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西域使节和西域公主如约而至,他们坐在皇家马车上,后面跟着两大列侍卫,气势恢宏,引起了不少街坊的注意。这条路线是高奕特地选的,虽然绕了点路,但是能经过奶茶店,说不定可以见上霁颜一面。
西域公主坐的花轿最为与众不同,四周俱敞,蒙着质地轻软的蝉翼纱,由四位壮汉抬着。轿头上印着七彩祥云,寓有平安喜乐之意。
西域公主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异族服装,头上戴着圆形的帽子,帽子的前沿吊着椭圆形亮片,贴在她的额头上,帽子的后面套着浅红色的纱巾,盖住她亚麻色的天然卷发。她的胸前还挂着一条七彩串珠,整个人显得美轮美奂。不过,最摄人心魂的还是她那琥珀色的眼瞳,摇曳着特殊希冀的光芒。
“霁颜能放你出来我还是挺意外的。”田子启见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窗外,不禁取笑他道。听霁芒的描述,霁颜嘴上说着不介意,实际上却背道而驰,今日连送行都罢工了。
高奕毫不在意,回击他道,“公主钦点你,我也是挺意外的。”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小心吧。”田子启好意提醒,若是真被西域公主看上,聘为驸马,高奕是推脱不掉的。
“心里有数。”高奕回答他,眼睛还是望着外面,差不多要到奶茶店了,不见她一面,他始终放心不下。
果然,乌泱泱的围观群众外,霁颜站在店的门口,神情自若地和霁芒聊着天。离她不远处还站着三个妇人,推搡地在摊贩前面窃窃私语。
“高捕快不是和霁家大小姐是一对啊,怎么又被西域公主招去当驸马了啊!”那个穿着紫色格子衣服的女人说道。
“哎,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正常,再说,霁家再家大业大,也比不过人家公主啊!”
“说的也是。”另一个女人不住地点头。
霁颜撅起小嘴,装作无所谓地偷偷扫了一眼轿子里的西域公主,把头偏向一边,然后开口问道,“芒儿,我今天眼睛不舒服,你帮我看看那西域公主长得怎么样?”
霁芒扬起嘴角,望了眼轿子里的女人,煞有介事地评价道,“与众不同。”
“真那么好看啊?”霁颜的语气酸酸的。
“嗯……”就在霁芒吊她胃口的时候,只见前面一辆马车放缓速度,一个穿着灰袍的男人从里面出来,轻盈地跳下车轿。
“你们快看,高捕快下车了。”一开始说话的妇人扯着其他两人的衣袖,激动地叫道。
霁颜闻言转过身,高奕正朝她疾步而来,今日他换了个新的发束,整个人看上去器宇轩昂、气度不凡。霁颜装作不认识他似的地别开头,平时都不见他如此在意过外表,西域公主一来,立刻露出了本性。
霁芒抿嘴一笑,给高奕做出一个‘加油’的表情,然后识相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几日怕是不能来店里了。”高奕扫了一眼四周的目光,轻声开口。
“哦。”
“我答应你,她一走我就上门提亲。”感受到一抹深情的注视,霁颜忍不住扭头瞧了高奕一眼,看到他改头换面的装扮后又不禁低下头,嘴里喃喃道,“万一她不走怎么办?”
高奕嘴角露出笑意,弯下腰看她的脸,“傻瓜。你不是一向都很有自信的吗?!”
“我就一个纯良的小老百姓,根本斗不过高高在上的公主。”霁颜闷声说道。
高奕大笑,两只手搭在她的肩上,直视她的眼睛许诺道,“加上我就绰绰有余了。”然后,他轻轻在她额前落下一吻,“那么多街坊都见证了,我若负你,必……”
“不许说。”霁颜打断他,又害羞地看着周围打量的目光,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最后只得无奈地赶走人群的焦点所在,“好了,队伍都走远了,你在这儿,大伙儿都不能好好工作了。”
“好。”高奕与她告别,大步追上队伍,跨上马车,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内。在他弯腰走进车轿里之时,田子启正云淡风轻地品着茶,轻觑了他一眼后开口说道,“你也不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示主权吧,生怕别人知道你成了驸马,霁颜被人抢走了?”
“我发现你说话是越来越不着调了,终于知道自己话少无趣了吧。”高奕安稳地坐下,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
“近墨者黑。”田子启放下茶,简短地概括道,突然想起霁芒曾说过的一番言论。她说和霁颜呆久了,她也不自觉被影响,这应该是近朱者赤吧。既然霁颜是朱,高奕就是墨了,两人果然很般配。
“笑什么?”
