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路易丝·厄德里克:土著美国人文艺复兴运动第二次大潮的代表人物
美国是一个由世界各国移民融合而成的共同体,是一个多民族文化融汇的“大熔炉”,美国的文化是多元化发展的。多种因素、多元文化的合流促使美国文学呈现出多维化的特征,印第安因素是多彩纷呈的美国文学中非常重要的一维。在美国,虽然文化的各个层面都被先进的工业文明渗透已久,但古老而神秘的印第安文化(现在也被称作一种“潜文化”,即subculture),却像一股暗流仍然时刻影响着美国社会的诸多方面。印第安文化的生命力是经久不息的。如果书写美国史而不涉及印第安人的历史,那就无从着笔;如果研究美国当代文化而不谈及印第安文化,那就缺乏根基。从第一个感恩节说起,到波士顿倾茶事件,到朗费罗的《海华沙之歌》(The Song of Hiawatha),到近代史上的小大角之战(The Battle of the Little Bighorn),再到史诗巨片《与狼共舞》(Dances with Wolves,1990)和最近问世的科幻巨作《阿凡达》(Avatar,2009),无不说明美国印第安人丰富了现代人的想象力,印第安文化滋养了美国文学。毋庸置疑,印第安文化是美国文学成长的重要土壤,是美国文学产生和发展的渊源之一。“印第安人的声音是美国文学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没有它就没有真正的美国文学史。”这是《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The Columbia Literary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在第一章“土著人的声音”中所特别指出的。美国印第安文学(也称为土著美国文学)是美国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美国多维文学中不可或缺的一维,是美国文学的先驱。在美国印第安文学发展史上,路易丝·厄德里克(Louise Erdrich,1954-)是继土著美国人文艺复兴运动(Native American Renaissance)代表作家斯科特·莫曼迪(Scott Momaday,1934-)之后的又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土著美国作家,是土著美国人文艺复兴运动第二次大潮的代表人物,是一位置身于这场文学运动中心却又卓尔不群的文学家。她曾先后获纳尔逊·阿尔格伦短篇小说奖、苏·考夫曼奖、欧·亨利短篇小说奖、全国书评家协会奖和司格特·奥台尔历史小说奖等文学大奖。路易丝·厄德里克1954年6月7日出生于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小福尔斯,是北达科他州的龟山保留地的成员。童年时,她生活在北达科他州的红河谷,她的父亲是德裔美国人,母亲有法国和齐佩瓦印第安人的混合血统。父母长年服务于部落保留地的印第安事务寄宿学校。她的外公和外婆都住在北达科他州的龟山保留地,外公是部落酋长,擅长串珠,跳印第安传统的帕瓦舞,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厄德里克自幼聆听了大量的印第安神话故事、创世传奇和英雄故事,这些对她的小说创作产生了长远的影响。据她回忆,小时候全家人常围坐在一起讲故事,印第安人的这一传统在某种程度上比她长大以后阅读文学作品对她写作的影响更大。父母鼓励她写故事,每写一个故事父亲就奖励她一枚五美分的镍币。所以路易丝·厄德里克自幼就表现出了出色的写作的才能,她后来说,“写作要比在甜菜地里锄草容易得多。”1972年,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首次招收女生,路易丝·厄德里克在母亲的鼓励下进入达特茅斯学院学习。在那里,她认识了讲授土著美国人研究课程的年轻人类学学者迈克尔·道里斯(Michael Dorris)。虽然路易丝·厄德里克的专业是英文写作与创作,但是她选修了土著美国人研究课程,开始真正对自己的齐佩瓦背景发生兴趣。大学期间,她获得了包括美国诗歌学会奖在内的多项小说奖、诗歌奖。1976年,她在该学院取得人类学学士学位。毕业后,厄德里克来到北达科他州,做过多种工作,比如餐馆女侍﹑救生员﹑铺路工人﹑在监狱中授课的诗歌教师,还在甜菜地里拔过杂草等。