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善言辞的男人,和心思敏感的女儿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如影随形。
自小琪摔门离开后的一段日子里,两人又回到了最初无法交流的状态,小琪懒散度日,父亲沉默如山。
打破这一境况的,是难得来一趟的姑姑,严父的姐姐,一大清早招呼都没打的就到了严家,彼时小琪还在床上睡懒觉,被大姑的嗓门吵醒,装死地将头埋进被子里,对门外的谈话听而不闻。
“小琪还没找到工作啊?阿武啊,不是我说你,你还是个老师,怎么连自己女儿都教不好!不过也难为你了,一个大老爷们的带着个孩子,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这事儿成了后啊,不仅你的负担能减轻不少,小琪也能安心去找工作了,你也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我婆婆家那边有个侄女儿,前几年刚离婚,比你小几岁,也是个老师呢……”
卧室里的小琪闻言一个翻身坐起,全身紧绷的听着大姑给严父介绍相亲对象,终于忍耐到对方走了,才一把推开房门,看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沉思的父亲,顿时口无遮拦道:“什么老师都一把年纪了还被人甩了,怕不是有问题!说得那么好听,把自己当媒婆呢。”
“住口!”
一向纵容着她的父亲严厉地训斥道,“谁教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在背后污蔑陌生人,诋毁自己的亲姑姑,这就是我教你的礼貌?给我滚回房里去,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许吃饭!”
“我就是没大没小!从小你就只知道你的学生、学生!什么时候教过我?老妈已经死了,你可以去过你的新生活了,我就是个拖油瓶嘛,还管我做什么!”
“你…你!”
母亲去世后,一直艰难维持的美好假象终是被戳破。
在年幼的小琪心中,母亲身体时好时坏,即使父母从未对她说过什么,但邻居亲友的闲言碎语中,她明白那是因为自己的出生而导致的。
最害怕失去母亲的是小琪,如果她的诞生要伴随着母亲的死亡,那么为什么还要生下她?为什么要让她背负这样的愧疚!
那一年,眼看着母亲生命力流逝的小琪,失眠了好久好久。高考前夕,脑海里反复回想的是母亲濒死前紧紧盯着她的希冀目光,和父亲在冰冷屋子里交代遗嘱般的鼓励。
“要考好,一定要考好!”
然而,考到最后时她在考场上吐了,吐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将血肉骨髓一起吐出来!
严小琪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眼中的乖女儿、好学生,模考成绩足以考上重点大学,所以严父看着她仅仅达到本科线的成绩时,理所当然地要求她复读。
那是小琪第一次反抗家长的决定,她不想再考一次了,于是严父花了大笔学费让孩子上了私立大学,四年住宿生活冰封了父女二人的情感。
小琪并非不明白父亲的爱,却总是用激烈的方式伤害对方,是为了掩饰自身的愧疚,为了吸引沉默寡言的父亲的关注,还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所以下意识也要刺伤别人?
次日,打听到那个有可能成为她后妈的人所在学校,小琪难得起了个大早跑去侦察“敌情”,她要证实自己并不是胡说。
然而在窗外听了一堂课后,小琪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耐心且聪慧的女人,她趁着课间不死心的问了班里的学生,“你们朱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嗯?应该是很好的人吧,虽然有些古板的样子,但不会随便骂人,教课也耐心。”
“我还挺喜欢朱老师的,批改作业时经常会写一些建议,感觉很用心的样子。”
“老师不容易哎,一个人带着孩子呢,听说是男方家暴才离婚的,真希望她能找个好男人!”
……
初中的学生们正是躁动的时期,也是最为敏感多变的,但大部分的学生都对朱老师表现出了善意,小琪郁闷不甘的准备离开教室,此时朱老师去而复返,将小琪叫了出去。
“请问你是?”
相貌清秀端庄的中年女子疑惑地问道,“我听到有学生说你在打听我的事情,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小琪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人给老师告密!
她不服输地直接道,“我是严武的女儿,只是来看看未来后妈是怎样的人。”
朱老师清透温柔的双眸包容地望着她,就像是父亲每次看到她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小琪的脸腾地红了,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我,我才不是想阻止你们,我,我只是……”
“我知道你不是坏心,不会告诉你父亲的,别担心。”
小琪平息了激动的心情,朱老师领着她在校园里逛了逛,女孩自以为“抹黑”老爸的吐槽道,“老爸那个人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闷得要命,一个大男人做家务比我还勤快,做个菜还要摆盘,上次我去面试他居然给我买了一套名牌小西装,多贵啊!太浪费了。还有啊,每天准点出门按时回家,一点户外活动都没有,死板又固执,最大的兴趣爱好大概就是浇花养草?我妈几年前留下的那些花花草草至今还活着,简直是奇迹!哼~”
说着说着,小琪露出了温暖的笑容,眼角眉梢都透出骄傲的笑意,嘴上却倔强地强调着,“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
和朱老师吃了顿午饭回家后,小琪窝进棉被里继续睡个“回笼觉”,一睡就是一下午,等到严父回家煮好晚饭后,这对父女如往昔般坐在餐桌前喝粥。
“唔,那个朱老师,还可以,我暂时保留意见。”
严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那个朱老师啊,这种事情你别管了,我都一把年纪了照顾你都照顾不过来,哪有心思再结婚。”
他放下饭碗,下定决心般严肃道,“所以,从下个月开始,你得上交生活费了,否则就搬出去吧。”
小琪呆呆地看着父亲,良久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匆匆扒了两口稀饭就回房了。
镜头的最后,小琪趴在床上和群里的陌生网友吐槽,“好烦啊,明天开始要找工作了,不然就要被老豆赶出家门了,55555”
“干得漂亮~”
“你个懒汉终于肯出门了,哈哈哈。”
“你不是就等着有人逼你一下么,赶紧投奔我们苦逼上班一族的怀抱吧!”
……
“嘁!”小琪撇撇嘴,翻了个身仰躺着,“一群损友!”
一年多来的第一次,卧室的灯不到十二点便熄灭了。也许,有时候晚睡不是有很多事要做,而是不甘着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不满着这一天什么都没做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