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如趁着几人天黑无眠，跟吕放说了近几天的遭遇，只是隐瞒了种子的事，他觉得这事不简单，还未弄清楚之前，不方便说，云栖梦也心有灵犀，没有多提。吕放也说明了去天元城的原因，能在此处遇见纯属偶然。……
次日吕放早早就醒了过来，见天边映着瑰丽的彩霞，眉头紧皱。急忙叫醒几人。云栖梦李不如两人并无困意，也是早早就醒了，只是天未亮各有心事，不愿睁眼。几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就背着阳光一路狂奔。李不如这马匹马经历了山谷中的诸多危险后，变得异常神气，脚步间无不透露着一股高傲劲。
子青昨晚守夜，照理说应该有些疲惫，此时却站在吕放肩上叽叽渣渣乱叫，兴奋至极。跑了一段云栖梦有些纳闷，平时子青都是说人话的，今天怎么讲起鸟语了。
“嘿，子青，你在叫啥了。”
子青并未停下，依旧叽叽喳喳的叫着，过了片刻才缓缓停下，似乎在故意拉长尾音。“小孩这你就不懂了，我刚刚唱的是家族流传下来的族歌。”
“你那叫唱歌了。太难听了。”云栖梦戏谑道。
“这就得提到人与神之间的差异了。在我们族里我的歌声那可是名冠山野。你们凡人怎么会那个荣幸听懂。”
“行了，你什么时候成神了，我怎么不知道。”吕放笑了笑，问道。
“城主大人，神兽不也跟神沾边吗，再说了我把自己说成神，你脸上不也添光吗，你干嘛老拆我台。”
三人轰然一笑，跑出树林，前面就是一片山丘，大路沿着山丘一直向东北方向蜿蜒而去。吕放拍马直接冲上山丘，越过大路，穿过山丘。风带着新鲜的湿润空气从山丘低洼处吹来，带着衣角，肆意飞扬。
“以前怎么没听你唱过。”云栖梦继续问道。
“我是在找我的族人。”
“你族人，你族人在那？”
“不知道。可能就在附近。”
云栖梦看着四周一片荒野，说不出的落寞寂寥，哪里有生命的迹象。
“那你父母了，你也不知道吗。”云栖梦问道。
“不知道。在认识城主大人之前的记忆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还能记得你的族歌。”云栖梦质疑道。
“这也不是什么族歌，这首歌好像印在了我的脑子里一样，每天夜深人静，孤身一人的时候，我总能想起来。”
“那。”云栖梦想了想问道。“那唱的什么。”
木枝兮素华，
将身兮叶下，
长风兮远旅，
凤鸣鸣兮美语，
天地苍茫兮有界，
何欲寻兮止歇。
愁苦兮无住，
泪泣兮连暮，
困身兮凡际，
谁破游尘兮仙离。
……
穿过山丘，前面横着一条小河，河面丈宽，青可见底，边上长满了嫩绿的水草，河水潺潺向南流去，源头被层层山峰遮住，对面是一片树林。吕放欲催马跳过去，子青急忙叫住。
“等等，前面树林有妖兽，我们绕过去。”
吕放听见赶紧勒马，左右看了看，沿着河流向上跑去，李不如云栖梦虽有些疑惑，也只能跟上去。沿着河流绕过了两道弯，河面宽了许多，但是已不足膝盖深，几人过了河，照着子青的提示，在山林间来回穿梭，行至正午，还未出山，几人肚中饥饿只好歇息，吃完东西再上路，天空已被层层灰云笼罩，吕放看着天气似要下雨，附近又无处避雨，心中有些着急。子青看出了吕放的难处。说道。“出了山，往北走十里，有一个废弃的镇子。”听他说完云栖梦更加不解。“你怎么知道。来过这里？”
子青道。“没有，但是我就是知道。”
几人出了山，急忙向北跑去，还未跑到镇子，雨就开始下了，子青听见雨声赶紧钻进吕放的怀中，抓着衣服把自己包起来。片刻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大雨从天空倾斜下来一般，遮天盖地。
废弃的镇口在山脚，镇口立着一块断石，上面用剑刻着‘小山’二字，字迹弯弯曲曲，一派古朴的笔风，定不是一般人所为。吕放几人没工夫研究这些，飞奔而过，窜入镇中，刚进镇旁边就有一栋两层木楼，虽有些破旧，避雨却是绰绰有余。
几人急忙下马，踹开半扇木门，牵马进屋。门口像似一个柜台的样子，后面是布满灰尘的酒柜，上面空空如也。顺着柜台往里是上二楼的木梯，屋内横七竖八的摆着方桌和长凳，几人将这些堆在角落，又劈了几条长凳，生了火，几人围坐一起烘烤湿衣，一时无语。只有火苗窜动的声音。
噼噼啪啪
……
噼噼啪啪
……
寒山城，太阳斜照。
城门上站着两人，李四，关卿。