这些复杂的经历为她日后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1978年,她又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继续学习写作。1979年,在该校获文学硕士学位。之后,她在波士顿一家印第安报社工作。1981年,她重返达特茅斯学院做驻校作家,与迈克尔·道里斯重逢,并在这一年与他结婚。婚后,他们在写作上成为亲密的合作伙伴,相互配合默契,道里斯经常与厄德里克探讨她的作品,反复斟酌后提出修改意见,并且鼓励厄德里克参加小说的评奖活动,增强了她写作的信心。他们合著了长篇小说《哥伦布的皇冠》(The Crown of Columbus,1991)。1984年厄德里克出版了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爱药》并获得了美国全国书评家协会奖,该奖与美国全国图书奖和普利策奖并列为美国三大图书奖。《爱药》是厄德里克的成名作和代表作,是国内外学者研究得比较多的一部长篇小说。
路易丝·厄德里克自1984年出版了她的第一部小说《爱药》和第一部诗集《集鱼灯》(Jacklight)之后取得了非凡的文学成就。她几乎每隔一年就出版一部小说、诗集或自传,成为了一名多产的畅销书作家,鹰扬文坛。从那时起,她始终在文坛的聚光灯下,受到热情的读者和学术界评论家们的追捧和关注。目前,每年发表的关于其作品的学术文章比关于任何一位其他当代土著美国作家的学术文章都要多。她涉猎广泛,除了小说,还写诗歌、散文,诗集和散文集多有出版。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Tony Morrison)曾盛赞厄德里克的作品具有无坚不摧的力量。评论家菲利普·罗斯(Philip Roth)更预言路易丝·厄德里克将成为令所有齐佩瓦人引以为豪的世界级的伟大作家。迄今为止,路易丝·厄德里克在美国国内获得了无数大小奖项,其作品在世界范围内广受欢迎,已被译成14种语言,在全球各地广为传播,她拥有庞大的读者群。她的文学创作形式多样,包括短篇小说、长篇小说、随笔、散文、诗歌和儿童文学等,她在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创作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尤其突出。迄今为止,路易丝·厄德里克已经独立出版了11部长篇小说,3本诗集,5本儿童故事以及2本散文集。她的长篇小说按照出版时间顺序分别排列如下:《爱药》、《甜菜女王》、《痕迹》、《宾戈宫殿》、《燃情故事集》、《羚羊妻》、《小无马地奇迹的最后报告》、《屠宰师傅歌唱俱乐部》、《四颗心灵》、《彩绘鼓》和《鸽子的灾祸》。在这些小说中,除了《羚羊妻》和《鸽子的灾祸》之外,其他几部小说都是以她的第一部小说《爱药》为中心发散开来而形成的系列小说,《痕迹》里的许多事件是《爱药》的背景,《爱药》里的人物也出现在《甜菜女王》、《燃情故事集》、《宾戈宫殿》、《小无马地奇迹的最后报告》、《屠宰师傅歌唱俱乐部》、《四颗心灵》和《彩绘鼓》中。这些长篇小说的共同特点是都以北达科他州为背景,并且它们之间有互文性,往往一本小说中的次要人物是另一部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同一个事件会在不同的小说中通过不同的叙述者以不同的视角来叙述再现。路易丝·厄德里克出版的三本诗集是《集鱼灯》(Jacklight,1984)、《欲望的洗礼》(Baptism of Desire,1989)和《原始的火焰》(Original Fire,2003),五本儿童故事是《祖母的鸽子》(Grandmother's Pigeon,1996)、《伯奇巴克家》(The Birchbark House,1999)、《最终的射程》(The Range Eternal,2002)、《沉默的游戏》(The Game of Silence,2005)和《豪猪年》(The Porcupine Year,2008)。两本散文集是《蓝松鸡的舞蹈:出生之年》(The Blue Jay's Dance:ABirthyear,1995)和《奥吉布瓦乡村的书籍与岛屿》(Books and Islands in Ojibwe Country,2003)。