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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故事(56)

“阿士呀,祝你早生贵子,早得福。”

“谢谢三叔!”罗士雄说。

“但愿三叔公的话尽快变成现实。”高兰英此时出来接了话,并向三叔公拜年:“新年好,三叔公!愿你福厚寿高。”

“好媳妇,领了、领了!”

接着,门口三人评讲两副春联内容、形式、书法的优点,尽兴之后各自进屋,去烧象征新年岁月甜如蜜枣、天天快乐、步步登高的枣子、绿豆、年糕汤了。

这年春上,罗士雄下海捕鱼,常常思忖要是今天能捕到一条大海鳗,给孩子娘补补身子,那该多好!上山打猎,听到“哇——哇——”的鸟叫声,就想到将要出世的孩子。田间锄地,就想到将来应该种些什么作物给孩子吃。孩子爱吃什么呢?他不知道,猜想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喜欢吃糯米汤团、咸地西瓜、橘子、杨梅……

一天早晨,高兰英肚子痛了两阵,夫妻俩以为要生产了。罗士雄托邻居三婶叫来了丈母娘和接生婆。三个人一整天守着高兰英,直到傍晚高兰英的肚子还未有一点生产的迹象。

丈母娘见女儿没有生产的苗头,吃好夜饭便和接生婆一起回家去,出门时嘱咐女婿:“一有腹痛,要快叫三婶来告诉我。”

罗士雄点头答应了。

后半夜,高兰英的肚子又痛了。她以为同白天一样,自己忍耐着,想熬到天亮,没惊动丈夫。后来,疼痛一阵比一阵紧,时间一阵比一阵长,间隔一阵比一阵短,她忍不住了,呻吟起来,叫醒了丈夫。

罗士雄立即起床,叫来三叔和三婶,让三婶来照料高兰英,叫三叔去请接生婆和丈母娘,自己按照三婶的吩咐准备生产时要用的东西。

好在路近,三叔腿快。一袋烟工夫,接生婆和高兰英的娘都到了。此时,罗士雄正在房内,看着大汗淋漓、痛苦呻吟的妻子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接生婆来到床前,切过产妇的脉,看了看脸色,问:“痛了多少辰光?”

高兰英说:“约有一个时辰了。”

“看样子天亮以前一定要生的。”接生婆估计说,“这里我来,你们到外面去吧,烧些热水来。”

“水已烧开了,要不要立即去凉。”三婶问。

“先可以凉一些。”

罗士雄身材魁梧,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张被海风吹红了的脸,两道浓眉按着恰当的比例嵌在长方形的脸上,眉下镶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鼻梁略高,嘴唇稍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海边青年农民。此时,他坐在竹椅子上,听着妻子一阵比一阵响的呻吟声和接生婆轻轻的说话声,想:房内情景怎样?孩子在何时出生呢?呻吟声为何这样痛苦?他想着,想着,眼睛微微闭着,脸上出现很苦楚的神情,好像他在直接感受到那生产时的一切痛苦。但是,他又想:生产是痛苦的,做父母亲却是快乐的。如今几年来的愿望在瞬间就要实现,怎能使他不兴奋起来呢?于是,他睁开眼,伸了伸懒腰,笑了。房内又传来一阵呻吟声,他继续深深地思索起来:不知所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顺他的心意,自然是盼望生个男孩子。这在封建社会的中国,差不多是每个男人在妻子生第一个孩子前的想法,他也不例外。如果真生个男孩,那么,他要把他好好培养成人,不仅让他穿好、吃饱、玩够,健康成长,还要教给他下海捕虾蟹、鱼鳗的经验,上山狩猎的本领,田间耕种的技能及其家中的男人活儿……“不!”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应该多赚一些钱来,供他读书。”接着,他想将来让儿子考中秀才、举人、状元,光耀祖宗,富贵人间,享尽后福。想到这里,他舒展眉目,竟发出笑声来了。

这是明朝嘉靖四十年(1561)农历三月初三清晨。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三声响雷打得罗士雄心惊肉跳,好像失了魂一般,睁大了眼睛。紧接着,瓢泼大雨就倾泻下来,随之,响起了哗哗的檐头水声……

过了一会儿。

“喔喔嗡——”公鸡报晓声划破了长空。余音在空中还未消失,罗士雄家的内房里传来了“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娃娃落地了!”三婶和丈母娘异口同声惊喜地说,“快把热水拿进去,洗洗干净。”她俩说着舀好水,各自端了一只木盆进入内房。

“恭喜!恭喜!生了个儿子。”接生婆道喜说。

“快烧长寿面去,天亮了给邻居报个喜。”高兰英娘高兴地吩咐女婿。

内房,高兰英停止了呻吟。接生婆在做她没有做完的事。婴儿在不停地啼哭,声音时而重、时而轻、时而长、时而短。

“好大的雨呀!”三叔用手指理了一下头发,捋掉了脸上的雨水,跨进门来,“罗家又添人喽!我来吃长寿面了。”