民众都聚集在城门前，黑压压一片铺满了整条主街，人声鼎沸，相互间都在讨论着几天前盘石城的事，个个情绪激动，怒气冲冲。不知是谁怒气到了顶点，突然间喷发出来，化作一声怒吼炸响整个人群，人群听见怒吼像是看见了指明灯一样，胆子霎时间壮了无数倍，纷纷效仿。声音一个高出一高，像春雷一样炸醒了沉默的大地。
关卿轻轻咳嗽两声，又压了压手，春雷仍是没有停止，小草蹦出春土的声音是不足为惧的。李四取过三尺长剑，手指轻轻一弹，仓朗朗似龙吟一般的声音划过长空。人群中的声音骤然消失，纷纷看向城墙上站着的两人。背着阳光，是那样刺眼，突生的敬畏，让人不敢多言。
“各位寒山城的子民先静一静。”关卿说话前依旧是先咳嗽了两声，似乎这是必要的。“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了……”
话未说完，人群中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长着一张长脸，细眉小眼，长长的下巴弯得老高，看上去愣愣的样子抢话到。“你先别说了，我们知道是为什么。”声音从沉默中闪出，异常抢眼，周围的人纷纷看向他，隔得远一点有些跳起来寻找声音的源头。他似乎很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高高的昂起头。又说道。“我们这些人来投靠你们，是以为你们能保护我们的安全，但是这次盘石城死那么多人，我们不能不怀疑你们能力。”
关卿面无表情，似乎早有预料，压手说道。“各位先不要激动，你们中有些人在城里呆的时间很长，从未让你们受到危险，我相信我们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们。”
“放屁。”声音从人群传出，短促而又有力，人群开始涌动，纷纷寻找刚刚直言不讳的勇士。但是那声音好似吹来的一般，寻不到源头。片刻后又安静了下来。
“这件事我知道你们有所怨言，甚至是愤怒，这些都是正常的，我们都不会在意，关于这剑事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问。”
“这次为什么会突然让我们去盘石城，事先我们根不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们的草率行为，才导致这次的劫难。”又一位勇士站了出来。
“关于这件事我想说明一下，盘石城我们一直都有派人去调查。而调查的结果让我们十分满意，我跟几位院长和两位营长，常常讨论到深夜，在确定了安全之后，才开始行动的。我们并没有敷衍了事，更不是你们所说的草率行为。我们把你们的生命当作跟我们自己的一样，你们要相信我们。”
人群又开始躁动，个个交头接耳，分享自己的看法，等遇到看法一致的同伴时，频频点头。也不知是信非信。“要是你们真的调查清楚了，怎么还会出现那么多妖兽。我看你们就是太草率了。”人群听见风向，纷纷附和，完全忘记了刚刚交谈得来的想法。“对对。”“你们太草率了。”“你们是谁去调查的，让他出来跟我们说说。”“那还用说，肯定的张三。”“对，让他出来。”……
人群激动，李四有些担忧，向街旁飞龙营看去，张三正躲在二楼窗前窥视，不敢冒身。人群声音渐去，李四迈步说道。“各位，我们大家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完全是一家人，我们所做的每件事肯定都是为你们好，外面妖兽肆掠，我们如果只是待在这个小小的城里，我们迟早要被他们消灭，我们不得不迈出反击的第一步，你们张营长跟大家一样，都想尽早消灭妖兽，所以才会不顾生死，一次又一次的跑去盘石城确认，上次你们也看见了，他受伤回来，差点就死在那里，你们好好想想，如果不是为了你们，他会那么拼命吗。”
关卿不给大家思考的时间，赶紧说道。“没错，各位。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应该团结，虽然这次出了这个事故，但这都是我们预料之外的，那突然出现的妖兽，我想你当中有人见到过，幸存的人哪个不是飞龙营用命换来的，飞龙营死那么多人，张营长不知道有多难过，你们现在这样对飞龙营营长，是在过河拆桥。”
