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真像下雨一样，延绵不断的水珠滑落下来，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乔希最后停在临江的江边，带着湿润的风从江面吹来，被冷空气渡上一层冰碴，跟刀子似的刮疼女孩柔嫩又麻木的小脸。
乔希就抱着腿靠栏杆蹲下，垂眸间，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轮胎。
女孩诧异回头，看到陆雴霄的车就停在自己身后。
个高腿长的男人黑着脸从车上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脱下身上的长大衣，给冻得快僵硬的女孩裹上。
乔希抬着脑袋，像是冬夜里流浪的小猫，一双晶莹的眸子跟男人对视了一会儿，就听陆雴霄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联系了那位蒋太太，故意让你看到那一幕。我妒忌你对那个宋弈辰的挂念和维护，所以想亲手打破他在你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你可以觉得我很卑鄙，而我对此的解释只有两点。第一，你看到的是事实。第二，我爱你！”
乔希：“……”
可能是吹了太久的冷风，女孩的脑子有点卡壳，此刻转不动了。
她只仍然保持着仰头看陆雴霄的姿势，一动不动。脑海中唯一转动的问题，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雴霄不是刚刚约了那位著名女主持人，现在两个人应该在酒店房间……
想到这一点，乔希心口跟鼻子同时一酸，噘着嘴，推了眼前的男人一把。
她的这点力道，自然是推不动的。
陆雴霄顺势抓起她的手就放在后颈，将女孩一把抱起来：“回去怎么跟我发脾气随便你，先上车取暖。”
乔希被陆雴霄抱到车上放在副驾驶坐好，车内的暖气拂过女孩露在外的皮肤，让她的骨头跟血液都跟着回暖。
女孩没问陆雴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没问他跟那个方涵到底怎么样了，陆雴霄也没说。
只是第二天早上，乔希自己拿手机偷偷查了一下方涵的行程，发现她是那晚凌晨的飞机就从临城离开了。
后来，乔希接到来自宋弈辰的微信。
他约她见面的，还是之前的那个咖啡馆。
乔希想了想，照样打扮了一番，去了。
这次，陆雴霄应该也看出了什么，但没拦她。
第二次在同样的位置看到弈辰哥，乔希发现他好像变了许多。
明明头一次见面她还认为，男人只是轮廓长开了些，五官没变。
但是如今才发现，自己无法把眼前的这个男人跟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青涩朴实的脸相重合了。
对上乔希的目光，宋弈辰似乎是有一点尴尬，默默自嘲地牵了一下嘴角。
“小希，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乔希摇头：“弈辰哥，我听你解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闻言，宋弈辰似乎有些诧异，随即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陆总那样的人，他不会睁眼说瞎话。”
乔希的手指微微一顿，摸着面前的杯子，手轻轻沿着杯壁滑动。
“当初我考上了帝都最好的法学院，也以为自己前途无量。但是到了那样一个城市，才发现自己连生活都很艰难。我业余的时间全部都拿来为生存奋斗，唯一能轻松的时候，就是给你写信。其实那时候手机已经流行开，但我买不起。后来买得起了……又没有勇气来找你。”
宋弈辰所讲的那些，其实跟乔希自己猜测的没有多少差别。
无非是一个小人物在泥沼中的挣扎，与沉沦的故事。
乔希也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她们都被现实随时扼着喉咙，连呼吸都困难，走一步都艰辛。
宋弈辰简单将自己的经历阐述完，看着乔希道：“小希，弈辰哥小时候说过，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你受苦。你跟我不同，你还有的选择。离开陆雴霄，我带你走吧？”
闻言，乔希的眼睛猛然红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像是感动，又像悲痛。宋弈辰小时候很照顾乔希，他只要有好的东西，都会留给她，所以乔希才会对他念念不忘，把他当成心灵的避风港。好几次被折磨到昏迷，她嘴里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可是这么好的弈辰哥，为什么也要遭受现实的残酷？
可能是因为身临其境，乔希为了周洋的医药费答应给陆雴霄生孩子的时候，自己没多大感触。
但是看到此刻在意的亲人沉沦，却感觉到心有多痛。
