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王之涣《登鹳雀楼》
塞上早春二月的一个寒夜，我与青铜峡市磷肥厂厂长张广文彻夜长谈。虽然已临春天，北方依旧凛冽，植物的生命才在泥土里复苏。静谧的屋子里灯火明亮，暖气片发出咝咝的声响；屋外，黑洞洞的天穹幽深而高远，繁星打着哆嗦，西北风“呼儿呼儿”地扑向窗面，只有不远处的厂生产区灯火辉煌，机声隆隆。
这里说的谈，实际是采访。我是应宁夏青年企业家协会的邀请来采访张广文的。之前不了解多少情况，只知道他很年轻，1962年出生的，刚到而立之年。虽然很年轻，但富有管理才干，在1991年新任承包厂长后，求实奋进，开拓进取，使全厂的各项经济指标跃上了一个新台阶——销售收入完成承包任务的150%以上，实现利润86万元，是承包任务50.4万元的171%，效益名列全市国营企业榜首，他因此光荣地获得了市“优秀共产党员”和自治区“优秀青年厂长”称号。当然，在先进材料上还有廉洁奉公、团结同志等许多闪光的字眼。
这个厂在青铜峡市区10多公里远的贺兰山脚下，比较荒僻。当我和另一位同志风尘仆仆地赶到这个厂，与这位厂长见面不多时，头脑里即打上了两个问号——
我们一到厂，办公室的孙主任不一会儿就把张广文找来了。孙主任解释：张厂长刚才在车间里。张厂长忙得很。张厂长分外热情，一再道歉，说不知道我们要来，让久等了。这位青年厂长个头不高，白白静静，五官端正，虽没有西北男子汉的伟岸，但显得精神充沛，潇洒自信。
初见面自然得礼节上寒暄寒暄。张厂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崭新的“红塔山”，请大家享用。这烟其时在宁夏非常走俏，但一盒12元，可谓价格不菲。我们当记者的到处抽好烟惯了，反正知道是公费招待烟，便毫不客气，一边说话一边一根接一根地抽。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个现象：陪同在旁的该厂一位干部和张厂长与我们一起抽了一支“红塔山”后，那位干部悄然抽起了自己兜里的烟，张厂长也不再抽桌子上的“红塔山”，也是悄然从衣兜里掏烟抽。尽管他们的动作较隐秘，但还是没逃过我的眼睛。我注意到，他抽的是一盒不到1元的低档烟。也许是我们搞新闻和文学创作具有职业敏感性，也许是因见过一些作假现象使我对采访对象抱有一点警惕，我头脑里马上升起问号：这是为什么？给我们做样子吗？因为尽管他掏烟的动作有所遮掩，但毕竟让我能清楚地看到，不得不令人生疑。
第二个问号是，当我们见面后礼节性的接待到一定程度时，张广文适时就我们的采访提出安排意见：“张记者，你看这样安排好吗？先让厂办的孙主任给你介绍一下全厂的基本情况，由他陪你下车间看看，完了多采访些干部、群众，最后咱们再谈如何？”临了他又解释：这两天人很多，有个大客户来人了，他们要好好谈谈；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来视察工作，他要做汇报。而且，先听大家的，客观公正些。话天衣无缝，但我心头还是“忽悠”一下：真的是那么忙？还是有意识这么做？以往的经验是，厂长见记者，都是不失时机地介绍情况，他这样做——？尽管我确实想先搞外围采访，我脸上也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嘴上痛快地答应着“好的好的”，但头脑里还是又画了一个问号。
此后，我便找了些工人、干部采访。他们绘声绘色、满怀情感地讲了有关张广文的许多事——深化企业内部改革、实行岗位技能工资、抓技术改造、关心职业生活等等。由此，不但打消了前面的疑问，使我对张广文有了较全面的了解，而且许多事使我颇为感动。比如前面讲的抽烟这一“诡秘”的小事吧，经采访才知道，张广文不让在他的办公室备招待烟，12元一盒的“红塔山”是他自己掏钱买的。他一月也就是200来元工资，除掉生活费用能买几盒“红塔山”？他不敢放开“显派”地陪客人抽“红塔山”，厂里的干部、工人深知内情，所以一般都不动张厂长的好烟。
