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皇上许可之后,老程夫妇一刻都不愿意在皇宫戴着,连头上的伤口都来不及包裹,就急急回府。
两夫妇生怕夜长梦多皇帝变卦,虽然已经申时,还是带了几个老仆,坐上马车就急急出了城,到了蓝田庄园才松口气。
早春时节,天寒地冻,天黑的早,进了庄园就黑透了,夫妇俩吃了点东西就躺下了,预备明天一早就上路,在这种时刻,离长安越远越好。
谁知亥时末刻时分,门外雪地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噗”一声,老程的呼噜声立刻停止,刚坐起来就听到窗外轻声说道:“小侄李恪,深夜来访,请伯父赐见。”
程咬金披衣开门,带着李恪来到前厅,掌灯一看就愣住了:“吴王为何清减至此?”
李恪一下子崩溃了一般,跪在地上就哭起来,程咬金拉起他说道:“吴王,老夫知道你对小七情根深种,是不是因为她去了边关,你担忧过度才导致如此模样?”
李恪隐忍压抑了这么多天,当着亲娘都不能放开胸怀,看到程咬金,如同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父亲一般畅快淋漓的痛哭起来。
程咬金叹口气,不再劝说,就让李恪把淤积的痛苦都哭出来,否则会憋坏的。
终于,李恪停止了哭泣,哽咽着说道:“伯父,见笑了。”
老程并不问他为何哭,而是说道:“你夤夜冒险出城,必然不仅仅是为了一舒胸臆哭这一场,有什么话快说吧,最近皇宫不太平,你可别让万岁抓住你的小辫子触了霉头。”
李恪说道:“伯父,我其实曾经托病,陪同小七一起离开过京城,半路上她赶我回来,让我带话儿给您……”
老程变了脸色:“据老夫所知,你在京城公开露面最少已有五日,为何今日才来告知?小七让你说什么?”
李恪满脸痛苦羞惭:“是小侄愚钝,误以为小七妹妹赶我回京,是选择了大哥抛弃于我,故而一路急奔之时心头郁结,回京就吐血晕迷。
昨夜父皇忽然召见,太医冒险用吊命药物令我苏醒,我在父皇那里看到百骑司传回的密报,小七妹妹为了救回处默,已经决定以身涉嫌,许嫁大度设,十日后亲赴薛延陀王庭,我才……”
“气死我了!”
程咬金听到这里,已经目眦欲裂,内室里传出七奶奶崩溃的哭声,看起来她也在里屋一直听着,到这阵子也是憋不住了。
李恪看此情景又跪下了:“请伯父伯母暂且节哀,听小侄说完!”
程咬金哪里能冷静,怪叫着满屋子乱转:“死妮子,老夫再三叮嘱,一定不能一个换一个,她还是做了这样的混蛋决定,真真气死老夫了!
老婆子,还睡什么睡,连夜启程!我俩走水路,顺着运河一路北上,保证能赶上!”
七奶奶答应着就开始穿戴披挂,李恪虚弱的膝行几步,抱住程咬金的双腿说道:“伯伯啊!事情没那么严重,小七妹妹是打算挑拨大度设跟突利失兄弟,让他们内.斗,加上她在中间见机行事,准备灭了薛延陀的!”
老程终于听进去了,也冷静了一点,搀扶起摇摇晃晃的李恪问道:“你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七奶奶看李恪东倒西歪的可怜,赶紧给他端出一碗热热的牛奶来,这是小七为了吃奶糖,特意买的奶牛产的奶。
李恪喝了果然好多了,先说了从皇帝那里看到的那张羊皮卷上的内容,然后才说道:“伯伯伯母想必是知道的,小七妹妹的侍女阿九,是我分拨过来的暗卫,她在我独自离开之后,偷听到了妹妹跟小鹰的话,怕我因为误会妹妹做出傻事,就给我传了书信。
但我的传信渠道哪里比得上百骑司,所以我今晚方才得知,看完后明白误会了妹妹,又听说伯父伯母要去边关,赶紧追来,想请二位看到妹妹,替我分说分说,就说小侄至死都会等待妹妹归来。”
程咬金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小儿女的事情先放放,你先告诉我小七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李恪一路痛彻心扉回到京城就昏倒在地,也真的是直到昨晚方才苏醒,谁知在李世民那里看到罗维扬的书信,惊怒之下再次吐血昏迷,被送回吴王府修养。
谁知阿九的信件今晚到达,沙罗就在昏迷的李恪耳边一遍一遍的念着,刚念到第三遍,李恪就双目炯炯了。
知道误会了心上人,李恪恨不得飞回小七身边,可是他明白,昨夜父亲让他看这东西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背后深远的目的让他不寒而栗,现在离开京城是找死,为了跟小七的未来,他只能忍。
那么,就只能让程咬金带信了,所以,李恪不顾暗卫的阻拦,强拖着虚弱的身体,一路潜出长安城追到蓝田。
听到程咬金问,李恪赶紧说道:“小七对陈国公回京表现出极大地恐惧,她说承乾会被挑唆到行为颠倒,让我告诫承乾万万不可全然听信陈国公的话,更不可跟李元昌等人同流合污。
还说让小侄告诉伯父,切切不可跟陈国公往来过密,若有可能,可以借口因为她们兄妹生死未卜忧思成疾,闭门不出最好,等她回来再开门。”
程咬金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如果不是李恪病歪歪的,他早就大脚丫子把小心眼只顾吃醋,却耽误了大事的熊孩子给踹出去了!
