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紫挽裳已然转回目光,看向了棋盘,很明显,她并未受到小姑娘的影响,悠然落下一子,阻挡住了明桐的攻势。
“挽裳无才无德,的确不堪得景小爷那般垂爱。”紫挽裳平静的神色,从容的姿态,本是再平常不过的淡然处事原则,却不想,如此,倒是令某鬼不悦了。这么故意妄自菲薄,反倒是衬托了她的高尚!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景小爷啊?”小姑娘睁着好奇的眸子,直直地盯住紫挽裳,有些怨忿,好像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是因为他太优秀了?还是觉得他太主动了?”
紫挽裳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多年来练就的面瘫脸,倒是被这小姑娘简简单单地破解了,实在是失败啊。
明桐瞥了小姑娘一眼,眼中带出了几分怀疑:“怎么,你收了景小爷不少好处呢?能让这么卖力地想要为他打探消息?”
话说这么问,事实上,他却偷偷打算着自己的小算盘。
小姑娘却是一叹:“不。我只是觉得,他太痴心。”
这时,马车内,就连空气的流动速度都慢了好几倍,世界,安静得不得了。
说着,小姑娘转头,看向窗外,若有所思:“我伺候他的时候,他整天都要操心阁内阁外,还有景家名下的各样生意,忙碌不已。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开心。可是……只要一提到紫姑娘,他的眉眼都会飞扬起来,眼里,也好像碎了的夜光琉璃一样,光彩熠熠。而他这么痴情,紫姑娘却丝毫不为所动,我只是……一时感慨而已。”
明桐看着小姑娘的侧脸,明明她说得那么简单,自己却仿佛随着她的话,看见了转换于忧喜之间的景流苏。这样的景流苏,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想要怜惜。
而紫挽裳,也微微失了神。只怕是触动了那已然结冰的心湖吧?
“爷。”策马随行在车旁的手下开口,“前边儿,就是长命镇了,可要留宿?”
“嗯。”明桐收回目光,按下涌动的异样情绪,“此行不赶时间,还是尽量在城镇歇下吧。”
“是,奴才这便着下面的去安排……”手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另一道张扬的声音,伴随着节奏不一的马蹄声响起,“不必安排了!咱们顺道,便在小爷名下的客店将就一晚好了。”
这个声音好熟悉!莫非……是他?
马车内的他们闻言,纷纷探出半个脑袋,朝马车后方看去,就见意气风发的景流苏策马而来,身后,还跟随着立夏、立冬,以及欢语。
“怎么样?”明桐浅浅一笑,看向了对面微微皱眉的紫挽裳,其中意味,不言而明,“我说的,可有错?”
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随即,车外传来一声重响,一个紫色的身影已经推门钻了进来:“挽裳,好久不见了……咦,恬恬也在啊?真是好巧。”
他自顾自地在小姑娘对面坐下,自然而然地对上了小姑娘—也就是恬恬—的目光,不由眉角一挑:“你这是……换东家了?”
恬恬有些不好意思,朝着他一礼:“之前的事,还请景小爷见谅。”
是的,对面的,真是景流苏。
毫无疑问,这时候,恬恬的内心是崩溃的,竟然撞见曾经的东家了?这件事,实在是……
当然,这尴尬无比的气氛很快就被化解了。
“无妨!”景流苏不以为意,“其实,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小爷便觉得你与众不同,并不像是普通的婢女。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开口,小爷能帮便帮。”
“景小爷,你这……也太随意了些。”拂了棋盘,明桐看向景流苏,“自打上了这车,与挽裳打过了招呼,也与恬恬说上了话,可却偏偏不对我有所表示?”
景流苏看了明桐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了紫挽裳的身上,“小爷也正好有些话,想要问一问梧桐公子:这是打算护送挽裳去哪儿啊?”
明桐轻笑:“挽裳本来便是暂居皇城。她若要去哪儿,无需向景小爷交待吧?而我的事,也就更不必知会景小爷……”
“阴城。”恬恬淡然开口道,“我们要去阴城一趟。”
明桐敛了笑意,盯了恬恬一眼,这是在拆他的台?呵呵,不可饶恕!
恬恬垂下头,摆弄着面前一个个小囊,压根没理会明桐眼神的控诉。当然,她也明白,她的那番言词,必定会引起他的不满,可是,那又如何?