话投机地谈到一定程度，话题也就愈加广泛。我们由他的工作、他的经历、他们的企业一直谈到改革开放、人生理想、价值观念。“人最难战胜的是自己。人能做到大幅度的超越，那是需要有格外的见识和勇气的。”
“超越”！一道眩目的亮光在我头脑中闪过。在张广文这深有感触的独白中，我找到了他的精神实质所在。
张广文的第一次超越举动，是他对工作的选择。那是1982年，他刚从兰州化工学校毕业。本来市里拟定他到一个机关工作，可他却非要到企业去，到基层去，结果被改派到了磷肥厂。当时他的亲戚、朋友和同学都指责他“傻瓜”：“人家都托门子、找关系从企业往党政事业单位调，你却自找苦吃，往那么偏远的企业跑！市里分你进机关，还不是你那份好档案——在学校连续两年被评为优秀团干部——你却不知好歹！机关工作既轻松，提拔又快，升成个科长、局长、处长什么的，对自己有很多好处，大家脸上也有光，有点事儿也好办。工厂能得到什么？等待你的就是脏活累活，熬到头白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顶着这些指责，张广文毅然地到磷肥厂去了——尽管那儿的活儿的确又脏又累，满厂是化肥味，厂子离家也远。事隔10年后的今天，张广文坦然地笑道：“不能说亲朋好友的指责是不对的，从个人生活的角度来说，他们对我是真正的关心。因为从社会的流俗来看，从当时以至现在的现实看，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选择机关。就说我吧，当时的各种条件都不错——年轻、有文凭、政治素质好，分配到的单位领导高兴接收，干下去，真会有出息的。什么是‘有出息’？就是当官。我们社会评判一个人的价值高低，就是看你当官了没有。当官对一个人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但我想，自己辛辛苦苦学了那么多年专业，不就是为了发挥作用吗？自己还年轻，在企业多干点实际工作，对国家对个人都有好处。把官位看得淡一些，把前程看得开一些，咱到基层为广大农民干点实事去。”
当然，现在的张广文已非昔时可比了，他是四五百人的工厂里的“元帅”，已颇有些名气的青年企业家，给市里提供着大额的财政经费，连市领导也高看他一眼，叫他“张厂长”，还有小车坐。可如果他至今也还只是一个厂里的一般技术员，天天定在车间干活，他会后悔吗？面对我的问话，张广文坦然一笑，说：“不后悔，那说明自己只是个技术员的料。我个人认为，能当好一个技术员，其价值和对人民的贡献也不见得比一个科长、处长的贡献少。”我不由心里赞叹：行！张广文，一个能超越名利、地位的人，足见其精神境界和品格的高尚。而这“超凡脱俗”的立脚点是干事情，这“干”字就有沉甸甸的“含金量”了。
而工人群众最称道的，是他们的张厂长在用人上的“宽宏大量”，是他们张厂长聘任4个反对过他的人为厂中层干部的事。
1991年之前，张广文在厂里当过技术员、车间主任、团委书记、副厂长。从这个轨迹，我们看到他一帆风顺或曰健康成长的历程。正因为他年轻，便少了许多思想的禁锢与因袭；也因为他注重道德品格的修养，便会做出出人意料但人们称道的事。
1990年后半年，厂里的老厂长升职到了市里，要从副厂长中选拔一名厂长。其时张广文任主管生产和劳资的副厂长。他工作成绩突出，虽然年轻些，但大部分职工信任他，拥戴他当厂长。但也有一部分人拥戴另一位副厂长当厂长。中国人善长“窝里斗”，在两军对垒前，当然都有得力的骨干人员显一番身手了。对方副厂长手下有4名干部，既然要极力推举他们的“主帅”上去，就要极力压制对方的“头面人物”。办法就是，褒扬一方，贬斥一方。在当时的特定情况下，有些话说得公正，有些话就难免不客观，甚至有诋毁的味道，从言论到行为多处伤害了张广文。然而最后的结果，还是张广文当了厂长。这是正儿八经的二轮承包，根据《企业法》，厂长当然是有相当的权力的，权力之一就是厂中层干部由厂长来聘任。