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五点多他们才沿着来的路下了山,染着绯红的天空格外醉人。
俩个人都饿的不行,找了家面馆,於晏清给陈时买了碗牛肉排骨面,自己却只吃鸡蛋面。
陈时觉得不太好意思,说:“你怎么吃这些啊?”
於晏清吃了些青菜,淡淡的说:“没事。”
陈时看看他的碗再看看自己的,还是觉得很内疚,就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断成俩段,把一块放到於晏清碗里。
於晏清看着碗里的排骨良久,还是动了筷子咬了些。
陈时看他吃了,心里就开心了,胃口也好了很多。
出了面馆,六点多,正值下班的高峰期,风驰电掣,往来的人如织。
於晏清见陈时走的俩条腿都软了些,就走在前面背对着她半蹲下身来。
“你干嘛?”陈时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蛋灌饼。
“背你啊,快上来。”
陈时有些惊讶,看了看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有些不好意思,说:“不用了,我还行。”
“你放心,我不嫌弃你胖。”於晏清调侃她。
陈时伸出小拳头锤他背:“你说谁胖呢,我只是脸比较肉而已。”
於晏清还维持着半蹲着的动作,应承着说:“对对,你一点都不胖。快点上来吧,我蹲着都累了。”
陈时把鸡蛋灌饼的袋子封好,俩只手臂挂在他颈子上,像只树濑熊一样黏在他身上。
“你看,我说了我不胖吧。於晏清轻而易举的就背着她走了几步,俩人还在聊着些今天在山上见到的。
於晏清却突然脚下一软,俩个人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於晏清,你怎么了?於晏清!”陈时挣扎着站了起来却发现於晏清摔在了花坛边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她忙跪在他身边,晃着他的肩膀,急的快要哭了出来,有路过的人驻足,陈时刚要去向他们借手机打119。
手臂却被他拉住,於晏清半眯着眼睛,唇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说:“不去医院,你扶我回酒店。”
陈时弯下腰,费力的把他一只手臂架在肩膀上,不远处跑来一个身影,是阿辉,身后还跟着一个苗条的身影。
“於晏清怎么了啊?”阿辉忙帮忙把於晏清整个人背了起来,陈时在后面帮忙扶着他。
“他晕倒了。”陈时皱着眉,从后面扶着他,那个叫阿楠的小姑娘也来了,她看了会,把原本挎在左臂上的皮包拿了出来,挂在脖子上,帮忙着也从后面扶住了於晏清。
“那我们赶紧送医院去。”阿辉着急的就要去打车,陈时忙喊:“不用,我们回酒店多休息就好。”
“那怎么行,身体多重要,你们是不是没那么多钱,我和阿楠可以先借给你们。”阿辉急的匆匆往路边走,直接跨过了路边修建的花坛。
陈时一看,身旁的阿楠也真诚的用力点了下头,陈时很是感动,但於晏清刚才交代了不能去医院,她还想着再拖延下好找个理由。
躺在他背上於晏清突然醒了过来,半眯着眼睛,面色苍白,嘴唇微张。
“阿辉,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我是太累了,回去休息就好。”
阿辉听见於晏清这么说,有些迟疑,把他往上提了提,防止他又滑了下去。
“真的不去医院吗?可你...”
陈时接着说:“我们今天在青城山玩了一天,累坏了,没什么事的。”
阿辉和阿楠听他们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强求他们,又说:“那我们打的送你们回去吧,这样也快些。”
陈时感激的说:“多谢你了。”
阿辉是个爽快的人,笑起来虽然有些有些莽汉的气场,但了解之后只觉得分外憨厚温暖。陈时没想到他们在外流浪还能碰到这样善心的人。
在路边叫了辆出租车,让於晏清靠着座椅的垫子,阿辉又担心的问:“那他今晚的工作怎么办?”
