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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奇珍易主

纪空手默然无语,心中更生失落,只觉得自己的一腔豪情最终只能随流水而去,始终只能混迹于市井,成天为衣食奔波,庸庸碌碌地了却一生。

丁衡看在眼里,悠然道:“如果说玄铁龟此刻就在我的手里,你会不会相信?”

“当然不信!”纪空手脱口而出,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吗?那么你看,这是什么?”丁衡的手微微在空中一晃,再摊开时,已经多了两只鸡蛋大小的黑色铁龟。

纪空手将信将疑,盯着丁衡的手看时,只见两只玄铁龟通身玄黑,远观已是几可乱真,近观其纹理鳞甲,头足嘴眼,无不是精雕细刻,活灵活现,让人不禁赞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绝妙技艺。

纪空手眼中陡然放亮,眼芒透过虚空,似乎在刹那间与玄铁龟发生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心灵感应。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玄铁龟,根本无法辨认其真伪,但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看去,就相信这一定是真的,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定的玄理。

财神庙原本暗淡的光线随着玄铁龟的出现,似乎亮了不少,纪空手与丁衡的眼眸中同时闪烁着一道亢奋的激情,投射在这两只流传江湖已久的玄铁龟上。

“这难道就是记载了帝道心法的玄铁龟?”纪空手擦擦眼睛,有种置身梦境之感,根本不敢相信幸运来得如此突然。

“童叟无欺,如假包换。它的的确确就是玄铁龟!”丁衡傲然道:“普天之下,除了你、我之外,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了。”

纪空手缓缓地从丁衡的手中接过玄铁龟,小心翼翼地端视良久,道:“它来自何处?你又是怎么得到它们的?”

丁衡似乎猜到了他要问这个问题,淡淡一笑:“它消失江湖已有些时日了,上次出现,它还在吴越剑宗的手里,迄今算来,已有五十年的间隔,但吴越剑宗虽然强大,可惜它在其手里的时间并不长,就被人以卑鄙的手段抢走,从此下落不明。不过抢夺玄铁龟的那人没有想到那一句古语,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的恶行还是落在了一个人的眼里,而让我来此地的人又正好知道这个秘密。”

纪空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他到底是谁?难道让你前来此地就是为了寻找玄铁龟吗?”

丁衡摇了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位悲天悯人、心怀天下的好人,他之所以要我来此地,是希望能找到在这个乱世之中有所作为之人。”

纪空手听到这里,只觉得身在迷雾之中,糊里糊涂的,他只是觉得这一切太过荒唐。

他只是一个小无赖,虽然没有做过太多的坏事,却也很少去积德行善,只是按着自己心中的善恶标准,来赚衣骗吃。他不笨,在一群无赖之中,他也许称得上绝顶聪明,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像他这种人,有时候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丁衡怎么会将三年的心血花在他的身上?

“你不能理解这很正常。”丁衡见他一脸迷茫,不由笑道,“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理解,我之所以能看得上你,也许就是世人口中所说的机缘吧。但我坚信,以我阅人无数的眼光,不会看错你,所以这三年里,我不仅传授你一些技艺,而且经过周密的踩点,终于在半个月之前从漕帮的总堂盗来了这两只玄铁龟。”

“漕帮总堂?”纪空手几乎吓了一跳,道,“你是说这玄铁龟原来落在了漕帮的手里,然后你花了三年的时间,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它盗了出来?”

纪空手心里顿生恐惧,因为他深知,这漕帮与樊哙的乌雀门一样,同属七帮,势力遍及江淮,是个颇有名气的帮会。丁衡惹上他们,无异于是在虎口中拔牙,凶险异常。

丁衡道:“漕帮在别人的眼中也许可怕,但在我丁衡的眼中,它不过是只纸老虎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我之所以花了三年时间才得到玄铁龟,一来是江天此人老奸巨滑,将玄铁龟藏在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二来我必须在你艺成之后才能将它取来交到你的手里,假如动手早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你是说这玄铁龟是为我而盗?”纪空手没有想到这天下武人竞相觊觎的东西如此轻易地就归属自己,想到玄铁龟中暗含的绝世武功,他的心里便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动,可是他又想到此物几经易手尚且无人能够破解其中奥秘,自己想必也不会例外,不由又生出身入宝山空手回的失落与惆怅。

丁衡的眼中爆出一道寒芒,直射在纪空手的脸上,道:“是的,玄铁龟到了你的手上,也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候,如果你能从这玄铁龟中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你就可以踏足江湖,去闯出属于你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想你的心血多半是白费了。”纪空手转动着手中的玄铁龟,毫无底气地在心里说道。一想到这三年来与丁衡相处的日子,又难免有些伤心:“你真的要走吗?”