田子启这才发觉自己在笑,他轻咳一声,摇摇头道,“没什么。”
“你能骗过我?”高奕盯着他,“明明就有什么。”
“高捕快,请不要把你的破案能力体现在我身上。”
“……”高奕竖起大拇指,“田大夫,进步很大,继续保持。”
浩荡的队伍渐行渐远,人群也慢慢散开。霁颜立在原处,脑海里又回味起刚刚那个吻,嘴角荡起一抹甜意。
“姐……姐……高大哥要提亲了呀?”霁芒趴在门边,眼睛水灵灵地望着她,“二娘知道肯定会开心坏的。”
“不许告诉我娘。”霁颜瞪了她一眼,“娘知道了肯定会和二哥说,二哥知道肯定会和大哥、霁超说,霁超知道全家就都知道了。”
“可是大家迟早都得知道啊……二娘开心了,说不定还会给我做百合糕呢!”
“好啊,霁芒,你是越来越皮了,看我怎么教训你!”霁颜扬起小魔爪,追着霁芒往厨房里跑去。
将军府的大堂内,西域公主和西域使节并排站在中央靠前的位置,后面跟着两队随从。高将军坐在主座上,姿态威严,不容侵犯。高夫人坐在右侧的座上,笑容可掬。
“莫淮见过高大将军、高夫人。”
“亚尔见过高大将军、高夫人。”
西域公主和西域使节依次弯腰行礼,亚尔比莫淮大约高出一个半头,头发偏黄,身材强壮,说话带着浓浓的西域口音。
“公主和使节多礼了。”高沈飞和高夫人相继起身,“承蒙公主抬爱将军府。臣怕公主不习惯中土,特意在将军府的别院安排了住处,全是仿造大宛的风俗,还望公主喜欢。”
“将军有心。”莫淮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亚尔后,如是回答道。
“奕儿,”高夫人唤道高奕,再次开口,“今晚就在紫竹苑设宴为公主接风。这段时间,你可要尽好地主之谊,护公主周全。”然后她仪态端庄地转向莫淮,颔首微笑,“公主若是有任何需要的,尽可和苑中婢女说。”
高奕挺直腰板,应道,“是。”
莫淮还未开口,亚尔便双手合十谢礼道,“亚尔替公主谢过高夫人的热情款待。只是动身之前,大汗曾多次嘱咐,公主身份尊贵,应有专人贴身照顾,就不劳高夫人多加费心了。”此话虽然稍加婉转,但用意仍然明显。
高将军、高夫人、高奕和田子启闻言皆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因此,没有人看见莫淮琥珀色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忧伤。
“既然如此,我们会撤去紫竹苑的侍卫与婢女,但为了公主的安危,我会加派紫竹苑外的侍卫把守。这一点,使节可否接受?”高将军得体地说道,既能履行身为东道主的职责,又不失大人物的气度。
“多谢将军谅解,亚尔亦会尊重将军的决定。”
“好。”高将军豪爽地说道,“奕儿,子启,带公主去紫竹苑吧。”
“是。”高奕和田子启同声应道,接着便领着西域公主和西域使节走出府邸东门,挪步至紫竹苑——这里是将军府的偏苑,一般都是用来接待尊贵的客人。
紫竹苑中十分清静,门口两边竖着许多珍奇的紫墨色竹子,那是高沈飞特意命人从大宛引进来的。再往里走,可以见到曲折蜿蜒的长廊,连着远近三处亭子。苑中的中部有一个大水池,由东北方的小渠引来活水。水池的北部是全苑的主体建筑物——景辉堂,临水月台前驾着一座石桥,跨通南岸的清夏堂。这种融合传统中土风格的大布局是不易改变的,但如果留心观察,就可以发现,苑内很多地方外加了姿态万千的玉象,栩栩如生,那是大宛的神兽。
随从把公主的东西放在房间里,然后被西域使节亚尔遣走,只留下一位婢女,亚尔称她为“伊女”。她穿着玫紫色窄袖短衣,配着一条米色凤尾裙,又套一件白狐皮袄。看上去虽然普通平凡,但从她走路的姿态就可以探出此人武功超群。
“公主今日劳累,还请早点休息。”高奕并不想多做逗留。
“这点劳累……”西域公主一下子变了个语调,琥珀色的瞳孔熠熠生辉,“一点都不累,我想出去玩玩。”
“这……”高奕瞟向正在铺床的伊女。
“怎么?”西域公主打量道高奕,“高夫人可是嘱咐你尽好地主之谊的。”
高奕无奈点了点头,“好吧。”
“那我换一身衣服,马上就好。”西域公主往帷帐后面走去,这间房间的设计完全是仿造大宛的室内风格,可见高沈飞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