“只能不去了,希望阿辉大哥能帮我们在酒馆老板面前多说说话,等他好了一定会去的饿”
阿辉说:“这我肯定知道,你们先别担心那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出租车在酒店前停了,陈时搀扶着於晏清费劲的走进酒店里,接待的还是昨天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对她们还有些印象,此时见他们这样狼狈的进来,也有些惊讶。
“你们这是怎么了?”她看了看靠在女孩身上的男生,面色苍白得很。
陈时解释说:“我们今天出去玩,但耗力过多他晕倒了,我们...”
陈时突然意识到他们昨天订的是一天的房间,今天还得另交房钱。
面对前台小姐的质疑,陈时只能打了退堂鼓,抱着於晏清慢慢的走出了酒店,到前面不远处的公园里寻个偏僻的长椅坐了下来。
寒风凛冽,灯光幽暗,躺在她身上的於晏清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陈时把身上的长袄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自己蜷缩着,双手搓了搓,往里面哈气,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这真的是流浪街头了,连个睡得地方都找不到了。
“反正也就一晚上,咬咬牙就过去了。”
陈时把怀里的於晏清抱得更紧些,就是不知道於晏清到底怎么了,她一低头,借着幽暗的灯光瞥见他袖口露出里面的羊毛衫衣袖。
那颜色,不对,绝对不是白色!
陈时大脑里的那根弦绷紧起来,她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接二连三的重复着这个动作,陈时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呼吸一口气,把手伸向了他的衣袖,刚要撩起,她的手腕却突然被用力的握紧。
“於晏清!”她低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於晏清挣扎着起来,瞥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忙给陈时,咳嗽了好几声,说:“你快点穿上,别受凉了。”
陈时接过来,穿了起来,於晏清站了起来,看了眼四周,问:“这是哪儿?”
陈时忙说:“这是酒店前面的公园?”
“公园,为什么不回酒店?”
陈时拉起衣服的拉链,说:“我们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了。”
於晏清叹了口气:“现在几点了?”
陈时看了眼表,说:“七点五十四。”
“还来得及,我们赶紧走。”
陈时忙喊住他:“於晏清,你却哪儿啊!”
於晏清已经跑了起来,喊:“酒馆。”
陈时也跑了起来,喊:“於晏清,你疯了啊!你的身体...”
於晏清跑的比她快很多,看上去已经恢复了精神。
“我没事,赶紧走吧。”他停下来,看着陈时向她跑过来,牵住她的手,带动着他一起跑。
俩人到了路边就招了辆出租车过去。
到酒馆的时候已经八点一十了。
陈时拉着於晏清的衣袖,俩个人走了进去,酒馆里很吵,和以往的幽静截然相反,俩人都很奇怪。
不远处的台子上还没有歌手,只有贝斯手和架子鼓手面面相觑。
见到他们俩过来,急的发愁的酒馆老板忙走过来。
“对不起,我们迟到了。”於晏清先开口,酒馆老板忙推着他的背,着急的说:“没事,赶紧上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於晏清被推上了台,下面的顾客顷刻安静了下来,等他表演。
陈时惊讶的说:“没想到,於晏清的观众缘这么好啊。”
酒馆老板松了口气,靠在陈时边上的吧台上,捏了把冷汗。
“明明是小姑娘缘好,你看下面那么多忍都是小姑娘。”
陈时扫了一圈过去,果然都是年纪比较轻的小女生,有的甚至还在偷偷拍照。
陈时心里就不舒服了,故意放大音量说:“找了个这么帅的男友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旁边的几个女生果然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向她,陈时偷偷藏住嘴角的笑意。
台上的少年抱着吉他,轻轻弹唱着动人的情歌,但台下有人不满意了。
“老板,这歌手怎么都唱这么伤感的歌啊,哥几个是来图开心的,唱的要死不活的!”那青年一看就是个市井混混,话里三句不离脏字。
老板解释:“我们这是民谣酒馆,不是酒吧,一直走这个风格。”
那青年身后又走来几个一排的男人,有几个都瘦削如柴,走路吊儿郎当的,还有几个生得虎背熊腰,模样看着实在不好惹。
酒馆老板被这阵势吓住了,忙说:“行行行,我这就让他去唱些热歌。”