丁衡的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恋恋不舍,毕竟他们相处了三年时间,虽然平日里没大没小,又打又骂,其实他们的感情之深,如同父子,一时之间,也难以割舍。

“其实有了玄铁龟,你更应该留下来帮我,凭我们两人的头脑,才有把握将玄铁龟里的秘密破解。”纪空手见丁衡不说话,赶紧找了个不能分手的理由出来,希望能把丁衡留住。

丁衡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深深地凝视着纪空手,淡淡一笑:“事已至此,我已不能再对你有所帮助,从今往后,一切就只有靠你自己了。不过我必须告诉你,玄铁龟能否成功破解,不在于你的智慧,而在于你的机缘,如果上天注定你不能过平凡的一生,那么它就一定会对你有所眷顾,否则,你最好忘了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安安稳稳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纪空手听得他话里透出的一股父爱般的感情,心中好生伤感,哽咽道:“我一定谨记你的教诲。”

丁衡怜爱地看着他将玄铁龟揣入怀中,叮嘱道:“这玄铁龟事关重大,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假如你实在无法破解,就将它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留待后来人去发掘,切记切记。”

纪空手知道他去意已决,点点头道:“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可在我的心中,一直把你当作父亲与师父看待,能否在你临走之际,让我亲口叫上一声?”

“不,你错了,其实我们是朋友,一对真正的朋友。如果我不是要事缠身,定会留下帮你破解玄铁龟之谜。可我相信你的机缘,定能破解玄铁龟之谜,臻入属于你的武学天地。”丁衡微微一笑,希望自己的话能够激起纪空手的信心。

“谢谢!”纪空手明白他的意思,真诚地道。

“你不要谢我,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丁衡拍了拍他的肩头,“虽然马上就要分手了,但我还可以为你再做一件事。”

纪空手怔了一怔,刚要说话,却见丁衡脸一沉,冲着门外喝道:“江帮主既然到了,何不进来一叙?这般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外偷听别人说话,只怕不是一帮之主应该有的行径吧?”

纪空手莫名心惊间,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冷哼:“天下间能从我手中盗得玄铁龟的,也只有你盗神——丁衡!”

声落人现,便见庙门处闪入一个中年汉子,一身儒衫,身形如鬼魅飘忽,衣衫拂动之中,人已在丁衡面前两丈处站定。

他的人一出现,浑身便透发出一股杀气,迅速地在庙殿之中弥漫开来。纪空手显然禁受不住这种杀气的侵袭,呼吸一窒间,直退到墙脚处。

丁衡似乎并不因江天的突然出现而感到心惊,在他看来,该来的终究要来,与其迟来,倒不如早来,将这段恩怨了结,自己也可轻松回巴蜀交差。

“从你的手上盗走东西并不难,也用不着什么高明的手段。江帮主这么说,似乎有抬高自己的意思。”丁衡似是有意想激怒江天,是以出口便是损人之词,词锋甚是犀利。

江天眉间陡生一股怒意,冷笑道:“你不用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虽有盗神之名,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贼,我江天单枪匹马就可将你拿下!”

丁衡“哦”了一声,脸上似有不屑:“你想以多欺少也不成呀!因为你只能一个人来,毕竟玄铁龟的秘密关系重大,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江帮主,我说得对吗?”

丁衡有恃无恐的样子的确让江天有几分顾忌,他虽然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但盗神之名久传天下,看样子也并非浪得虚名之徒,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不可大意。

“玄铁龟乃我漕帮不传之秘,历来只有本帮帮主可以知道,你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江天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是以忍不住开口问道。

丁衡笑了笑,忽地扬起手来,五指张开,在眼前晃了一晃。

江天微一沉吟,脸色陡然一变,惊道:“你说的难道是五……”

就在这时,丁衡出手了,人如一道闪电扑向江天。

江天心中大骇,全身如箭矢飙射般向后急退,迅如闪电间,他的脊背撞在了身后的一堵墙上。江天却借着这一撞之力,身形弹起,如一只大鸟般从丁衡的头顶掠过。

“锵……”人在空中之时,他终于赢得了拔剑的机会,剑锋一振之下,犹如万道寒芒扑天而下,罩向丁衡周身的每一道要穴。

“轰……”刻不容缓之际,丁衡的手徒然切入江天的剑芒之中,一拍之下,江天只觉手臂一沉,一股大力如电流般透剑而来,几欲让己剑脱手而去。

江天错步一退,为之骇然,似乎没有想到丁衡不仅招数精妙,而且内力也在自己之上。忽然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他不该孤身一人前来。

“轰……轰……”剑掌在瞬息之间交错几次,刮起一股莫名的气流,横扫虚空。丁衡掌影翻飞间,一一化去了江天这一轮凌厉的攻势。

他的每一掌发出,似乎都带出一股强大的劲气,如旋涡般具有内吸的功能。初次两人以快打快,身影进退之间,足可让观者眼花缭乱,十招之后,江天只觉得剑上仿佛被一股绵力粘住,出手已不能快似先前。

他是身不由己,而丁衡似是有意为之,仿佛是在刻意演练这妙手三招的妙处所在。纪空手人在墙角,虽然感到劲气如利刃般割入肌肤,却睁大眼睛,仔细地观摩着丁衡的每一次出手,每一招应变,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喜色。

他惊奇地发现,丁衡与江天相搏以来,所用的招式始终是妙手三招。而且他每一次出手,根本不拘泥于固有的形式,信手拈来,皆成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占尽上风。

