人配合默契,没几个汇合黑山蜘蛛已经整个烧了起来,加上濯弦顺手丢过去的那些发光花朵,这只梦魇已经满身烈火,失去视线,顾不上用蛛丝去抓捕两人,痛苦地挣扎着。
濯弦看着那山蜘蛛的甲壳,判断了一下火候,然后又取出弓箭:“那个,脆皮了,试试火上浇油吧。一点钟方向。”
朝来一脚踹飞黄领哥,应声换了博浪锤,一锤呼啸,果然砸出了手感,破开一个大洞。箭支流星火雨,顺着山蜘蛛身上的大洞钻入,画面来看,濯弦觉得已经熟了。山蜘蛛轰然倒地,片刻就化成了灰烬在空中纷纷扬扬。
濯弦转头看见黄领哥一脸绝望。
触到濯弦的视线,黄领哥慌不择路地爬起来,往山洞深处逃走。
“我眼睛里看见的是我哥,我倒是没见过他这么狼狈。”朝来语气森冷,“但愿我一会儿别失手把这个货也给烧了。”
“他可能没有想到,你看见的人是朝往哥。”濯弦一笑,“也没有想到,你对亲哥也能下手揍。”
“电视剧里那种明知道是错觉也舍不得打的剧情,在我这里是不会出现的。”朝来一笑,她走过去解开那些学生身上的蛛丝,“来帮我一把,这些孩子可能中毒太深,没办法自己醒来。你弄点什么给她们喝点儿。”
濯弦端出苦参汤来,帮着朝来挨个给那些学生喂药,有的学生呛了几口药就消失不见,有的则一睁眼就一个激灵然后也吓得消失,也有的程度比较严重,需要多灌几口。他们唯独没有见到那个班长,那个理论上最接近死亡的女生。
“我再做一点别的东西,问问他们。”濯弦皱眉,可他的脸突然一闪,整个人消失不见了。
朝来瞪大眼睛,有细碎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依稀是叫喊声。她不假思索地朝着叫喊声传来的方向拔腿追了上去,哪怕她的脚下踩着的,是赏心悦目的花园草地,哪怕她根本看不见这梦境里的真实。
“好累啊……”朝来喘着气,弯下腰来,摸了摸地面。
这山洞在她的眼中垂藤落花,一地锦华,但实际却并非如此,朝来的触觉、嗅觉、味觉都没有受到影响,这里湿滑闷热,空气中带着热带森林里腐烂的气息,绝不会有幻觉里这么美。
山蜘蛛大概不只一个,按照墨菲定律来说,拖走濯弦的那只,一定更大。
这洞穴里四通八达,朝来真的很难凭借自己的感官来判断方向——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闻到了一股香气。那种浓烈酥脆的味道,混着食材特有的蛋白质被灼烧的喷香,让朝来立刻就选好了岔路。
被山蜘蛛的蛛丝掳走的濯弦,用了最简单的办法制造线索。
“这家伙。”朝来咧嘴,沈濯弦一定是在情急之下泼出来热油,把山蜘蛛给烫出了干煸蚕蛹的味道。这么危机的环境和情景之下,朝来不知道为什么却忍不住翘起嘴角来。
“啊?”庄淑娴皱了皱鼻子,一咧嘴弯起嘴角,“这是什么味道?”
“好像是干煸蚕蛹。”庄俊逸不假思索,“这周末不是吃了一次吗?”
“对对!”庄淑娴点头如啄米,而后一脸正色,“我们过去看看,能整出这个味道的,只有沈师弟吧?”
喷香的味道顺着阴暗潮湿的岔路一路飘来,两侧的山壁却愈加湿滑,庄淑娴缠在手炮上的那些发光的花朵也忽明忽灭,偶尔一抬头还能看见几只蜘蛛飞快地窜过天花板。随着蜘蛛的数量越来越多,那股香气也越来越明显。
“这是人的骨头吗?!”庄俊逸一脚踢起一段白骨,抖落上面的几只小蜘蛛,凑到眼前。
“二俊子小心!”庄淑娴一把打掉那段白骨,那白骨被一段蛛丝拉过拐角,消失不见。庄淑娴毫不犹豫地一甩手炮,喷出火舌来,将前路燃烧照亮。然而不过是一瞬间,庄淑娴手炮里喷出的烈焰就变了颜色,眼前的一段还是赤红,更远一点的地方却像是有一道分界线,线以后的跳动着看上去冰冷诡异的绿色火焰。
“火元素用的很厉害,就是不知道烧在镜主身上会怎么样。”火焰之中有人泰然自若地穿过绿色的火焰,手中掐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
“啊啊啊,不要杀我啊啊啊啊!”那人身上脏污不堪,一脸鼻涕眼泪,早就没有了梦境开始那份油污般碍眼的狂妄。
“这是那个紫菜牙!镜主!”庄淑娴牙齿一错,好像要把站在萤绿火焰里的那人嚼碎了。
还有人命等着他们,他们没有太多时间纠缠!