那为头的男人又喊了声:“一定要够high!”那些人把其他的顾客都轰了出去,一时间酒馆里嘈杂起来,也变得空荡起来。
那个为首的头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陈时,竟然没有动她,恍若她是个不存在的人,陈时也觉得很奇怪,退到了角落里紧紧看着台上的动静。
酒馆老板点头哈腰的走到了台子边上,拉住一曲刚结束的於晏清,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於晏清脸色一白,摆了摆手。
但酒馆老板一脸无奈和恳求,於晏清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久还是答应了,坐在台下的陈时看着气不打从一处来。
下一首,於晏清换了个风格,唱的那首歌陈时没听过,是首很嗨的英文歌,连酒馆里的灯光都变的迷离起来,整个酒馆都沸腾了。
陈时紧紧盯着台上那个抱着吉他,疯狂的抖着身体,用力唱歌的少年,他的身体也不知道有没有全部好了起来。
下一刻,砰的一声,台上的吉他少年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惊呆了,音乐声也瞬间停了下来。
“於晏清!”陈时惊呼他的名字,跑了过去,把砸到於晏清的吉他放到一旁,扶起於晏清的身子,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
“於晏清!於晏清!”陈时反复喊着他的名字,但於晏清的脸色更苍白了,嘴唇变成了不正常的青紫色。
这时酒馆老板也跑了上来,蹲在边上,看着於晏清。
“快去打119啊,愣着干嘛!”陈时怒吼到。
酒馆老板抬起那双惶恐的眼睛摇了摇头。
“不行,不能打电话,这样以后我的酒馆肯定没有生意了。”
陈时瞪着他半天只能蹦出个你字,一把将酒馆老板推到了地上,搀扶着於晏清起来,把他背着,於晏清比她高很多,背着他,他俩条腿就垂在了地上,走路阻力太大。
陈时就换着搀扶着他,台下的那些市井混混竟然一个个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离开,一点动作也没有,陈时心下觉得奇怪,但当下之急就是带着於晏清离开。
可他们身上没有半分钱,走在街道上,也没有什么归处。
陈时艰难的扶着於晏清,看到不远处的桥洞,那里或许会暖和很多。
想到这,陈时就带着於晏清走了过去,下坡的时候,她鞋底一滑,俩个人都摔倒在草地上。
看着压在身上的於晏清,陈时松了口气,喃喃说:“幸好。”
桥洞下的确比外面暖和很多,寒风没有街上那么刺骨,她和於晏清俩个人相互依偎着。
看着怀里的於晏清还在无知觉的瑟瑟发抖,陈时把身上的棉袄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自己就靠着冰冷的墙,蜷缩在一块。
正在绝望时,不远处慢慢走来一个身影,很熟悉的模样,陈时抱着於晏清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怎么会在这?
曲禾走到他们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陈时,又看了看她怀里晕过去的於晏清,俩个人都没有说话。
时间缓缓的流走,陈时差点以为时间在他们之间停止了。
曲禾突然把身上棕色的大衣脱了下来,直接披在了陈时身上,然后弯下腰,把於晏清搀扶了起来。
陈时忙把滑落的棉袄往於晏清身上披,曲禾却是冷冰冰的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穿上。”曲禾瞥了她一眼,就搀着於晏清往公园外走,陈时愣了会,把棉袄穿好,手里拿着曲禾的大衣,跟了上去。
“曲禾,你怎么会在这啊?”陈时上前要去扶住东倒西歪的於晏清,曲禾却偏了个角度不让陈时碰他。
“我一直都在。”曲禾转头看着陈时,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像有旋涡般,薄唇紧抿着,像是在等着陈时的反应。
陈时避开他的眼神,看着昏睡着的於晏清说:“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曲禾紧闭上眼,又睁开,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了出来。
“对,我——是来——帮你们的。”
他又走了俩步,说:“我会帮你们去那个酒店里再开一个房间,付清你们所需要的费用。”
陈时无言以对,只能闷声说:“谢谢。”
俩人又进了那家酒店,柜台的小姐看到他们很是惊讶,明明刚才出去了,怎么又进来了?而且还多带了一个人,但职业上的操守让她仍是微笑着。
“您好,先生,请问你要几间房?”