直到这时,纪空手才明白,自己一直认为毫无用处的妙手三招,一旦实战,竟然有诸般奇效。

他顿有所悟。

突然间一声大喝,江天身形一扭,如一条毒蛇般脱开丁衡掌力的控制,向窗外飞扑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丁衡冷哼一声,双手一错,犹如从高山疾扑而下的恶鹰,照准江天的后背抓去。

“叮……”江天快要接近窗口之时,突然手臂一振,剑尖点在了窗棂上,迅即弯成弓弦一般,然后他借着这一弹之力,倒翻半空,人已在丁衡之后。

“呀……”纪空手显然也看到了其中的凶险,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

但是丁衡处乱不惊,即使是剑锋逼入他一尺范围时,他的身体爆发出一股无可比拟的活力,硬生生地横移了三尺。这一变化不仅让纪空手看得目瞪口呆,就连江天也为之震撼,他只感到自己眼睛一花,丁衡的身体就从一个空间横移到了另一个空间,致使自己这惊人的一剑刺入了虚空。

江天的心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战局已经非常明朗,完全已被丁衡占据了主动,但让江天感到诧异的是,丁衡明明可以空手夺白刃迫使自己弃剑,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无意之中,江天看到了躲在墙角的纪空手,当他捕捉到纪空手眼中那丝惊喜的神情时,顿有所悟。

“嘿……”江天冷哼一声,对着丁衡飘忽不定的身影连刺七剑,每一剑刺出,剑未至杀气已破空而来,剑气如潮水般弥漫了整个空间。

丁衡不敢大意,在剑气迫来的同时,他的身形开始移动,踏着一种非常怪异的步法,忽而在前,忽而在后,正好与江天的剑势构成了一个相对的节奏。只是他的步法明显要快上半拍,使得他总能在剑锋掠至的刹那避过。

七剑一过,江天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剑突然加速,以旋转的形式在自己身前连划数道圆圈,气旋随之而涌,同时他的身形以电芒之速向后滑退。

丁衡一时之间也莫名其妙,似乎没有料到江天这一招的真正用意,可是当他看到江天滑退的方向时,不由大吃一惊。

“你……”丁衡怒意横生,没有想到堂堂漕帮之主竟然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下手!江天也不想这么做,但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已看出丁衡很在意那少年,只有将那少年擒住,借机要挟,他才有希望带着玄铁龟离开此地。

所以他没有犹豫,先以七剑引开丁衡的注意,然后再用剑气阻缓丁衡的来势,最后才倏然出手抓向纪空手!

“呼……”纪空手本来缩于墙角处,眼见江天的大手抓来之际,他的脚疾抬而出,身形竟然斜移了一尺左右。

他毫无内力,只是像常人一般踱步,但在有意无意之间,正好使上了见空步的步法,与江天的大手擦身而过。

这似乎是一种巧合,但对纪空手来说,这些步法不知习练了多少遍,纯熟到了不用思考的地步。当江天抓来的时候,他完全是出于本能,自然而然地便踏出了见空步的步法。

“哧……”江天一手抓空,心中的惊骇非同小可,身形一滞间,长剑顺势一旋,直追纪空手的后背而去。

可是这一切都已迟了,一瞬间的时间也许一闪即过,但在高手的眼中,已经足够让他做完该做的事情,而丁衡无疑就是这样的高手。

“呼……”江天的剑锋尚在虚空之中,便骤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劲气封锁住了利剑前进的角度,但是江天已经别无选择,唯有提聚劲力,强行切入。

两股气流悍然相撞,顿生一道狂飙,席卷着整个虚空,江天的人在向后跌飞中,倏觉嗓门一热,喷洒出一口血雾,飘飞一地。

丁衡任劲风吹动衣袂,身形兀立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瘫倒在地的江天,道:“从前江淮七帮在江湖中的风头之劲,除了五阀之外,少有人可以与之争锋,但是从你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一种逐步的没落。”

江天的脸色已是一片煞白,眉头紧皱,显然在这最后一击中遭到了重创,以致肺腑受损。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失去作为高手应有的风范,勉力强撑,道:“你无须……冷……嘲热……讽……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剐倒不必,杀则必然!”丁衡眉间紧锁一股咄咄逼人的杀气。

“噗……”江天似乎难以坚持,张口又喷出一道血雾,半晌才道,“那……就让我……先行一步……黄泉……路……上……恭……候……大驾……”

“不必了,我怕让你久等。”丁衡微微一笑,“你我阴阳相隔,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

“我……技不如人……自……然该死……你若……技不如……人……只怕……也难逃一死……”江天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眸中竟闪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就凭你?”丁衡缓缓地踏前一步,已经来到了江天的身前。

江天摇了摇头,道:“我虽……然笨……中了……你的奸……计……但我……来此之前……曾……经用……重金请……到了万无……一失鬼影儿……但不……知什么……原因……他……竟然未……至……不过他……的信誉一……向很好……当……不误我……千金之……酬……”

丁衡陡然一惊:“万无一失鬼影儿?”

江天狂笑一声,眼耳口鼻顿时渗出缕缕鲜血,挣扎着叫道:“不……错!”