换句话说，就是厂长想用谁就用谁。这个时候，应该说是报“一箭之仇”最好的时机。这方面，社会上有普遍的先例，别说那么肆无忌惮的反对者，就是没反对过也先靠边着吧——承包企业的厂长谁不是另起炉灶，用自己的一把子人？都是支持自己上台或与自己沾亲带故，觉得靠得住的人。至于反对过自己的人，别说重用了，不整你就算不错了。然而张广文没有那么做，那4名剧烈反对乃至伤害过他的干部仍被聘用为中层干部。张广文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坦坦荡荡地表示：“过去竞争承包不论站在哪一面的，只要能把企业搞好，把大家的事情办好，都是好同志。让我们一起携手好好干吧！”这4位干部很受感动，后来在工作中都很负责，并做出了相应的成绩。张广文能这样宽宏大量地待人，你能不佩服，不好好干吗？
在青铜峡磷肥厂办公大楼前，最显眼的是两大块赫然而立的工资栏。每到发工资的日子，工资栏前人围得黑压压的，职工们心情激动地看自己的工资，也看别人的工资，形成了一个独特“景观”。
这个大型工资表上，计划内临时工以上人员的工资全部在列，一项一项用毛笔誊写得清清楚楚。让我最感到惊异的是工资额的悬殊之大——有的六七十元，有的竟接近400元。刚到那天，我正在细细地看，力争想弄出个明白来，他们厂的李金平副厂长笑盈盈地来了。李副厂长也是才年届30岁，肤色微黑，下巴显得刚毅，人十分坦率、诚挚，很有股男子汉的豪气。李副厂长颇为自得地告诉我，这是他们进行分配制度改革的结果。他们1991年能取得那么突出的经济效益，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项改革。
于是，我仔细做了了解。他们的工资制度的改革是从1990年年初，即张广文上任当厂长不久开始的。他们彻底改变过去的“死工资”，打破了工资分配上的“大锅饭”，在企业内部全面推行了岗位技能工资制度，把工资向生产一线苦、脏、累、险的工种倾斜。具体做法是划分为四个标准等级，硫酸、磷肥、复合肥、机电等主要车间的技术骨干、主操人员均列入一、二类岗位。这样做的结果是，工资真正体现了每个劳动者的劳动技能、劳动责任、劳动强度及其价值，有力地促进了生产，也推动了企业的发展。
实行岗位技能工资制度后，他们厂的磷肥、复合肥和颗粒磷肥三个主要产品的合格率一直保持在98%以上。更有意思的是，过去许多人千方百计往厂机关调，现在许多人又想回到生产一线，有的已回去了。原因很简单，生产车间可拿机关人员平均工资的1.5～2倍，多劳可以多得，有苦涩汗水的抛洒，也有丰厚的收获。一线工人心情愉快地喊出了这样的口号：“要想多挣钱，请到第一线！”
一般来说，生产车间好管理，科室不好进行行政性考核。张广文有办法，在实行岗位技能工资中，对科室采取了任务、质量、工作效益与工资奖金挂钩的责任制，促使机关人员在有限时间内努力工作。办法还真灵，后来，机关再看不见闲逛的人影了，机关工作人员减少了，效益反而提高了。
我们去采访的时日，他们的工资改革已实行一年了，而全国“破三铁”的呼声才高涨起来。这“铁工资、铁饭碗、铁交椅”困扰和阻碍中国企业及经济的发展多少年，实在是到了非破不可的时候了。可真没想到，全国才有了呼声，许多人甚至还在叫苦叫难的时候，这个偏僻的小厂居然不声不响地早已在一年前动手了，并取得了成功。
李副厂长说：“别看张厂长那么随和，那么平易近人，不像我们在电影、电视上看到的厂长、经理们那么个性鲜明，实际他是个很有眼光、很有魄力、很有胆识、很敢干的人。要不然，他这种超前意识从何而来？他的心在企业，又善于钻研，所有的努力自然会结出丰硕的成果。”
张广文的承包期是3年，可他组织了几个大的技术改造工程，好像他要干30年似的。这，又超越了常人的思维。