说完人群不在躁动，都在各自思考，似乎都藏着一颗私心，不愿透露。片刻后终有人开口问道。“那这次死这么多人，谁来负责。”
关卿看着安静的人群，微微点头，心中长舒一气。“说实话，大家都是生在末日的人类，本应同仇敌忾，我不愿挑起同族的争端，但是这件事他们做的太过份了。我们死这么多人，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关卿没有接着说下，下面人群已经议论开了，都在猜测关卿语中的同族是谁。片刻后从人群里窜出一个声音。“关堂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因为是同族而刻意隐瞒，我们要知道真相。”人群又纷纷附和。
关卿故作姿态，轻轻叹气。好似于心不忍，片刻才说缓缓道。“上次城中来了三个陌生人，我相信你们之中有人还记得。”
人群中提着菜篮的一群中年女子，好像得到恩宠一般，大声叫道。“记得记得。…”
关卿笑笑接着说道。“一切的祸端都是他们引起的，他们见我城中异常繁华，想要占为己有。装作一副对妖兽深恶痛绝的样子，要和我们共同抗敌，我们一时心善，轻信了他们，本应该是双方共同派人去盘石城，我们到时却不见他们的身影，你们中有人是应该知道的。”
“对对，知道……”
关卿语气一换，痛心疾首。“我实在没想到，我们就这样上了他们的当。他们故意虚报信息，将妖兽的踪迹隐去，等我们到时又故意引来。借妖兽的力量削减我们的人力，他们好再做图谋。那将妖兽引来的就是他们的城主。”关卿摇摇头退到一边。
李四接着说道。“那天我们刚到，他们城主就来了。你们都看见了。是一个年轻男子。他进城邀我谈话，说是他们的人来不了，所以特意来道歉。我根不就没多心，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那群妖兽就来了，我们始料未及。”李四叹叹气没在说下去。
人群沉默片刻忽然炸出一个声音。“他们是谁。”“对，他们在哪儿，我们要找他去报仇。”……
关卿等人群静下来说道。“各位，我跟你们一样，心中非常悲痛。大家都在危难中苟且偷安，偏偏人心却这般狠毒。我实在是不想跟你们说明，但是这事我们绝不姑息，他们就是……”
李四伸手拦住了关卿，两人对视一眼，关卿退到一边。李四说道。“他们就在盘石城南下十里的地方，叫步野城，当初张营长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刚好救过他们。张营长就将我们城的情况告知了他们，他们才得以寻来。”李四忽然叹了叹气，摇头说道。“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怪张营长，如果……”
李四话没说完，人群中有人抢话道。“这事不怪我们张营长，张营长好心救他们一命，他们却这样报复我们，太可恨了。”
“对，不怪张营长，我们要去给死去的人，报仇。”
人群突然找到了目标，心中的怒气倾泻而出，慷慨激烈的叫道。“报仇，报仇……”
李四大声叫道。“各位静一静，这仇肯定是要报的，只是外面还是很危险，我们又损失了那么多人，先养精蓄锐，再做打算。”
“你个胆小鬼，怕什么，你们不去我们去。”
“对，死那么多人，你们什么事都不做，对得起他们吗。”
“说的好，他们尸体在城中都无人收敛。”
……
一时群情鼎沸，难以收拾，李四连声叫了几次都毫无止息，关卿有些为难，轻声问道。“怎么办，你虚报一个城池，万一他们真去了可如何收场。”李四笑道。“乌合之众。”接着挥手示意城门守卫，将城门打开。随着城门咔咔的声音，人群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城门大开，人群已经寂静无物。
……
“各位。”李四忽然厉声叫道。“我知道你们报仇心切，现在城门已开，你们可以去了。”
人群仍是寂静如初。
……
“我们死那么多人，难道我们就放任不管吗，不可能。我们现在可以跑去报仇，然后了？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人，人都出去报仇了这座城就不管了吗，万一妖兽来袭怎么办，难道要为了死去的人，放弃这一城活着的人吗。”
……
“这仇我们不妨先记下，等我们恢复实力后再去也不迟。以后，那城中尸骨我要让他们用身体掩埋。各位觉得如何。”