“砰……”的一声,终于向后仰跌,气绝而亡。

庙殿里一片寂然,烛火时明时暗,映射在丁衡的脸上,只见他已是一脸凝重,仿佛罩上了一层严霜。

纪空手走到他的身边,拍拍胸口:“好险好险。”

丁衡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转头望向纪空手,道:“是的,的确很险,要不是你逃过了江天的那一抓,我还真不知道自己面对江天的要挟时,应作出怎样的决断。”

纪空手笑道:“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躲过江天的那一抓,只是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地便将平日里练熟的东西搬了出来,误打误撞,竟然大功告成。”

丁衡也颇为他感到高兴,若有所思地道:“你体内不存一丝内力,仅凭步法的精妙,就能避过江天那凌厉的攻击,这说明你的天分之高,悟性之强,的确是当世罕有的习武天才。虽然这有一定的偶然性,但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只要你踏出了第一步,那就意味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纪空手没有想到丁衡竟然如此夸赞自己,这是三年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之时,忽然记起江天的一句话来,惊奇道:“那万无一失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你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好像见鬼了一般?”

丁衡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惊惧,望向窗外的茫茫夜色,良久方道:“在杀手这个行当中,万无一失绝对不是一个有名的人物,他行事低调,行踪隐秘,认得他真正面目的人不会超过三个。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显得非常可怕,因为他始终躲在暗处,而你却在明处,只要你一有破绽,他就会倏然发难,突施致命的一击。江湖传言,他入杀手这个行当已有十年,至今未曾有失手的记录,可见他这个人的确是杀手行当中的绝顶人物。江天既然以千金酬劳请他出山,只怕我的将来就难有安宁的日子可享了。”

纪空手霍然心惊,他刚才目睹了丁衡制敌杀敌的从容,已经认定以丁衡的实力足可位列天下高手的最前列。可是当丁衡提到鬼影儿时,言语中多少有几分忌惮,可见鬼影儿的可怕绝对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听江天的意思,鬼影儿已经就在附近。”纪空手担忧地道。

丁衡眉锋一挑,寒芒闪出:“就算他来了,我也不是毫无机会。”

“你的意思是……”纪空手灵光一现:“引蛇出洞!”

丁衡终于笑了。

鬼影儿手抱长矛,静静地蹲坐在屋檐下的一角,双目微闭,状若养神,其实方圆十丈内的动静尽在他的耳目之中。

“笃笃笃……”三更鼓响,夜色已浓,长街上已无人迹,清风吹过,更添寂寥。

他已在此等候多时。

因为他认定丁衡必将从这里逃出淮阴,如果他不想自己“千金杀一人,空手绝不回”的信誉就此作罢,这无疑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对于他来说,抓住机会永远是成功的秘诀,而选择时机则是成功的关键。当他每接一桩生意时,便已开始有所顾忌了,尽量不接那种颇有难度的生意,以免砸了自己历经十年创下的金字招牌——万无一失。

鬼影儿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暗自庆幸。因为那一夜财神庙里发生的事情,他躲在暗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一夜,他如约而至,甚至比丁衡到得都早,选择了一个最利于远眺的位置蹲伏。他始终认为,杀手不仅要有好的身手,冷静的思维,还要做到一个“勤”字。只有多一分努力,才会多一分成功的机会,成功的概率与你付出的汗水永远都是成正比的。

然后他便看到了丁衡,在他的档案里,丁衡无疑是他设定的免杀人物之一。他曾经花费大量的心思来研究江湖上的每一个成名高手,为了不使自己空手而回,他制定了一份名单,名单里的人物都是他认为没有把握对付的,因此他不将这其中的任何一人作为自己刺杀的目标。

这无疑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也是他能保证盛名不衰的妙方。只是这一次,他接到江天的雇请之后,没有事先问清目标的情况,因为他觉得,无论是个多么高明的贼,都不可能在他的矛下逃生。

但丁衡绝对是一个例外,他不仅是贼,而且是个了不起的大贼。盗神之名得以传扬天下,又岂是侥幸所致?所以鬼影儿决定静观其变,绝不贸然出手。

事实证明了他判断的正确,丁衡的武功之高,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是鬼影儿虽然眼睁睁地看着江天的死去也没有出手,却并不表示他会放弃这次的行动。作为一个杀手,名声虽然重要,但诚信却在名誉之上,所以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忍,忍到强援的到来。

这也是他唯一一次需要别人的帮助来完成的刺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十足的把握将丁衡置于死地,做到真正的万无一失。

“三更天了。”鬼影儿看看天色,就在这时,长街的尽头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嘚嘚之声,虽然距离尚远,但听在鬼影儿耳中,心里已生一股杀机。

一辆马车缓缓进入了他的视野,由远及近而来,长街上传出车轮辘辘的回音,使得这流动的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淡若无形的杀气。

杀气很淡,淡得让人几不能察,但鬼影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他的眼芒透过眼前压力渐增的虚空,锁定住这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更似要透过那薄薄的帘帷,去洞察车帘之后丁衡的表情。