曲禾扫了眼身旁低着头的陈时,说:“俩间。”“好的,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手续办完后,曲禾背着於晏清坐上电梯,和陈时一起站在了房间前的长廊上。
“我订了俩间,你一间,他一间。”曲禾把手里的一张门卡递给陈时
“那...於晏清......”
曲禾忙打断她的话,长眉皱起,沉声说:“你放心,於晏清死不了,不需要你照顾。”
说完话,曲禾取出一张门卡打开了一间房间,扶着於晏清往里走,直接粗鲁的把他扔在了床上。
陈时放大眼睛,想上前去照顾下他就被曲禾拉住了手腕,生拉硬拽的拖到了房间外,“砰”的一声他用力甩上门。
陈时战战兢兢的站在曲禾的对面,一双手不自在的放在腹部前绞动着。
曲禾又往前逼近了一步,他俯下身子,盯着陈时的脸,沉声道:“陈时,你是不是疯了?”
陈时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迎着曲禾的目光,冷静的说:“我没有,曲禾,我虽然从来没有直接的说过一些话,但是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不是吗?”
曲禾呵的冷笑。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嘛?”
陈时点头说:“我知道,他早就把一切事情告诉我了。”
她又接着说,打断了曲禾即将说出口的话。
“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就算我知道他在你们眼里可能就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但我就是喜欢他啊,所以我可以包容一切。”
曲禾攥成拳的双手青筋突起,他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陈时会这样坦然的接受。
“你和他一样都疯了吗?你知道A市已经乱成什么样了吗?”
陈时猛地瞳孔紧缩,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你妈妈为了找你,把整个A市都翻遍了,到处贴寻人启事,你的爸爸特地从外地回来,陪着你妈妈一起到处问人,找警察帮忙,那里因为你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陈时心里一阵寒意,明明她有留下一封信,说自己一个星期后就会回来的,怎么会这样。
她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已经拼凑出了爸爸妈妈因为她的不知去处而哭红了眼睛。
她想着,自己都难受起来。
“我明天就带她回去。”
陈时和曲禾循声看过去,於晏清正面色苍白,软弱无力的靠着门边上的墙,望着他们俩。
曲禾大步跨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
“於晏清,论阴险狡诈我自然是比不过你的。”
於晏清撇了撇嘴,说:“是,我赢了就可以了。”
曲禾手里的加大了些,冷笑着:“你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吧。”曲禾眼里扫过他的手臂。
於晏清双眼逐渐放大,盯着曲禾一段时间,又偏头自嘲的笑了笑。
“你赢了,但陈时——”於晏清的声音也恶狠起来,仰起下巴说:“不是你的,想都别想。”
看着俩人对峙,陈时面色复杂:“好了,你们别...”
俩人不约合同的瞪了她一眼:“闭嘴!”
陈时:“......”
最后曲禾不知道和於晏清又说了什么,吧於晏清重重的推到了墙上人就噔噔的下楼了。
陈时忙跑过去扶住蹲在地上捂着手臂的於晏清,见他表情都快痛到扭曲起来,着急的问:“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严重?”
陈时扶着於晏清起来,俩个人慢慢走进了房间里,陈时让於晏清坐在沙发上,查看着他的身上,也没什么伤口啊。
於晏清却是往后退了些,明显是在故意拉远他们间的距离。
陈时愣在了原地,眼睛往下,失望的看着地面。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过那么多的后果就把你带了过来。”於晏清敛眉,喉结上下滚动。
“我和曲禾已经说好了,明天上午八点,我会把你送到车站,他会带你回去。”
陈时双手无力的垂下,淡淡的回了句:“好。”
她转身出了房间,刚关上门,她就直接蹲在了地上,滚烫的热水从捂住脸的指缝间流出。
良久,她擦了擦泪迹斑斑的脸,走到了隔壁的房间门口,刷了房卡就走了进去。
一关上门,陈时直接倒在了床上,摸索到身旁的被子随意的展开来盖住了整个脸。
第二天,她就会离开这个叫成都的美丽城市,离开她心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