“好呀,三叔公请坐!”高兰英娘说。

此时,接生婆抱着婴儿从内房出来。罗士雄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小生命,仔细地端详起来:婴儿脸皮下充满热血,色泽红润,柳眉虽细小,但眉毛较浓黑,一双小眼睛闭着,小鼻梁显得稍高,下面一张小嘴不停地张合着,发出“哇哇——”的啼哭声。

“阿士出生时也是这个样子。”三叔看了说,“父子一个样。”

“要是亲家母能活到今天,看到这孙子那该有多欢喜呀。”

“阿嫂去世前一天还拉着我的手问,‘兰英会不会生儿子呢?’我说,‘阿嫂呀,放心!阿士人好,命也好。肯定会生儿子,早生儿子,早得福呵!’今日这话应验了。王秀才写的春联我常读,‘迎新春,今年添丁’果然不错的……”三叔滔滔不绝地说。

“三天后,我请王秀才来喝酒,叫他替孩子取一个名字呢!到时候,三叔也来参谋参谋。”罗士雄说。

不到一个时辰,罗士雄做父亲的消息经过接生婆的传讲和分长寿面的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谢正访贤

谢迁是明朝时候的阁老,出身于姚北泗门镇谢家弄。他为官清正,热爱家乡,思贤如渴,疾恶如仇。在三北至今还流传着许多故事,如米换大塘石、勿点严嵩为阁、智斗赵文华和皇粮救灾民等。其子谢正是明嘉靖后期的一位忠臣,但是,在点不点严嵩为阁这一点上与父相反。谢迁告老还乡后,谢正任考官,严嵩来应试,谢正根据严嵩的才华点了阁。

事后,谢迁说:“我任主考官时严嵩三次来赴考,我觉得他人奸,虽有才华,我始终勿点他为阁,儿呀,你总该知道的,为何要点他为阁呀?!”

“父亲,严嵩虽奸,但有文才,若我不点他,将来总会有人点的。到那时,严嵩这奸雄不是要记谢家的仇吗?现在,他是我的门生,敢拿我怎样?”

“严嵩恶呀恶,我可勿点阁,侬来点他阁,更比严嵩恶。”谢阁老听了儿子的话感叹不已。

自从谢正点严嵩为阁老,严嵩施展其本领,结党营私,谄媚皇上,排挤臣子,严党势力在朝中越来越大。

嘉靖三十三年(1554),严嵩死党赵文华任主考官,谢正任副主考官,镇北龙山人郑建良去应试。阅卷后,谢正认为郑建良才华横溢,应题名榜首。赵文华为了营私舞弊,硬是把死党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定为状元,抓住郑建良“马”字中的四点写成一横不放,要把郑建良除名金榜。谢正思贤如渴,爱才心切,对赵文华的营私舞弊深为不满,但他是副主考官,只好与赵文华商量:“人有失手,马有漏蹄,郑建良才思出众,不能凭一笔之差,错落人才呀!我俩不妨叫郑建良来当面问一问,若是考试态度不端正,错落了也不算冤枉了他。”

第二天,郑建良来到阅卷正厅。

赵文华说:“马字下部是代马的四只蹄子,上古仓颉造字以来一直如此,郑建良侬在试卷上马虎草率,如此品行,怎能入朝伴君!”

“失手难免,建良呀,为何把四点写成了一横,请把情况说一说吧,好让我俩评定!”谢正说。

“大人,门生提笔答卷时,一只苍蝇碰笔尖落纸在‘马’字上,使马字的四点,点不能成点,想换纸重写,辰光已经来勿及了。因此,我只好改写为一横。”

谢正说:“这情是可以原谅的。”

“不必强辩,马无四蹄怎能行?真是品行不正,难以伴君!”

郑建良反问赵文华:“大人,您可曾留心,牛羊独脚上古到如今?”

“滚出去!滚出去!”赵文华无言回答,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郑建良回到家乡三北,一气之下削了发,到伏龙寺做了和尚。

赵文华营私舞弊排挤贤才郑建良的事,后来经过谢正之口和人们的传说,三北人全晓得了,他们对埋没三北状元的慈城人赵文华切齿痛恨。

三年以后,严嵩写奏章要皇上移居南苑。他本想讨好皇上,但是想不到这件事触犯了嘉靖帝的忌讳,使皇上十分恼火。御史邹应龙乘机联络严嵩的敌对势力,弹劾之。严嵩贬了职,严党势力在朝中大大削弱了。这一年秋天,谢正任主考官,他一次又一次地思忖着:郑建良来应试,我定让他高中。可是,谢正万万没有想到,他阅完最后一张试卷,却不见郑建良的姓名。

今年,皇上又叫谢正任主考官。他爱才心切,马不停蹄,八百里一换,日夜兼程数千里,来到三北寻访。谢正先赶到泗门老家,家人告诉他,郑建良已在伏龙寺做和尚了。谢正骑马来到矗立在海边的伏龙山,把马缰绳系在树上,沿着石级上了伏龙寺,方丈告诉他,在上个月底,郑建良已去五磊讲寺进修佛经了。于是,他只好驱马赶到石湫头,再徒步攀登五磊山,上五磊讲寺寻找得意的弟子。

师生相见,百感交集。相互叙述阔别之情后,谢正劝道:“如今,严党已受惩处。侬应入考场,登科第,施展抱负,效忠朝廷,正是时候了。望侬还俗,随我入京应试。”

“感激恩师看重,贫僧早已看破红尘,万念俱灭了。”

此时,方丈进来。郑建良向他说了谢正的来意。方丈与谢正一阵寒暄后,问:“徒儿怎打算?”