通过这空气中的压力,他几乎可以断定车中之人就是丁衡,可是他不惊不喜,反而更加冷静,静下心来继续等待。

马车越来越近了。

十丈、五丈、三丈……

就在这时,那车上的帘门无风自动,突然向上翻卷,虽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但鬼影儿的眼睛一亮,终于看到了稳坐车中的丁衡的脸。

鬼影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终于起动。

长矛破空声骤起,如风雷隐隐,贯穿了长街之上的虚空。

哧哧之声穿行于气旋之间,三丈,正是长矛发动攻势的最佳距离。鬼影儿这竭尽全力的一刺,已经有必杀之势。

就在他逼近马车七尺范围内时,他的心突然一沉,警兆顿生。

“轰……”一声惊天动地般的爆响,从马车的下方传来,碎木横飞间,一条人影从车底飙射而出,鬼影儿大惊,欲退之际只觉喉间一紧,然后他听到骨裂的声音,最后入目的却是丁衡那充满怜悯的眼神。

鬼影儿绽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这一刻他才知道丁衡的手不仅擅偷,也擅杀人!

丁衡悠然松开紧扣鬼影儿咽喉的手,在对方尸体轰然倒下的一刹那,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千金杀一人,空手绝不回”,鬼影儿没有失信于天下,他至少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了自己的诚信,只是面对这种诚信,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丁衡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反而更沉,在他放开鬼影儿时,却见三条蒙面黑影自黑暗中幽灵般袭来。

假如鬼影儿在天有灵,一定会因此而感到后悔。后悔不该抢着出手,他本以为他一出手他身后的人便会立即出手相助,但他还是低估了丁衡,事实上他根本就不会相信丁衡会在一招之内杀了他!

但丁衡做到了一出手间鬼影儿便死了,这使他的三个同伴连出手相救的机会都没有,这确实是鬼影儿的悲哀!

就在这一刹那间,丁衡的眉锋一挑,刀已出手!

这一刀的出手时机拿捏得妙至毫巅,配之玄妙的角度,闪电般的速度,贯入虚空之中,一举粉碎了对方可能的联手攻击,转而形成了各自为战的局势。

丁衡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然出手,他的脚就踏出了见空步的步法,以飘忽的身法连攻三刀。

攻势如潮,刀如骇浪,长街上的气氛顿时凝结,酝酿已久的杀机终于如决堤的洪流,完全爆发。

敌人显然没有料到丁衡对刀的使用也能几达完美,微微一退间,却见丁衡手中的刀幻生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光,笼罩了数丈长街。

这三人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诧异,毫不犹豫地一振剑芒,直刺入刀芒的中心。

丁衡面对这三大高手,没有丝毫的退缩。

“呼……”这三人中,两人使剑,一人使矛,长短相配各守一方,颇显相得益彰。那使长矛之人斗得兴起,丈二长矛陡然破空,矛锋乱舞,势如长江大浪,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怒涛骇浪,漫天掩杀而来。

丁衡眼芒一亮,大喝一声,劲气陡然在掌心中爆发,一道白光脱手而出,迎向这如恶龙般飞来的长矛。

“刺……”短刀削在矛身之上,爆出一溜刺目耀眼的火花,迅速蔓延至这长矛的终端。

使矛之人手臂一振,没有想到丁衡竟敢舍刀而战,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这短刀带出的无匹劲气,已经袭向了他握矛的手掌。

无奈之下,他也只有弃矛一途。

“呼……”虽是同时舍弃兵器,但效果却截然不同。丁衡擅长的本不是刀,而是他的手,所以在他弃刀的同时,握刀的手已变成一记铁拳,带着螺旋劲力当胸击来。

这一拳之威,令观者无不骇然,那弃矛者识得厉害,只有飞退。

“呼……呼……”两名剑手眼见势头不对,挥剑而出,一左一右,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扑杀而来。

“呔!”丁衡突地双脚蹬地,纵向半空,突然大喝一声,仿若炸响一道惊雷,以无匹之势抢入剑芒之中。

“轰……”巨响顿起,强风呼呼,汹涌的气流犹如中间开花,迸裂而射,震得长街石板无不嗡嗡震动。

三人身形一震之下,纷纷向后跌飞,血雾喷洒间,那两名剑手竟被丁衡这惊人的一拳震得血脉寸断,当场立毙。

丁衡“哇……”的一声倒翻而出,气血翻涌间,忍不住狂喷几大口鲜血,踉跄间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杀气迎着汹涌的气浪逆行而来,速度不是很快,但气势十足,选择的时机正是丁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来者就是刚才弃矛之敌,空气中的压力陡然剧增,随着这一矛的贯入,虚空中一时肃杀无限。

在这紧要关头,丁衡心神犹未慌乱。

无论丁衡作出如何的抉择,面对强敌这惊人的一击,他已注定了非伤即亡的结局。现在丁衡努力要做的,就是怎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来躲过这一劫。