庄俊逸猛地伸手拽住了往前冲的庄淑娴。一道蛛丝从上方垂下来,如果庄淑娴还站在原位,必定会被黏个结实。一只奇怪的,有一双猩红眼睛的黑色蜘蛛落到了地上。庄淑娴二话没说,一炮轰得粉碎。
“师姐?”朝来抬起头,侧耳倾听。刚刚的声音,分明来自庄淑娴的手炮。随之而来的第二声让朝来确定了方向,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路摸索着往前跑。
手炮的声音接连响起,每当朝来踏破一朵花,脚下就传来那种鸡蛋壳被踩碎的声音,每当朝来扯断一条藤曼,她的手上就会传来黏糊糊发痒的触感,每当朝来因为脚下的青苔歪了一下,便会摸到山壁的冰冷湿滑。
越来越离奇的脚下触感昭示着这一段路途的艰难不堪,危机重重,朝来不停地扯掉身上刮蹭到的蛛丝,可疑的粘稠的液体,仔细聆听破碎和飞溅的声音,怪异的摩擦声和呼噜呼噜的怪声,还有召唤她的,庄淑娴的炮火声。
“不要过来……”混乱嘈杂里,一个声音清晰地突破重围,传入脑海深处。朝来脚步一顿,拿来且当拐杖且进攻的法杖似乎探到了什么地方的边缘,空气里原本油炸的香气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灼热感和酸腐味道在一点点夺取感官,那种酸腐,很像是黄领哥家里的垃圾堆的味道。不祥的预感随着濯弦的这一声而来,让朝来忍不住退后一步,又回到了混乱之中。
“反正你怎么喊也没用的。”朝来蹭了蹭脸上的蛛丝,她眼前依旧是万紫千红的花园,蜿蜒伸向前方的小路仿佛是用鲜花和锦缎铺就,有令人炫目的华美光泽。然而朝来只要稍微踏上这片锦缎,那种灼热感、酸腐味道以及巨大的恐惧便会联袂而来,逼迫朝来后退。
黄领哥那种古怪的蜘蛛毒液,让眼前的视觉错了位,但朝来这一路发现,这种错位幻觉是有规律的,幻觉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凭空存在,而是披上了一层画皮。比如她刚才踩碎的花朵,可能就是小蜘蛛,地上的青草和苔藓可能就是那些蛛丝和粘液,代表山洞里湿滑的地面。
这么看,眼前那些锦缎的流光溢彩,韵色变幻,很可能就是火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花朵,就是更多更大的蜘蛛。
朝来一伸手,那种灼热感又爬上皮肤,瞬间将她的触觉失控,她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正在握着法杖。
“这么说我要是把法杖甩丢了都不知道。”朝来收回手,背后的来路已经艰难,眼前的繁华之下却藏着更让人无措的危险。
可濯弦在等她,班长在等她,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学生们在等她。
如果是哥哥,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么点感官错乱,就轻易放弃的。
朝来咬紧牙关伸出手来,银链飞舞,痛感让她清醒了不少,她一头冲进那古怪的锦缎范围,痛楚消散,恐惧替换上场,朝来觉得自己几乎是抵抗着自己所有的本能在往前跑,她不停地甩出火球,甩出博浪锤,将眼前的花朵和石块清走。锦缎的光晕越来越盛大夺目,她也越来越腿软,甚至咬破舌尖,都无法感觉到疼痛,也尝不到血腥。
“触觉之后是味觉吗……”朝来呢喃一声,声音气若游丝,她感觉不到她的嘴巴在动,也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说话来的话含混不清。
终于,大片的光晕里,锦缎之上,她看见了一个人影。
朝来看着那个人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那个人身材高大,沉默不语,只用一双烟灰色的如雾气般朦胧晦涩的眼睛看着她,忽而又诡异地一笑,而后又转回头,大步流星踏入更深更炫目的光华之中。
朝来听见自己用扭曲的声音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云雾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