“我已是出家的人了,理应忠于佛门,不想半途而废。”

“那我有一事要托侬去办!”

“啥事?”

“今天清晨,我在院内习武,看见西北有一颗流星过来,消失在姚北上空。接着,便是三声响雷,凑巧不凑巧?”

“那雷声我也听到了。”谢正说。

“我望了望天空,真奇呀!刚才还是繁星满天,转眼间,西方天空乌云密布,电光闪闪,看样子在下暴雨。”

郑建良两眼注视着方丈,静静地听着。

“三月初三动春雷正是时候。但是,雷声和暴雨来得太突然了,这又是在流星落下之后出现的。我看这不是一般的天象。”

“师傅有何高见?”

“三月初三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春雷和暴雨跟随流星来,更是少见。古书中所写的天上文曲星下凡也是这样的天象啊!”

“流星、惊雷和暴雨是书上记载的不寻常的天象,或许是文曲星又下凡了!”谢正说。

谢正求贤心切,又问道:“出于何地?”

“据天象看,在匡堰头一带。这时辰来看,圣人蒙难很多,道路坎坷。圣人自出世之日起,需要佛法护身。为此,托徒弟前去办这件事。”方丈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三角形白玉,“侬带上这块玉,到匡堰头一带去找三月初三清晨落地的男婴孩,把这块白玉挂在他的胸前,告诉他的父亲,白玉能给他消灾避难,切勿离身。”

“师傅,还有什么吩咐?”

“明晨动身,速去速回。”

第二天,谢正和郑建良一起赶路。分别时,郑建良拉着谢正的手说:“感激恩师,千里寻访。如今皇上昏庸,笃信道教,排斥佛教。我出家后,早已把‘功名’两字抛在一旁,争取早日修成正果,使佛教发扬光大,别无他求。万望恩师谅解。”

“科场舞弊,埋没人才,真可惜啊!”谢正面对翠屏山脉主峰栲栳山长叹着,同郑建良告别。

和尚送玉

两天来,罗家的亲眷和邻居先后来庆贺,罗士雄热情招待,非常高兴。客人去后,他进入内房来到妻子床边看着她疲乏憔悴的脸,说:“你受苦了。”

高兰英展眉一笑:“煮饭烧面,送水端菜,够你忙的了。”

罗士雄听了,心里甜滋滋的。俯下身子,他轻轻地揭起被子角,瞧了瞧熟睡的婴儿继续说:“昨天,三叔到上林湖去,我托他向阿哥捎了个信。阿哥说‘明日去看看母子俩’。等会儿,他要到了。我得赶紧上街去买些菜来。”

罗士雄走后,高兰英母亲又来到罗家,在女儿床边看了看外孙问:“兰英,给孩子取啥名字?”

“我俩文才浅,王秀才今天要来喝酒,就叫他取一个吧。”

“那也好。今日已是初六日了,兰英,婴儿眼睛张开过了吗?人家说三天内开眼聪明。”

“还没有张开过。”

“聪明人三天张开眼,今日他会开的,会开的……”高兰英娘自言自语地说。

过了一会儿,罗士雄买菜回来与丈母娘一起在院中井边洗菜。突然,从内房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哇——哇——哇——”的哭声连续不断。他们停下洗菜,立即进了内房。

“快来看,婴儿开眼了。”高兰英兴奋地说。

“给婴儿喂喂奶吧,看他哭的。”高兰英娘吩咐。

高兰英给婴儿喂奶。婴儿只吐奶头,不吮吸,又大声地啼哭。没有办法,罗士雄把他抱起来,只见婴孩眼里无泪,两颗乌黑的眼珠嵌在里面,不时地移动着,瞧着世界上陌生的一切,嘴巴张得特别大,卷着红红的舌头,发出“哇哇——”的声音。罗士雄抱着他哄也不是,抖也不是,只好交给丈母娘。

俗话说“三朝开眼”。孩子的眼开了,他们自然都高兴。但是,也有忧愁:开眼后为何啼哭不停?

“为啥这样啼哭?”被婴儿哭声惊动的三婶还没有进院子劈头就问。

“三婶,开眼了,但总是哭。”罗士雄焦虑地说。

“我去看看。”三婶来到内房,“兰英,是不是饿了?”

“只哭,不要吃,怎么办呢?”

“我点几支香,求求胜山老外婆吧。”

“阿士,客人来了。”三叔与王秀才、高兰英哥哥一起进院来。

罗士雄在厨房内听见三叔的声音,急忙拿起手巾揩了揩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埃,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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