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整个院落就安静下来,那些吐蕃士兵都熟睡了。
禄东赞却悄然走出帐篷,站在程小七的窗外,如同一抹黑色的魍魉,隐没在黑暗里,居然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静静地听着屋子里的声音,心里充满了恶毒的讥讽。
“程小七,你自诩是大唐上国的郡主,口口声声叫我们是吐蕃狗,还狂妄的说出‘大唐之外无男人’这样的话来,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对大唐朝最尊贵的叔嫂独处一室,会做出什么样的好事来!”
李治看程小七痴痴地看着那两扇破窗户一言不发,忍不住说道:“小七,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黑暗中的禄东赞唇边的讥讽越发浓烈,忍不住在心里说道:“是啊,歇息吧,一起歇息,反正幽王已经移情,你们叔嫂恰好凑成一对。”
怀着龌龊的心思,禄东赞几乎比李治还要迫切,屏住原本就极为轻微的呼吸,侧耳倾听屋里的动静,谁知李治说完那句话,好久都寂静的让他疯狂。
忽然,那让禄东赞嫉妒到发狂的女子幽然叹息了一声说道:“小治,我不想睡。我们看来是难以逃脱被带去吐蕃的命运了,那里海拔极高,空气稀薄,含氧量极低。像你我这样的身子骨,高原反应就能要了我们的命,趁现在还在我大唐境内,多呼吸几口吧。”
“你说的可是吐蕃人所言的时疫?”
“正是。”程小七说道:“吐蕃地处高原,土地贫瘠,除了游牧,土地里就只能种出青稞。
不过,我倒是知道,浩瀚的青藏高原上,有无数吐蕃人不晓得的珍宝,我也晓得,如何让贫瘠的吐蕃变得比大唐还要富有,或许,禄东赞大相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冒险掳走我的吧。”
“姐姐,我有个主意,只是怕你误会……”
“什么主意?”
“既然吐蕃大相看上的,是姐姐你点石成金的能力,也未必一定逼你嫁给他们的王,不如姐姐跟他商议一下,就说你愿意帮助吐蕃强盛,让他们答应你保持自由身。”
程小七说道:“可笑吐蕃人捧着金饭碗,却把自己的日子过的如同乞丐,据我所知,仅仅玉龙就有一处庞大的铜矿,开采出来,把全大唐的钱币统统融化,也难及那铜矿的万分之一。
只要我开心,可以在寸草不生的高山之巅,用赤铜铸造出一座天空之城,里面可以供奉吐蕃的神灵佛祖,让吐蕃大众无根的心有所寄托。
到那时候,再不会有一个吐蕃人,会怀疑松赞干布是神灵任命的赞普,所有四分五裂的部落,统统会皈依在他的脚下……”
禄东赞听墙脚的龌龊心思顿时一扫而空,一股热血冲上顶门,他不惜带着吐蕃仅有的珠宝来大唐求亲,为的就是带回能让吐蕃富足的技术,还有大唐公主带给赞普的荣耀,收拢四分五裂的人心。
而现在,屋里那个女子统统都可以做到,还千百倍的超越了那个原定的文成公主,怎不让禄东赞激动呢。
谁知程小七话锋一转,口吻里透着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哼,可是我不开心呀!禄东赞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把我们俩掳走,一路之上不顾我们的死活,摆明了是想要折磨死我,那好啊,那我就死给他看好了!
小治,姐姐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对不能被屈辱的带去高原,你帮我一下好不好?你用我的腰带把我勒死吧。”
李治声音颤抖的说道:“既然姐姐做好了决定,我必然是要随你一道去的,那我先送姐姐,小治随后就来。”
若是禄东赞没听到程小七描绘的画面,叔嫂俩死就死了,他报了被戏弄的仇恨赶紧遁走,但那座超越大唐所有财富一万倍的铜矿,还有富丽堂皇万民朝拜的天空之城,统统牵动着他的心灵,哪里肯让这位点石成金的仙女死去。
禄东赞顾不得隐藏,破窗而入,口中大叫:“郡主不可寻死,一切都好商量!”
落在地上,禄东赞就察觉到不对,要寻死的程小七口鼻蒙着一方厚厚的手帕,正用一种饱含讥讽的眼神看着他冷冷的笑,而那个哭喊着先勒死姐姐再自杀的晋王爷,也好端端站在不远处,嘴上同样蒙着手帕。
随即,一股很诡异的气味冲鼻而入,禄东赞身子一软,头脑就昏了,最后一个念头是“上当了!”就“咕咚”倒在地上了。
“小治,快把蛇皮索拿过来把他捆好。”
俩人气喘吁吁的把禄东赞绑了个结结实实,才松了一口气。
也得亏禄东赞是睡下之后悄悄起来听墙脚,那些吐蕃随从都不知道,被抓了也没人发现。
程小七心疼无比的抓着最后一个气体麻醉瓶,气咻咻踹一脚禄东赞骂道:“麻蛋的,脑子跟浆糊一样,还学人家绑票,弄不死你!”