“好。”起初是轻轻一声，接着就似波浪一般，在人群中荡开，附和声越来越多。最后已是满城高呼。李四见事已了，暗暗退下，两人相视一笑，已知其意。
噼噼啪啪
……
噼噼啪啪
……
子青站在吕放左肩上，由于刚刚躲在了吕放的怀中，身体并未淋湿，大家都在烤衣服，他一人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忽然想找个话题打破尴尬的局面，环视一周，停在了光头李不如身上，本是一个俊朗小伙，此时看着各种别扭。打定主意，清了清嗓子，突然哈哈大笑。众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吕放腾开右手，一巴掌拍在了子青的脑袋上。“有病啊。”子青身体向前一倾险些摔倒。
子青站定身子，埋怨道。“城主大人你就不会轻点。”
“吓我一跳，你瞎笑什么了。”
“唉，我看大家狼狈不堪，心情郁闷，想给大家讲个笑话。”
云栖梦放下衣服，好奇道。“你不但会唱歌，还会讲笑话了？”
“那可不是，没点技能怎么敢自称神兽。”
“那你快讲。”云栖梦有心想听，催促道。
“可惜，被刚刚那一下拍忘了。”
云栖梦有些失望，冷哼一声，继续烤着衣服，身旁李不如已将头上的布条烤干又缠上了。然后取过一旁的衣服，双手摊开凑近火堆烘烤。
子青看大家又陷入了沉默，微微叹气，李不如听个正着，问道。“你怎么了，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那可不是。太无聊了。”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要不大家讲故事吧，讲自己经历过特别奇怪的事。”
大家微微一楞，略有所思，仿佛很赞同这个提议。片刻后李不如说道。“诶，我倒是有一个小时候的事，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大家都很好奇，催促他赶紧说。李不如看了一眼云栖梦缓缓说道。“那是以前还在村里的事，那时候还算安全，村长常常出村，一般要出去好几天，有一天白天刚走，大半夜就回来了。那时候村民都睡了，我睡不着就在村里瞎溜达，刚好看见村长抱着一个什么东西急冲冲的回到了自己屋里，你们猜什么东西。”李不如故意卖个关子，神秘的看着几人。大家胡乱猜测，根本没沾边。李不如有得意的说道。“是个小孩。”
“啊。”几人惊呼，跟自己心中所想大相径庭。
李不如接着说道。“我问村长是从哪里来的，他只是摇摇头，又问他叫什么名字，村长说还没想好，说完便闭眼沉思，片刻猛然一睁，微微笑道，就加大壮吧。”
云栖梦赶紧问道。“谁啊，我怎么不知道村里还有叫大壮的。”
李不如又说道。“这都不算什么，奇怪是我从村长屋里出来发生的事。你们猜我遇到什么了。”
“什么？”几人问道。
“神。”
几人噗呲一笑，以为戏言。子青戏谑道。“就你还见过神。你知道他什么长样吗。”
李不如摇摇头说道。“不清楚，他突然就出现在我身前，身上有些残破，脸上有些狼狈，看不清模样。不过它跟我说话了。”
笑声更加强烈，略带嘲笑，“他还跟你说话，都说啥了。”
李不如见几人不信，也不做争辩，缓缓说道。“他问我，村长抱回的小孩叫什么。我就说叫大壮。他摇摇头，低下身单手摸着我的脑袋跟我说。他不叫大壮，叫云栖梦，以后你要好好保护他。说完突然忽的一声就不见了。你们说说，不是神能突然现身，突然消失吗。”
吕放子青见他说得煞有其事，纷纷看向云栖梦。忽然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大壮。”
云栖梦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拍向李不如的脑袋。“你才叫大壮。”李不如低头躲过，不料将头上的布条拍入了火中，火苗忽的一声蹿的老高，子青又看见光头李不如，放肆的笑了起来。李不如听见笑声也不去抢救，同声而笑。云栖梦吕放不知他俩为何而笑，反正此时此刻，笑就对了。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落寞的小镇又来了两位过客。天地茫茫，相遇在此，是何等的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