他强行提聚自己全身的功力,凝聚于自己的左肩之上,然后硬将身形横移,在间不容发之际,矛锋直直地贯入他的左肩之中,来了个对穿对过。

丁衡陡觉肩上一凉,强烈的痛感逼使他怒吼一声。“去死吧!”丁衡发尽皆倒竖,发一声喊,一脚正中敌人的心窝。

那人根本没有想到丁衡竟如此的强悍,一惊之下,眼见丁衡的脚由下而上踢来,再想变化已是不及。

不过他临死之际号叫一声,双手发力,将全身的劲力通过矛身强行贯入丁衡的肩上。

“噗噗……”一幕惊人的场景倏然呈现,在丁衡的肩上,突然炸出几个小洞,鲜血如血雾般射出,染红了一身衣衫。

这显然是丁衡将体内的内劲全都寄于脚上击出,而使血管难以承受外力如此强大的挤压,突然爆裂之故。那使矛之人目睹了这一切,狰狞一笑,这才倒地毙命。

血还在咕咕地向外冒泡,丁衡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喘着浓重的粗气,双腿一软,坐倒在长街的中央。

“你怎么啦?”纪空手从车中钻出,不禁大惊失色,赶紧跑上前扶住他,吓得几乎哭出声来。

“看来我不行了!刚才此人临死一击,将全身内劲传入我体,让我全身血脉炸裂……”丁衡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脸上依然不失强者的傲气。可是当他说完这一句话时,呼吸愈发显得浑浊,仿佛上气不接下气一般。

“你不会有事的,只要等到天亮,我就去请大夫来看你。”纪空手带着哭腔喊道,一脸关切。看着丁衡肩上炸开的血口,赤肉翻转,白骨森然,纪空手已是六神无主。

“你……你……不要哭……记住……我的话……玄铁……龟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它的……下落……”丁衡挣扎着凑到纪空手的耳边道。

纪空手紧紧抱住他的头,极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要……相信……自己……在……我的眼……中……我始终……坚信……你……虽不……具……虎相龙形……但你定……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丁衡说到这里,两只眼睛深深内陷,瞳孔逐渐放大,已然无神,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不无遗憾地幽然叹道,“可惜……的是……我……已经……不能看……到你……叱咤风……云的……那……一天了……”

丁衡的声音愈来愈低,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是悄然无声,几不可闻,可是他的脸上,至死都带着一丝微笑,一种无悔的微笑。

一声惊雷从半空炸起,闪电划过夜空,形似白昼。纪空手紧紧地抱住丁衡愈来愈冷的身躯,两行泪水缓缓地从他的面颊流下。

“韩爷,我要离开淮阴。”纪空手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悲痛,遥看天上的那一片流云,断然道。

韩信并不因此而感到诧异,当他听纪空手说起这两天来淮阴城里的这几起命案都与他有所关联的时候,他心惊之下,也认为离开淮阴是纪空手此刻的最佳选择。

“你舍得离开吗?”韩信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傻,照纪空手此时的处境,舍不舍得淮阴他都必须离开,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纪空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依然盯住那一片在天空中缓缓移动的流云,不无惆怅地道:“我自小就生长在这个城市里,若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随着我的年龄一点一点地增长,我又经常问着自己,我真的属于这座城市吗?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这么多年来,这座城市又给予了我什么?贫穷、饥饿、居无定所,难道这些东西就值得我去留恋吗?不!我想我不属于这座城市。”

他摇了摇头,将目光转移到韩信的脸上,缓缓接着道:“这些年来,我想我最大的收获,应该是得到了两个好朋友,一个是丁衡,也就是丁老夫子,另一人就是你。这是我唯一不会后悔的事情,如今丁衡去了,我更加珍惜你我之间这种同生死、共患难中产生出来的友情。”

韩信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手伸出,与纪空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几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似乎向我预示着我的未来会有所改变,特别是丁衡临终之前,曾经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他相信我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纪空手的眼中透出一丝亢奋与自信,缓缓接着道:“于是我就想,连别人都对我充满信心,我又有什么理由选择自暴自弃?既然淮阴已经不适合我发展,那我为什么不走出淮阴,去迎接更大的挑战?”

韩信道:“那就让我陪着你,到沛县去,这本来就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计划。”

纪空手眼睛一亮:“我正有此意,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倒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以樊哙在乌雀门的地位,完全可以安排一个适合我们的位置,再说,我也非常牵挂刘邦的伤势是否完全康复。”

韩信一听,顿时兴奋起来,道:“对呀,我们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算是沛县黑白两道吃得开的人物,只要有他一句话,就足够我们混一辈子啦。”

“混?”纪空手眉头一皱,道,“如果要混,在淮阴城里当个无赖也不差,何必还要跑到沛县去?我们既然要去沛县,就一定要有所作为,出人头地。”

韩信苦笑道:“就凭我们?一到沛县,就算是踏入江湖。江湖险恶,单凭头脑显然不行,江湖江湖,终究还是要凭实力说话。”他顺势摆了个掷飞刀的架势,显然又想到了樊哙那一夜在树林里的英姿,好生羡慕。

纪空手沉吟半晌,深深地看了韩信一眼,咬咬牙道:“韩爷,你是否真的把我当作兄弟?”