厄德里克还为《纽约客》(The New Yorker)、《新英格兰评论》(New England Review)、《芝加哥》(Chicago)、《大西洋月刊》(Atlantic Monthly)和《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等十多家美国乃至全世界都极具影响的报刊撰稿,其中的许多作品收集在诸如《诺顿诗选》,1981、1982、1983和1988年的《美国短篇佳作选》中。也许1996年和1997年是她尤其艰难的两年,她与道里斯在1996年分居,此后道里斯由于被多年的抑郁和失眠所困扰,于1997年4月10日自杀。尽管经受了这些悲痛,厄德里克和她的孩子们现在生活得很好,他们居住在明尼阿波利斯,独自经营书店——白桦皮书社。厄德里克以白桦皮来命名她的书社是深有寓意的,她曾经这样写道:“奥吉布瓦人在很久以前就是伟大的作家,他们通过保留书写在桦树皮上的记忆画卷,将口述和书写的传统融合在一起”。厄德里克是一名创作力旺盛的多产作家,现在仍笔耕不辍。
在土著美国文学家的作品中,厄德里克的长篇小说成就最高,广受读者欢迎,学术界对她好评如潮。批评家和学者高度赞赏的是她把齐佩瓦民族史编织进其叙述当中的精湛技巧,她对口述传统和多层次故事的娴熟运用,她对人物(尤其是女性人物)富于感染力的刻画,她在对英勇战斗加以嘲弄和拿生存开玩笑当中所表现出的轻松诙谐,她对流行文化的准确描绘以及她对大自然热情奔放的描写。也许厄德里克的小说最与众不同的特点是其对族群的强调和关怀,而其他土著美国作家描述的大多是主人公如何寻求对他们的部落以及家族传统的理解,并强调通过将印第安人的传统、家庭和社群融合起来而形成一个整体的重要性。厄德里克在一系列长篇小说中通过描述不同家庭和族群中的人物之间种种复杂而嬗变的关系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径。这些小说形成了一部记述北达科他州一些典型的齐佩瓦家族的历史,尽管他们在抗争中失去了土地和文化的主权,却不屈不挠地生存下来。厄德里克犀利地描述了婚姻、恋情、家族之间的争斗,以及印第安人家族之间、土著人和非土著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在虚构的混血保留地、在想象中的阿耳戈斯镇、在北达科他州的东部,她生动地描绘了那里世代相继、丰富多彩的美国印第安人特性。她聚焦于族群的创作对其他本土美国作家的作品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琳达·霍根(Linda Hogan)说她深受厄德里克描写族群内的人物这种写作方式的影响。大卫·特鲁厄(David Treuer)(奥吉布瓦族)在《微乎其微》(Little,1995)一书中着重描写一个奥吉布瓦族群,他采用的这种方式也反映了厄德里克的影响。
厄德里克最受欢迎也是最经常作为课堂上讲授内容的小说是《爱药》和《痕迹》,在这两部小说中她把奥吉布瓦人的传统和历史交织在一起的手法最为明显。读者、教师和批评家出于对她这些作品的喜爱,往往把她归类为记述奥吉布瓦人的历史、文化和生活的作家。对于这样的归类她总是努力予以回避。1986年她在接受《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bune)记者约翰·布雷兹(John Blades)的访谈中表示,希望《甜菜女王》将“确立她作为一个美国作家的地位,而不仅仅是一个描写美国印第安人的作家”。尽管她说:“只要人们读我的书,我真的并不介意做一个土著美国作家。”她还声明,“我最大的愿望是从现在算起10年或20年以后,人们把我作为一个描写美国多种多样经历的人来阅读我的作品。”1993年她在接受艾伦·查夫金(Allan Chavkin)和南希·费伊勒·查夫金(Nancy Feyl Chavkin)的访谈时扩展了这个话题。当被问到是否在意被贴上“土著美国作家”或“女性作家”的标签时,厄德里克回应道:她认为这样的标签“起源于课程上的描述。如果作品得以生存下去的话,也许它们就会消失……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是力求以一部作品对读者是否具有价值,具有卓越性,具有光彩永存、持久不衰的品质作为衡量它的标准。”厄德里克已经进入美国文学的正殿。她的小说和诗歌被收入多种文学选集,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已经成为美国印第安文学、女性文学、少数族裔文学、美国文学、比较神话学和比较文学等学科和课程所研究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