“阴城啊……”景流苏沉吟道,“正好,那边,小爷正好有一桩大生意要谈……梧桐公子,小爷便搭个方便,随着你们一块儿过去好了!你那么大方,一定不会介意的吧?毕竟,梧桐公子的名声响彻江湖,省却小爷的不少麻烦。”
“景小爷还真是不客气。”明桐颇有些无奈,人都上了车,他还能再赶人家下去吗?就算他将人赶下去了,他也相信,这个景流苏,为了紫挽裳,是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与其等他找一堆麻烦,还不如把他扣下,免得他找麻烦!
“客气的话,可就没有今天的景家了。”景流苏晃了晃脖颈,神情有些疲倦。
紫挽裳看了一眼景流苏,很快,又收回了目光。有的事,不能想……
长命镇地处交通要道,过往行商客旅不断,自然少不了景家名下的客店。其实,明家名下,也是有落脚处的。
而且,按照明桐原先的意思,当然是住在自己家的,那样会十分方便。
不过,最终,明桐还是依了景流苏的意。到底,规模化的生意,要方便得多。
“六间上房。”景流苏不假思索,朝身边的女侍吩咐道。
“不,五间足矣。”明桐抢过话,然后,一指正打量着客店的恬恬,浅笑道,“这丫头,与我有特殊协议……她若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办了。”
景流苏看了一眼并不反驳的恬恬,道:“随你的意。不过,恬恬到底跟了小爷一些日子,你可不许欺负她。”
说完,景流苏便领着欢语、立夏,还有立冬,朝楼上走去。
“挽裳,你自便吧。”明桐笑了笑,随后也跟了上上。
而这边,随在景流苏身后的立夏顿住了脚步,一点头,便示意欢语先行。
于是,也没多想,欢语便缀在了景流苏的后边。
立冬正要随后而行,立夏却是一拍他的肩,轻声道:“立冬,她虽救了你一命,但你也别忘了,景小爷,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立夏哥放心吧。”立冬的声音清淡,“立冬的心中,永远只有一个主子。”
说完,立冬便朝景流苏与欢语的方向追去。
立夏收回目光,朝紫挽裳一揖:“紫姑娘是先去房间歇息,还是尝些点心?”
“我想出去转转。同你家景小爷说一声,晚膳不必预留我的了。”回了一揖,紫挽裳领着小侍,朝客店外而去。
立夏看着紫挽裳远去的身影,轻叹一声,自去后院安排其他的事情。
上房分内外两间,内有大床,外有小榻。
立冬又叫店伙计另加了一张榻以及配套的用物。
景流苏解下外袍,净脸洗手过后,见欢语正坐在桌边,整理着一个个小囊。
刚刚他便想问了,这时得了空,自然不能错过:“这些都是什么?”
他的心头,还莫名涌动着隐隐的不安。
欢语头也不抬地道:“各种功效的药粉,我要定期整理一下,免得弄混了。”
景流苏面色一僵,他不由地想起了那晚欢语动的手脚,莫名地觉得左手奇痒起来。果然,心头的不安是准确的!那些东西,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呃,他将这么个毒丫头放在跟前,是不是太胆大了些?
立冬倒了污水,再端着水果、糕点进来,就见到自家爷远远地坐在角落,一眨不眨地盯着欢语,眼中好像流露出了……防备与后怕的神色?
额,天不怕地不怕的景小爷,在害怕什么?而且,还是后怕,这么说,令他害怕的事已经过去了。在他离开的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吗?不应该啊,按照景小爷的本事,不该有这种情况!
立冬的心思百转千回,表面上却是冷静得过分。
缓缓将果盘放下,立冬又看了看欢语面前的小囊,有些明白过来,不禁问道:“欢语姑娘,这些毒药都有解药吗?”
“毒药?”欢语有些奇怪地看了立冬一眼,“很毒吗?”
以她的认知,这些东西,真的没什么啊,又不会划出生死线,不过是让那些意图不轨的鬼吃点儿教训罢了。难道,她连自我防卫都不可以吗?
立冬笑了笑,没有答话。
随即,欢语了看远处的景流苏,似乎明白了过来,不禁一笑:“你们放心好了,我这些药粉是拿来自卫的,我对杀人没兴趣。”
景流苏不禁道:“有时候,生不如死,比直接给人一刀更残忍。你……与毒门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