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岁也不小了,又经了上次的事情,愿意娶我的人不是有各种残缺就是别有所图,相比之下邱先生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还救了我。”
叶知雯轻轻拍着秋心的手背,示意她听自己说完,“我知道你很不安,但是我和你保证,哪怕出嫁了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是我的陪嫁丫鬟,以后我的孩子会交给你带,我们啊~还有长长久久的一辈子要度过呢……”
“那要是我不希望你与他成亲呢?”
叶知雯奇怪地反问道,“为什么呢?反正都要出嫁,邱先生的人品好,又没有家世拖累,嫁过去只有我们三人相依相伴,难道不好吗?”
“那,如果我不希望你嫁给别人呢?”秋心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自己也不知结局的答案。
叶知雯沉吟了良久,就在秋心以为她睡过去了的时候,小姐一向轻柔软绵的声线在秋夜里竟是显出几分凄清的凉意,陡然让秋心心下一寒,凝神去听,说话的内容却令她摸不着头脑:
“我想离开侯府,不论以任何方式。”
顿了片刻,叶知雯的音色带了些困倦的慵懒,她侧了侧身子,继续道:“小秋心不要想太多,我是不会丢下你的,只要你不背叛我……”
秋心闻言将脸埋在了被子里,沉默不语,叶知雯只当她累了,便道了声‘晚安’,也跟着阖上了双眼。
***
人类的情感一旦宣泄就如同决堤的堤坝,愈发难以控制忍耐。
秋心发现自己对小姐的占有欲与日俱增,她几乎日日夜夜都想与其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依偎,也远胜往昔十载岁月。
相对地,她更加无法忍受邱复对叶知雯大献殷勤,却又因为把柄在邱复手中而投鼠忌器,不能直接与其作对。
秋心的挣扎与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发现了小姐的秘密……
每个月的十六号,叶知雯都会以帮助侯爷叶弥抄写孤本为由前往叶府书房,往往一抄就是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秋心来的这四个月里,有三次小姐都直接留宿在了书房。
她曾好奇地问过叶知雯,“为什么一定要到书房去抄啊?带回来抄写不是更方便吗?”
“孤本与普通书籍不同,很多珍贵孤本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残缺受损,一不小心就会毁坏,侯爷担心我保存不当,便着我入书房抄写。”
秋心对书本不甚了解,小姐就耐心地和她说了珍稀孤本的价值,她却觉得奇怪,“这么珍贵的书籍,为什么要小姐去抄写?”
叶弥一房有二子四女,兼之侯府自有精通书法的学士,哪里轮得到叶知雯这个孤女来抄写孤本?
叶知雯当时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她叹道:“侯爷许是有其他想法吧,我自幼失去双亲,能得侯爷、夫人庇护才长到如今,不过是让我抄些书籍,还是外人想看都看不到的孤本,也没什么不好。”
话虽如此,秋心却觉得事有蹊跷,这侯府里仿佛与叶知雯有关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原先她打算诓骗了这娇小姐就跑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然而她现在的心境和占有欲,但凡和小姐有关的事情她都不会轻忽。
又是一月十六日,秋心在侯府已待了五月,从盛夏到隆冬,物是人非。
叶知雯如往常般与她亲密嬉戏至晌午,饭后午休了半个时辰就往前院书房而去,直到暮色降临,前后院的院门即将落匙,小姐还没回来,秋心便知道她今晚又不回房了。
秋心本就是个胆大的,既已存了打探的心思,当下便行动起来,她趁着前后院门彻底关闭前偷溜进了前院书房旁的竹林里,硬生生等到夜色暗沉方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书房。
黝黑静谧的竹林在晚间透着股阴森凉气,京城已到了落雪时节,气温骤降,秋心得小姐照拂,一应吃穿用度均和小姐相同,若非她穿得厚实保暖、又带了点心充饥,这漫长的等待时间就足以冻僵甚至冻死一条脆弱的生命。
她小幅度地在林间活动暖身,待到身体没那么僵硬冰冷了,才缓缓走向唯一一处光亮地。
书房是侯府重地,白天有亲卫把守,仆从往来也十分谨慎,但到了夜晚,尤其是每个月的十六号,书房外的亲卫换成了侯爷身旁的忠仆,内里的灯光也会彻夜不熄。
秋心想要进入书房内部是很困难的,但若是从后窗偷窥一二……
于是,当秋心身手灵活地蹲在窗户下面时,门里门外的人都没有察觉,她心跳的很快,总有一种所见之事会超出预期的不详感觉。
然则事已至此,断无后退之理!