韩信顿感莫名其妙,搔了搔头:“这还要问吗?一直以来我唯你马首是瞻,虽然我比你年长两三岁,可我一直把你当作兄弟看待。”

纪空手伸出掌来,两人一拍,道:“有你这句话,我便知足了。”他从怀中取出玄铁龟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道,“这是丁衡相赠之物,他再三叮嘱,此物乃江湖武人无不觊觎之物,万不可让外人知晓。不过我想,你我既是兄弟,就不是外人,我没有必要瞒你。”

韩信将玄铁龟接到手中,端详半天,发现双龟除铁质一寒一热外,别无不同,咧嘴道:“纪少,你可又拿我开心了,这不就是两只小铁龟吗?送到当铺去,最多也就值个三五钱银子,根本用不着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纪空手摇摇头,道:“你可知道它来自何处?”

韩信道:“我还真不知道。”

“它是丁衡从漕帮总坛盗来的,而且一经现世,便出了淮阴这几宗命案。你想想看,有这么多人为了它而不惜生死,它还会是无用之物吗?”纪空手一五一十地将玄铁龟的传说说了出来,顿时吓得韩信目瞪口呆,半天都合不拢嘴。

“如果我们能破解出其中的奥秘,那么岂不是可以纵横天下、驰骋江湖了么?”韩信啧啧称奇,重新打量起这两只毫不起眼的玄铁龟来。

纪空手道:“所以说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本钱,只要我们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算我们不去投靠刘邦、樊哙,也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否则的话,你我就注定了寄人篱下,靠别人给饭吃了。”

韩信被他一激,信心大增:“凭你我的头脑,相信终会破开这玄铁龟的秘密。我就不信,这天下间还有能难得了我们两兄弟的事情。”

当下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向文老大道别,文虎听了他们的去意之后,眼见挽留不住,便送了些银两,叮嘱几句。

纪空手与韩信结伴出了淮阴,走出百步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

“淮阴啊淮阴,今日老子去了,但是总有一天,老子还会风风光光地再杀回来!”韩信闷了半晌,突然大声吼了起来,惊得几个路人驻足观望。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但愿你我能够梦想成真!”说完这句话,两人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由淮阴到沛县,相距不过三四百里,水陆皆可通达。纪空手心知丁衡的死颇为蹊跷,那三名蒙面人绝非是凑巧遇上,假若他们身后大有背景,他们的同伙必然会寻丝问迹地怀疑到自己的头上。因此,为了保险起见,纪空手还是决定走比较难行的陆路,这样一来,纵是遇上突发事件,他们也好趁机逃逸,总比在船上坐以待毙要强。

主意拿定,两人避开大路,攀上了一座大山,沿着一条采药人走出的山道走了几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凤舞集。

只要到了凤舞集,就算是出了淮阴的地界,进入了沛县境内。顺着山路而下,没过多少时候,两人便进入了凤舞集。华灯初上,凤舞集颇为热闹,除了本镇的居民之外,因为这里是三郡交界的必经之道,所以还有不少外来的旅人与商贾。

纪空手与韩信毕竟是少年心性,喜欢热闹,又仗着口袋里有几两银子,便择了一家颇具规模的酒楼用起膳来。

叫了满满一桌的好菜,两人又喝了一壶好酒,醉意醺然间,韩信的心性乱了起来,悄声道:“纪少,我在淮阴的时候,就听说凤舞集的女人出奇的勾人,难得来这么一次,咱们是不是也去见识一下?”

纪空手趁着酒性,想起那一夜桃红的猫叫声,心里顿时有些痒了,道:“韩爷有此雅兴,纪某当然奉陪,只是我们初来乍到,不知行情,可别让人敲了竹杠。”

“问问不就行了吗?”韩信刚要站起,却见旁边桌上过来一个猥琐汉子,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一看就知道是个无赖出身,双手一拱,笑嘻嘻地道:“两位兄台请了,在下王七,这厢有礼了。”

“王七?”韩信与纪空手对视一眼,一脸茫然,显然都是头一遭听说这个名字。

“两位不用想了,咱们的确是头一遭见面,听两位的口音,倒像是淮阴人氏,若两位想找乐子,我倒介绍一个好去处。”王七大咧咧地坐下,大有骗吃一顿的意思。

“哦,何不说来听听?”纪空手问道。

“凤舞集最有名的便是花间派名下的天香楼,不若两位与我同去,包二位满意!”王七肯定地道。

纪空手与韩信不由相对笑了。

天香楼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气派,像是有钱人家的一个庄园。

纪空手与韩信虽然都是头一遭嫖妓,但是他们自小就混迹于青楼赌场,对其中的门道轻车熟路,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生手。

三人在一个妖冶妇人的领路下,上了一座楼阁,楼内布置典雅,丝毫不见粉俗之气。

“好去处,好去处,能把青楼经营成这等气派,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得很呀!”纪空手忍不住啧啧称奇。

“待会儿叫了姑娘来,纪少才知道什么叫物有所值了!”王七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

其实他们一路行来,不时遇到一些换场的姑娘从身边经过,其中不乏美女艳妇,见得纪、韩二人少年俊美,英气勃发,不时抛来媚眼,眉梢眼角尽是撩人的风情,害得纪、韩二人直吞口水,大饱眼福之下,已是心猿意马。