“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子,你可耽误了老夫的大事了!”程咬金这一脚不能踢,就把他自己气的暴跳如雷:“这信息关乎多少人头会不会落地,若是你回来便把丫头的话告诉老夫,老夫何至于被侯君集一连五日邀请过府,引起皇上猜忌?
你说说你啊!看上去猴精猴精的样子,怎么就连丫头一成心胸都没有呢?她为了你跟承乾划地绝交,你还不懂她的心意吗?一点小事几句话你就胡思乱想,却把正经事给耽误掉!
你也不想想,丫头孤身一人去边关,若非事情紧急到十分十,她怎么会赶你回来传信?你连轻重都分不清楚,深夜跑来还是一个劲唧唧歪歪儿女私情,把最重要的事情疏忽不说,真的配不上我家小七!”
李恪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他也没有一个字辩解,更没有了他从小到大的心高气傲,乖乖的听着,等老程骂完了,才嚅嗫的说道:“都是小侄的不是,伯伯息怒。”
程咬金骂完,也知道事已至此,骂李恪也没用了,就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回京。既然你知道事情的经过,更应该谨小慎微,别让皇上有借口迁怒于你。”
李恪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程咬金:“伯伯,运河结冰,无法行船,妹妹让人做了这个,行进比船还迅速。
阿九绘制此图给我,我想冰天雪地的,您跟伯娘乘坐马车必然很不安全,就把此图拿来了,您明日让人制作几个,一路也好使用。”
程咬金接过来,这是阿九描绘的缩小版又被李恪仔细放大临摹的图纸,一看就笑了:“也只有我闺女能有这边奇思妙想。行了小子,你送来此图甚是聪明,老夫原谅你小心眼的罪过了,会帮你带话的,你走吧。”
李恪有心再让老程多捎几句话,也不好意思多说,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缝好口的锦囊递过来:“这个……烦请转交妹妹……小侄告辞。”说完,赶紧离开了。
老程颠颠这个香囊,里面好像除了书信还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没好气的嘟囔道:“让老子替你传递定情物,可真有你的!”
七奶奶抓过那张图看了,也是笑逐颜开:“咱闺女就是聪明,看这东西,行走在冰雪上多稳定,我去叫木匠连夜赶制,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
于是,程家庄园一夜灯火通明,黎明时分,赶制出来十架爬犁。
程咬金夫妇一夜都几乎没眨眼,天蒙蒙亮就收拾行装,带了五十名家将,乘坐爬犁飞快的离去。
辰时,城门刚开,一个太监带着几个皇宫卫士飞快的纵马出城,追到蓝田宣旨,要求卢国公夫妇火速回京,另有安排。
谁知农庄上,只剩下一堆下人,说国公爷跟夫人寅时就上路,此刻恐怕已经追不上了。
太监大惊失色,上马带人追赶,谁知没追上十里路,秦岭山道上结冰路滑,几匹马都摔倒了,不得已只得回去汇报。
变卦的李世民一听,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吼道:“你们都走不成,卢国公夫妇怎么走的?长了翅膀飞走的不成?”
幸亏太监机灵,返程时又进了程家庄园,把程咬金故意留在农庄的一架爬犁拉了回来,告诉皇帝卢国公一行人就是坐这种东西离开的,这东西路越滑走的越快,他们是死活追不上的。
李世民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这东西,还拉着长孙后一起坐上,让太监拉着在皇宫里转了一圈,下来之后脸色郑重道:“能夺天地造化之神奇,唯程家小七也!此女断不可失!
传令李世勣牛进达,立刻进军薛延陀王庭,宁肯鸡犬不留,也要保证程小七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