众所周知，中国的企业承包大潮中，有无数的承包厂长侧重于急功近利，搞短期行为。拼设备、拼人力，注重眼前效益，不重视管理和技术改造，尤其是既要投资又要花大力气且短期见不到经济效益的技术改造。就厂长的一个特定角度来算账，这样做不是没有道理：眼前的效益是明显的，是引人注目的成绩，对上面好交代，工人也可多得些实惠，承包人自然也有那应得的不小的一份，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投资搞技术改造，那不是苦着累着拿钱填“坑”吗？“可不搞技术改造，企业何来后劲？怎么竞争？怎么发展？作为一个人，尤其是一名厂长，不能那么目光短浅，胸无大志，要时刻想到上级领导和职工群众对你的信任与期望，要努力做无愧于时代发展的事。”张广文却这么说。
他们这两年一下子上两个技改项目，一个是五吨磷肥皮带化成工艺的技术改造，一个是两万吨硫酸的技术改造。这两个耗资790万元的技改工程现已全部上马。790万元，对一个三四百人的小厂来说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资金哪里来，就是厂子里挤，再千方百计跑贷款。无论如何必须干，用张广文的话说，“不干这两个项目，我将有愧于时代的重托，坐卧不宁！”这两个技改项目的前景是十分灿烂的：投产后，产值将达到1300万元，销售收入达到1500万元，利润200万元，均在现有的基础上翻一番多。
在上这两个技改项目前，张广文马不停蹄地跑江苏、安徽、辽宁、新疆等地进行考察。就在这期间，他老父病重，卧床不起，一天只能喝进去很少的奶粉和水。走不走呢？不走吧，技改项目亟待上马，需立即考察，且已给外省一些厂子打了招呼；走吧，眼见老父亲是这个样子，谁知道是否能等到儿子回来。张广文心里清楚，老父亲不想让他走，希望在自己弥留之际有儿子陪伴。家里人也责怪他：“走什么走！老人眼见要去世，不见子女，怎么合眼！”张广文当然知道，本地习俗认为，老人去世时子女不在跟前不合眼。但他焦心于技改的事，想亲自去看一看。他知道，考察好了，技改顺利成功，是给厂子造福；若一旦失败了，职工也好，厂子也好，委实承担不起，自己作为一厂之长，更有无尽的责任。最终，他还是去了。他临走时向老父亲告别：“爸爸，您老保重！厂里的事是大事，不能不去。我很快就回来的。”可父亲却闭着眼不睬他——老人生着气呢。
他走后第五天，老父亲就不吃不喝了，可在梦中还喊着他的名字。20天后他回来了，先急于向自治区石化局汇报，回到家时，老父亲已昏迷不醒了。张广文流着泪再三呼叫，老父亲却怎么也不能答应了。第二天，老父亲就去世了，最终也没能再看他的儿子一眼，再与他的儿子说一句话。
说到这里，张广文这个铮铮男儿哽咽难语了。
张广文是个重感情的人，这一点在我与他接触的几天中深有感触。说到父亲他情感深重；听到某个职工生活有困难，他牵心挂念，直到问题解决了为止。据工人们介绍：每年过春节，张广文都值班，值完班便给职工拜年。厂长对工人有感情，工人就投桃报李，工作起来格外卖力气。现代化管理学上讲，对工人既要有严格要求的一面，也要有情感投入而实现有效管理的一面。那张广文对工人的感情怎么解释呢？张广文说：“能达到情感管理的效果再好不过了，这方面我也看过一些书，也思考过一些问题，也懂得一些（歉逊的口吻），但更多的是我真实的情感。一线工人很辛苦，我们应该尊重他们，更应该多关心他们。”
这就是张广文的“与众不同”。大凡当了官的人，心里和感情都尽量与上级领导牵得紧紧的——牵得紧些才可能使自己“时来运转”。可张广文时刻惦记的是“芸芸众生”。张广文就是张广文。张广文有重感情的一面，也有“绝情”的一面。据说，市里一个颇有头面的人打招呼，要张广文把市领导的一名亲属子女安排到他们厂的机关工作，招呼打了两次，张广文硬没给办。
张广文有一兄弟，1986年就进了厂，是计划内临时工，与他同进厂的不少人都调了工作，可他直到现在仍是最苦最累的操作工。有位领导说：“给调一下工作吧。不要说家里人骂张广文，小伙子轮也轮到该调工作的时候了。”可张广文硬不让调。理由是，无论怎么说，调他的工作不会有好的影响。谁让他是厂长的弟弟呢？吃点苦就吃点苦，让他多锻炼锻炼。