在期盼中等来两位姑娘,果真是二八佳丽,眉间含情,生就一副惹火身材,紧挨着纪、韩二人坐下。王七笑了起来,打趣道:“两对新人坐在一起,真是绝配,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再不识趣,纪少、韩爷就要怪我不懂调调了。”当下接过纪空手递来的几钱散碎银子,道了声谢,径自去了。

纪空手与韩信对这等场面虽然见得多了,可叫姑娘毕竟是头回,难免有几分羞涩,倒是这两位姑娘落落大方,擅长交际,几句话下来,彼此变得熟稔起来。

纪空手正要叫些酒菜来,把酒言欢,刚一站起身,忽觉肚子痛得难受,知道是吃坏了东西。当下匆匆离开厢房,问明路径之后,直奔茅房。

待了半盏茶的工夫,纪空手才觉得肚子舒服了些,正要起身,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两人进得茅房,正好就在纪空手蹲位的隔壁站住。

“你真的没有看错?”一个粗大的嗓音刻意压低声调道。

“没错,我仔细问过了,的的确确是那两个小子。”一个似曾耳熟的声音传到纪空手的耳中,令他心神一跳,因为他听得分明,这说话之人就是把他和韩信带到天香楼的王七。

“他们现在何处?”那粗大嗓音者沉吟片刻,兴奋地道。

“被我安排在小翠、秋月的房中,我还要她们替我盯着哩。”王七笑嘻嘻地道。

“好,我们先稳住他们,等到朱管事来了,再动手也不迟。”那粗大嗓门说道,同时一声水响,这人显是耐不住了,撒了一大泡尿。

两人匆匆而去,留下纪空手一人待在茅房里,冷汗迭冒,手脚冰凉,明白他们被这王七卖了。

直到此刻,纪空手才豁然明白,这王七之所以如此热心,不仅仅是骗吃喝打秋风这么简单,原来他早已看出了自己的底细,知道有人正在追查自己的下落,是以才会请君入瓮,骗自己来到这天香楼。

这样说来,要追查自己的人显然来自花间派,而且最大的可能是与那天长街出现的被杀的三个蒙面人有关,否则他们不会知道自己与丁衡的关系。

想到这里,敌人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朗,就是冲着玄铁龟而来,自己此番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纪空手提起裤子,走出茅房时,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笑意,因为他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纪空手的主意不仅绝妙,而且简单有效,关键在于不能有怜香惜玉之心。

这个主意就是要委屈一下两位美女,将她们捆成一团,塞到床底,再寻出美女的汗巾,堵住她们的嘴,然后他们乔装打扮,男扮女装,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天香楼。

一出天香楼,韩信的脸都白了,轻舒了一口气,道:“好险,好险,鱼儿没吃到还差点惹了一身腥。”

纪空手瞪他一眼,道:“我们可还没有脱离险境,要想活命,就得少说话,多跑路。”腰肢一扭,已是行走如风。

一连走过几条小巷,到了一个暗黑处,两人脱去女装,正要易容成另一副模样,却听得“叮……当……叮……当……”一阵铿锵有力的打铁声从小巷的深处悠然传来。

“前面有家铁匠铺,不若我们去打两把兵器防下身,也好胜过手无寸铁呀!”纪空手提议道。

小巷尽头,一家门面破旧的兵器铺出现在视线之内,一个瘦小却精干的驼背老者正站在烈焰熊熊的炉火前,全神贯注地一锤一锤地敲打着一件几近成形的刀坯。

“喂,老头,生意上门了,也不招呼一下吗?”韩信难得身上有钱,免不了大咧咧地喝道,因为他始终觉得有钱就是大爷,自己照顾了别人的生意,就理所当然该是别人的大爷一般。

那驼背老者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一般,依然一门心思地打造着手中的刀坯,眼神中似有几分亢奋。他挥臂的姿势虽然非常难看,却有板有眼,敲出了动听悦耳的节奏,让人感觉到有一种丝毫不逊于丝竹管弦所奏出的韵律之美。

韩信不由得与纪空手相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又耐不住这自火炉中散发出来的烈焰热浪,不自禁地退了一大步。

“你耳朵聋了,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吗?”韩信既担心敌人追至,又恨这老头如此高傲,心中顿生出一股怒气来。

驼背老者抬起头来,眼中逼射出一道寒芒,横扫在纪、韩二人的脸上。

纪、韩二人顿时感到有一股寒意生出,迫得他们不寒而栗,再退一步。

老人重新低下头,手臂挥动间,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声,敲击着手中的刀坯。这几下动作飞快,疾如狂风骤雨。过了片刻功夫,顺手将手中已经铸成的黝黑刀坯探进一旁的盐水盆中,便听得滋滋声响,一股白色的水雾弥漫了整个空间。

纪空手看得入神,心中暗道:“此人动作娴熟,做工精细,想必做这一行颇有些年头了。只要我好生相求,再送上银子,说不定可以买到一两把宝刀利刃。”他正想着心事,那老者见水雾散尽,蓦然大手一抬,只见一道豪光如电芒般跃入虚空,一时满室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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