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底的难过，对宋弈辰挤出一个微笑：“弈辰哥，其实我没跟你说实话。我跟陆雴霄……是因为我真的爱他，我心甘情愿的。而他也对我很好，还为了我跟家里闹矛盾，把家定在临城了。”
乔希说的是实话，尽管是带着过去时态，有所删减的事实。
但是女孩大学课程有学表演，宋弈辰从她脸上的表情中看不出破绽。
所以最后，男人无力地叹了口气：“如果有一天他对你不好，尽管来找我。”
“嗯，我会的。”
……
从咖啡馆出来，乔希绕着临城的江边走了一个小时，才注意到身后的车一直跟着自己。
她转身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就看到驾驶座上陆雴霄略带尴尬的脸：“要回家了吗？上车，我送你！”
乔希绕到副驾驶坐下，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他：“你跟了几个小时？”
“三四个小时吧。”男人回答。
闻言，女孩略带诧异地挑眉：“那不是从我出门就跟着我？”
跟那次一样，只不过这次陆总没出现抢人，而是十分沉得住气地在外面等着，默默看女孩跟其他男人叙旧叙了三个小时。
他还是担心她会被抢走，即使明知道她不再爱自己，甚至明知道她讨厌自己，却仍然没办法抱着一贯的自尊心对她放手。
即使那晚被女孩气得不行，故意想找个女人发泄。
他也在转身之后就立刻后悔了，根本没去酒店就将方涵甩开，自己开车一直默默跟在女孩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没看住她就跑了。
可能真被陆雴霄自己说中了，他就是犯贱吧。
就在陆雴霄自己默默自嘲的时候，突然，乔希的手搭上他的手臂。
陆雴霄转过头，就见女孩用犹豫的眼神望着他。
似乎是经过一番心里挣扎，乔希才开口说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你帮帮弈辰哥，让他摆脱那个蒋太太……另外，你可以再对我提一些条件？”
闻言，陆雴霄眉头轻拧，问她：“你觉得你用自己给他换的前途，和他用自己给自己换取前途，哪一种更让人难以接受？”
乔希垂下头，沉默了。
“如果他以后决定要离开那位蒋太太，自力更生的时候遇到困难，我会帮他一把的。”
听到陆雴霄这么说，乔希原本低沉的眼眸重新闪烁出亮光。
……
接下来，乔希对陆雴霄的态度有了那么丁点变化。
她不会排斥男人的亲近，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跟他发生关系。
但是陆雴霄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觉得女孩的主动，不是因为喜欢跟他接触，只是急切地想要一个结果。
她想早点要个孩子，好早点摆脱他。
尽管陆雴霄知道乔希这样着急也没用，她第一次流产的时候子宫受损，医生说基本没有再怀孕的可能。
可即使是这样，男人还是觉得心里慌慌的。
乔希被他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自己不能再怀孕的事，她每天都生活在希望里，还在为希望奋斗。
可能真的事心诚则灵的原因，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
这天，乔希在算着自己的姨妈已经迟到一个月零一个星期的情况下，拿着验孕棒去了卫生间。
自从备孕之后，她在床头柜里就一直准备着验孕棒。
之前大姨妈第一天没来的时候，乔希去试过一次。
那次没有，她还很失望。
但是紧接着已经有一周没有来姨妈，她忍不住再试一次。
女孩坐在卫生间的马桶盖上，等着验孕结果。
当看到验孕棒上的第二条杠慢慢浮现出来，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乔希怕是验孕棒有误，又试了几根，大概率的第二条杠，终于能够确定了。
她想，之前那次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的关系，查不出来。
而这次乔希算算，孩子应该有一个月了。
乔希捂着自己的小腹，想着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胚胎，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心情。
她之前流掉过一个孩子，如今再怀孕，本该有种失而复得的兴奋。
但是想想这个孩子是自己用来摆脱陆雴霄的工具，又觉得有些愧疚。
将来生下来就注定的母子分离，真的会让她开心吗？
陆雴霄一定要个孩子，可他知道该怎么照顾吗？
他会不会把孩子带回陆家？
那么小的孩子要是在陆家不受待见，该怎么自处？
胡思乱想一阵之后，终于是完成任务的理智思维占据了上风。
乔希逼迫自己先不要去想以后，晚上等陆雴霄回来，她把有两条杠的验孕棒放在他面前。
那个男人开始没有注意，随意瞥了一眼，随即像是被惊雷触动一般，满眼的诧异。
“我怀孕了。”乔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