连他的小女儿也受到“连牵”。他当厂长，不但自己每天早去晚归，还要求在同厂工作的妻子也早去晚归。理由是：领导要起模范带头作用，领导的亲属也要起模范带头作用。这样一来，他们的小女儿入托每次都是最早送去，最晚接走。托儿所的阿姨有时逗他们的小囡囡：“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小囡囡就信以为真，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兮兮地哭。后来为了工作方便，他们索性将小女儿送到了外婆家。
在采访过程中，职工们还讲了许多有关张广文的事，并要我一定“都写上”。比如说在“质量、品种、效益”年的1991年中，他们厂搞了个“人均创百元”活动，张广文厂长带头修渠、植树、装卸车，使这项活动取得了圆满成功，一年中人均创收110元，全厂增收17770元；张广文重视职工素质的提高，经常给厂里的“双基”学习班讲课；厂里评选“合格公仆”，张厂长得票最高；厂里重视职工的思想教育和各种文体活动，不时开专题会或开展大型活动；在1991年里，他们厂获得了市先进集体、“工业经济开拓杯”“金杯奖”等10余项奖励。事情都不大，但我强烈感受到职工群众对张广文那份信赖与爱戴，厂子里那像磁铁一样的向心力。而这些，不正是对张广文超越流弊、超越世俗、超越自身利益，忘我工作的最真挚的馈赠和回报吗？
在与张广文的倾心交谈中，他的另一些话给笔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天晚上，聊着聊着，话题自然地转到了抽烟上（我俩都抽烟较多，经过一番诚挚的交谈，挡回了他撑面子的“红塔山”，我们一块儿坦然地抽着一盒一元多钱的“金喜梅”），由抽烟又谈到对我的生活安排上。“哎，真有些对不起你！”张广文说，“你在我们厂采访这几天，我们不但没提供招待烟，伙食也实在太差了。作为我们的客人，又是在为我们厂做宣传，我们理应很好地关照你才对。可用工人的血汗钱铺张浪费，真是于心不忍。还请你多多包涵！”
实在说，从我们习惯受到的礼待来看，这次在他们厂采访真可说“没招呼好”。每天在他们那个条件很有限的厂食堂就餐，早上稀饭、馒头、咸菜，中午、晚上不是面条就是米饭，吃米饭则只有两三个简单的菜，就餐者也往往在两人以上。如此而已。而我们在别的单位采访，尤其是“火爆”的企业，不说别的“关照”，单讲吃饭，不要说厂长作陪了，就是科长出面，哪一餐不是丰盛的菜肴外加酒水？从人的胃口来论，谁也会觉得好东西吃起来香美、舒坦。但我要说，在磷肥厂这几天就餐是感到很自在、很舒心的。我动心于他们厂领导对职工劳动成果的珍惜，动心于张广文那一份坦率而真诚的感情。而另一种情况呢？饭食是上等精品，可那“场面上”虚与委蛇的应酬，工人锥子般的目光，以及看到造成大量浪费，往往令人内心失衡，很不舒畅。
张广文说他注重于讲实际，实实在在地做人，脚踏实地地工作，干了，让人家去评说。这无疑是他的“座右铭”，是他人生追求的方向。我觉得，这里不仅是讲实际，更深刻体现的，是无私的奉献精神。而奉献精神，应该说是人类精神的精华之一。
这是他能超越许多东西——利益的诱惑，流俗的裹挟，眼界的阻隔，亲情的困扰，人性的扭曲等等的“基因”。由此造就了他那令人羡慕、令人景仰的实际才干、精神品质和人格魅力，进而影响和带动职工，使企业大踏步迈进。
现在，改革的大潮愈涨愈高，青铜峡市磷肥厂也正在振翅奋起。尽管还在1992年，但我看到了2000年后青铜峡磷肥厂繁荣的景象——新建的厂房巍然而立，车间内崭新的机器在隆隆运转，职工忙碌的身影和灿烂的欢颜，雪白的化肥如银溪欢畅地涌流，进厂拉化肥的车辆奔腾不息……这绝不是主观臆想，将会是实实在在的情景，实实在在的现实。通过几天的采访，我们已深刻地了解到，张广文是一个很有潜力、正在茁壮成长的新一代企业家，现在的成绩只是一个新起点，在改革开放的强劲旋律中，他将会做出更大的成绩，赢得更大的超越。
（1993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