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
门外的段尘蝶一愣，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停下了继续向前的脚步，然后站在门边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红绡也不多话，斜倚在门边回廊的柱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段尘蝶，那模样，仿佛就是在等着看好戏，等着看段尘蝶知道真相之后，崩溃的样子。
“看来你十年前，接近我是别有用心。”段义天的声音传来，却夹杂着些许有气无力的意味。
“不知道段楼主可还记得瑞州胡家？”胡凡问道，“又可曾记得，那个被你一剑封喉的瑞州刺史胡不归？”
“原来你是胡不归的儿子，那么你找上我，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段义天反问，“你在尘夜楼待了十年，想必应该知道，尘夜楼从不枉杀无辜之人，你的父亲肩负重罪，通敌叛国，将瑞州军事布防图泄露给碧国，这才是我对他动手的理由。”
“冠冕堂皇！”胡凡冷声说道，“就算我父亲有罪，那我母亲呢？我胡家上下八十三条人命呢？难道也全都是通敌叛国的罪人？可你，段义天，你口口声声说从不枉杀无辜，从不错杀一个好人，我胡家其他人可曾有半点过错？为何你要屠灭我胡家满门？”
“满门？”段义天震惊了，“胡凡，我段义天行走江湖，说一不二，做了我会认，但是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往我身上栽赃。胡家我只杀了胡不归，至于你说的屠灭满门，我尘夜楼没做过，此事必定另有隐情！”
“狡辩！”胡凡根本不听。
“胡凡，你听我说，事关重大，怕是有人成心想利用你我之间的仇怨，挑起争端，坐收渔利。”段义天说道，“你父亲的确是我所杀，此事我认，你若想报仇，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是我恳请你，先去把胡家灭门一事调查清楚，免得被人利用。至于你我的恩怨，日后再算也不迟。”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缓兵之计？”胡凡反问，“段义天，十年前遇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杀了你为我爹报仇，可是我没有那个能力。这十年来，我隐忍、卑微，甚至利用自己的感情，骗取段尘蝶的信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你！”
门外的段尘蝶，听到胡凡提及自己的名字，知道他这些年全都是隐忍卑微的欺骗，不由得身形晃了晃，仿佛有人又在她那颗鲜血淋漓的心上，扎了一道口子。
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里面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等她破门而入的瞬间，看到的却是胡凡一剑刺中段义天心口的场景。
十几年的仇恨深入骨髓，胡凡根本就听不进任何解释，他选择性的忽略了段义天话里的真相，或者他已经动摇，只是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不得不孤注一掷。
“这个剑招，是你教我的，今日我将它用在你的身上，想必你也该瞑目了。”胡凡说完，拔剑而出。
鲜红的血从段义天的心口喷洒出来，灼伤了段尘蝶的双眼。
“爹……”段尘蝶踉跄着，在段义天倒下之前，接住了他的身体，神色隐忍而悲痛。
“小蝶，爹不能再护着你了，从今往后，你要好好活着。”段义天伸手抚摸着段尘蝶的脸，叮嘱着，“尘夜楼，不再是从前的尘夜楼了，爹不希望你扛下这个重担，若是可以，便离开这里，过自己的日子。”
“爹，您不会死的，您说过，您还有十年可以教我，可以让我变成独当一面的女侠。”段尘蝶眼中含泪，忍着心中的痛苦，“尘夜楼还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不要死好不好？你赶快好起来，我们把尘夜楼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不好？”
“傻孩子……”段义天感叹一句，嘴角的笑容苦涩而无奈，下一刻，他便咽了气。
还是有些不放心呐！
这是段义天临死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念头——在他心里，他多希望段尘蝶永远是那个不谙世事、笑容明媚的女孩儿，可这场变故过后，她又能怎样？
他想活着，活着替段尘蝶安排好所有的后路，只可惜他已经做不到了，只能留下段尘蝶独自一人，面对强大的敌人，和混乱的局面。
“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段尘蝶忽然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年少无知，痴心错付，引狼入室，悔悟太晚！致使亲生父亲命丧黄泉，尘夜楼分崩离析！胡凡！胡凡！我段尘蝶以命立誓，我若活着一日，今生今世必斩你人头于剑下，不死不休！”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红绡忽然开口，拔剑而出，从段尘蝶的脖子上横扫而过。
可却听得砰砰一声，红绡的剑被拦住，却是胡凡出了手：“红绡，你出去，我有话跟她单独说。”
“胡凡！”红绡急了，她怎么能放任这两个人单独相处呢？
“注意你的称呼。”胡凡冷眼横扫过去，逼的红绡不得不收起兵器，转身出了门。
房间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屋子里段义天的身体逐渐冰冷，原本应该相爱的男女，却静默不语。
“小蝶，想必你已经听到了，你爹他亲口承认杀了我爹，我杀他也不过是替父报仇。”胡凡说道，“一命换一命，我胡家满门鲜血，我却只让你父亲一个人偿命，已经算我仁慈。若是你愿意就此一笔勾销，我们或许还能像从前一样好好相处，尘夜楼也依然是你的家。”
段尘蝶听了这番话，豁然起身，一巴掌甩在胡凡的脸上：“胡凡，你到底哪里来的脸面，觉得我们可以和从前一样相处？我爹杀你爹，那是因为你爹通敌叛国，是你爹犯了错；而你杀我爹，却是因为私仇，罔顾我爹十年来对你的照顾和培养，你凭什么跟我爹相提并论？”
“你在尘夜楼十年，仍然不懂何为侠义、何为正道，你心里只有仇恨，只有自私！十年的相处，十年的教导，哪怕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可十年时间，却换不来你对我爹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胡家灭门真相未明，你就这样杀了他，你的心真冷血！”
胡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由段尘蝶指责，却一句话也不反驳。
段义天临死前说的话，在他的心里回响，让他不由自主地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难道替父报仇不应该？
不，替父报仇，天经地义！段义天死之前还蛊惑人心，妄图动摇他的心智，他不能被影响！
如此想着，胡凡的心思，逐渐地坚定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