李治钦佩的看着小七,心情有点小复杂,支吾半晌才说道:“姐姐,下一步怎么打算?”
程小七干脆的说道:“你在北地不熟悉,并不知道禄东赞带着咱们俩走的,其实原本就是咱们该走的路。
我估计他是想沿着长城一线,翻越贺兰山,然后一路往西,经大雪山进入吐蕃,但目前为止,正是通往蓝田郡的道路。
现在咱们俩跟侍卫们失散了,只能拿住禄东赞,明日胁迫他命令属下,护送咱们继续前进,只要到达蓝田,那里是姐姐的地盘,想怎么处置他们都行。”
李治一听程小七不是返回北京,就开心起来,他只求不跟小七分开,还有就是不让小七跟李恪团聚,现在一切如意自然开心。
禄东赞被捆的跟猪崽一样丢在地上,嘴巴也被塞住了,就算苏醒也不能动。
程小七做完这一切,也很是疲累,跟李治商量两人分两班倒看守禄东赞,她就先去睡了。
李治歪在草堆上,裹着一床棉被看着禄东赞,不大会儿也睡着了。
深夜,两匹马在雪地上悄无声息的走近,到达城外曾经堆满薛延陀人断肢残躯的河边时,当先一人纵身下马,站在河边不动了。
后面一匹马也停下,又是一个人跳下来问道:“罗大哥,为何不走了?”
“你没认出来吗?这里,就是咱们跟随郡主歼灭薛延陀千人队,郡主唱空城计的地方。”
原来,这是罗维扬跟阿九追过来了。
阿九一听,心里越发难过,哽咽着说道:“是的,正是这里。也不知道此刻,主子可还活着……若是主子有不测,我俩即便自裁,也难辞其咎。”
罗维扬厉声喝道:“胡说什么呢!郡主是何等聪慧,怎么会被贼人随便就害了,说不定她已经想好了脱身之法,等待我俩帮忙呢。
今日不可再赶路了,要不然马就彻底废了,我俩就进城休息一晚,明早继续寻找。”
阿九没有反对,两人牵着马过了河,刚接近城门,同时脸色一变,两人都是武艺高强,杀伐决断之人,雪光下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悄悄把马牵到河边树林藏好,二人利用轻功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城。
吐蕃人素来彪悍,行事不羁,加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独一座废弃的小城荒无人烟,他们也没有过多的防守,围拢那个车马店,四周都是吐蕃人响亮的鼾声。
两人好似有感应一般,小心翼翼的接近车马店,阿九接受暗卫训练的时候,眼睛滴过异常珍贵的药水,可以暗夜视物,虽不似白天那般清爽,却也比寻常人锐利许多,凑近窗户看了一会儿,惊喜的流下了眼泪,暗暗扯了一把罗维扬,示意他暂时离开。
两人飞身出城,回到小河边,罗维扬急急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王妃没事!王妃没事!好好地在床上休息。
地上躺着的是吐蕃大相,看上去已经被咱们王妃擒住了,绑着丢在地上,晋王在守着他。”
听着阿九哭着笑着的叙述,罗维扬一脑门懵逼问道:“那为何不直接进去跟主子会合,拉我出来作甚?”
阿九跺着脚说道:“怪不得王爷骂你,你可真是个呆子!王妃打定主意不跟王爷见面,若是我俩进去会合,还不得乖乖听她的。但你也看到了,王爷都要急疯了,若是再耽误下去,王妃没事,王爷就死了!”
罗维扬又是一呆:“难道你想违背誓言给幽王传递信息?”
阿九叫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不断给你的老主子传递信息,反正都是为了主子好,你答不答应?”
罗维扬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各行其是吧。”
于是,两人都是密探出身,自然随时随地携带有传递信息的法宝,各人用各人的方式传递了信息,这才再次潜入,这回直接进屋了。
程小七比着李治还是警惕性高些,阿九刚一走近她就醒了,看着两面脸颊都冻烂的阿九,一言不发。
阿九跪倒在床跟前,一个头磕下去,低声说道:“婢子失职,致使王妃受苦,罪该万死,恳请王妃暂时饶恕婢子,待脱险之后再做惩罚。”
说完半天,却没听到回应,阿九忐忑的抬起头,看到王妃一只手冲着自己的脸颊挥了过来,赶紧往前凑了凑,想让王妃打得顺手些。
谁知那巴掌落在脸上却是轻柔的,在她脸上涂了滑腻腻的一层,熟悉的调侃传来:“脸都烂成这样了,就不怕毁容?”
原来,程小七给她涂的,是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