书房内燃着火盆有些干燥,故而窗户虚掩着,她先是凝神静听,有纸笔书写间的沙沙声,有略微粗重的喘息声,还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祥和安宁,似是与小姐说的毫无异处。
秋心抿紧双唇,小心翼翼地将窗户的缝隙推得更宽些,眯着双眼往里望去,只一瞬便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惊愣当场——
但见白日里严肃端凝的书房重地,此时布置得旖旎暧昧,里间休憩用的美人榻被搬到书桌前,几个火盆缭绕周围,将这冰冻的四方之地圈成了春日般的温暖,榻上卧着一个美人,轻纱覆身、玉体横陈,摆弄着最放荡妩媚的姿态,面上却无一丝欢愉,那清澈的眼、挺秀的眉,不是小姐叶知雯又是何人!
秋心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又立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因书房里不止小姐一人。
宽大的桌案后面,一身儒雅素袍、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面容白皙、气质文雅,他执笔作画,其神态认真肃穆,仿佛面对的不是赤身裸体的妙龄女子,而是壮阔瑰丽的山水景观。
这男人竟是毅勇侯,小姐的亲叔叔!
秋心在屋内两人间来回扫视,当捕捉到中年男子时而露出的淫邪目光时,猛然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险些吐出来。
可她不敢上前戳破,脑子一片混乱的秋心逃离了书房,躲在前院一处偏僻地界,一边等待天明,一边整理着思绪。
刚看到那诡异的一幕时,秋心尚且抱着侥幸的心理,也许,他们真的只是在作画呢?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这种作画为什么非要找自己的亲侄女儿,侯府大大小小的丫鬟、侯爷的妻妾,加起来没有八十也有五十个,甚至还有外面的娼妓……
而侯爷看小姐的眼神,有着被压得极深的欲念,他似是很享受这种禁忌又刺激的感觉,哪怕仅是用眼神、用纸笔描摹着女子的娇躯,也能带给他不一样的快感。
秋心还是没忍住干呕了起来,她浑身发抖地将自己圈住,既恨自己的无能又心疼小姐的无力。
即便小姐没有露出任何羞辱痛苦的神情,秋心却能感到这份“习以为常”背后的绝望与挣扎。
她想起来了,小姐说过,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要每月去书房“抄书”;小姐还说过,“我想离开侯府,不论以任何方式。”
秋心从深夜思考到黎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带小姐出府!
现在想想,嫁给邱复不见得就是坏事,他有自己的把柄,自己又何尝没有他的,等到小姐和她离开了侯府,还怕没有办法收拾一个落魄书生?
不管是和离后自立女户,还是掌控住他当傀儡,她和小姐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届时海阔天空任鸟飞,她们可以远离京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过富足自在的小日子。
这么想着,秋心重新恢复了干劲儿,为了不让小姐看出她的异样,秋心一回到小院就做出一副刚起床洗漱好的样子,对还在睡懒觉的春兰打了声招呼,“我今儿要出府一趟,小姐快要回来了,你赶紧收拾好,去厨房拿饭……”
秋心在小院的权限几乎等同于小姐,兼之身为丫鬟,进出侯府总比小姐方便,所以春兰对她突然要出府并不奇怪,嘟哝两句就爬起来洗漱穿衣了。
小姐习以为常的麻木是针对施害者的,如果她发现自己的秘密被自己知晓,只怕会生出不好的想法,秋心可不希望她和小姐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与羁绊,被这桩恶心事给破坏了。
她出府不仅是为了避免让小姐对自己起疑,还要去找邱复,她们需要尽快离开侯府,再不能等下一个月的十六号了!
这两个月来春风得意的邱复见到突然来访的秋心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待听完她的来意后,神情微妙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真的想清楚了?这两个月你不是一直避开我嘛,我还以为你都准备在侯府做一辈子小丫鬟了。”
秋心忍着厌烦笑道:“怎么会,那么一大笔银子,我还想着早点解脱出去逍遥呢!之前为了取得小姐的信任,我不好和你太接近罢了。现在叶知雯对我言听计从,对你也颇有好感,赶紧把这事儿了结,再拖下去都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