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后院里,霁颜和高奕相邻坐在石凳上,女人趴在石桌上,一直打着哈欠。男人瞟了她一眼,柔声说道,“我已经派人悄悄地去调查了,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你累的话还是回去睡吧。”
“不行。”霁颜振作地挺直腰板,“爹要是知道我告诉你的话绝对会生气的。”
“原来是在这儿避难的?”
“这不就是你捕快的职责吗?”
“牙尖嘴利。”高奕轻哼了一声。
霁颜微笑地纠正他道,“不,是伶牙俐齿。”
话音刚落,罗阳就从后门进来,他瞥了一眼霁颜,说道,“老大,据线人来报,最后一次见到霁芒小姐是在长宁街老伯的泥人摊。”
“我认识那个老伯,我现在就去问问他。”霁颜激动地站了起来。
高奕不耐烦地抓住她的手,“大小姐,你能问出什么来?万一他就是绑架霁芒的人,你一去,不是自投死路么!”
“老伯怎么会是绑匪?!”她完全没有抓住他话里的重点,高奕的脸于是更黑了。
“我的意思是……”高奕看着霁颜,又说不出口,只好拉住她,往房间里走。
罗阳低下头偷笑,老大想要陪霁颜一起去找老伯直说不就好了,非得拐弯抹角地让霁颜提出来。
“你拉我来你的房间干什么!”霁颜甩开他的手,护住自己的胸前。
高奕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到里面,找了一套衣服,然后又走了出来。他把衣服扔给霁颜,云淡风轻地说道,“换上。”接着长腿一迈,跨过门栏,关上房门,背对着守在门口。
霁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了高奕的话。她望了望门口,又往里靠了靠,脱下身上的布衣,换上那一套青灰色的衣服。
料子还不错,也挺合身的。她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打开门,高奕还笔挺地立在原处,双手放在背后。
“这不是和我之前穿的差不多嘛!”霁颜走到他身边,问道。
高奕由上至下看她,淡淡回答说,“这套比较有气质。”
霁颜噗地笑出来,“什么鬼气质啊?”
“我家家仆的气质。”高奕不紧不慢地说着,“你那套蓝色的粗布大衣和我的气质完全不符,走在路上肯定惹人注目。”
趁霁颜想要顶嘴之前,他又说道,“不过现在可以了,我们出发吧。”于是他大步地往外走,霁颜跟在他背后,对着他的背影碎碎念。
“离我太远了。”高奕的声音乍然响起,霁颜白了他一眼,又匆忙缩短两人的距离,脸上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感受到背后温热的气息,高奕的嘴角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
两人前后走着,不过片刻就到了长宁街,从远处望去,老伯坐在泥人摊的后面,心事重重的样子。高奕不经意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监视后方才示意霁颜往前走。
“老伯,”高奕拿起一串泥人,佯装询问价钱的样子。
老伯后知后觉地站起来,看到是高奕后一怔,继而脸色又缓和下来,“这串泥人五文钱。”
高奕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老伯的摊位上,轻声问道,“我听说霁家三小姐昨日在这儿买了一串泥人?”
“……啊。”老伯有些犹豫,“霁小姐她确实来过,但不是来买泥人的。她听说霁颜小姐当初在我这儿学做泥人,好奇来看看,然后她说要去取她给霁老爷的生辰礼物。”
“她有说是什么吗?”高奕进一步追问。
老伯摇摇头,“那倒没有。”
“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西边。”
“谢谢老伯。”高奕把泥人交到霁颜手里,然后往西边的方向走去。
霁颜跟上他的脚步,小声询问道,“你知道芒儿去哪里了?”
“不知道。”
“那你不问问清楚!”霁颜停下来,“还是我问比较靠谱。”
“老伯在说谎。”高奕言简意赅地说着,“你第一次去老伯的摊位时,他知道你是霁颜小姐吗?”
霁颜一愣,当时他确实不认识自己,可是这不足以证明他说谎啊,万一他从街里邻坊听说她开的奶茶店呢!
像是看出她的怀疑,高奕又问道,“就算他认识你,他又是怎么认识霁芒的?霁芒一向安分守己,霁伯父也相当保护她,在她去奶茶店以前,几乎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样子。”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告诉过霁芒是在老伯这里学的泥人吗?”
霁颜顿时醍醐灌顶,这件事情霁芒从未过问,她也只字未提,这样看来,老伯真的是在说谎。“你打算怎么做?”
“逮捕老伯。”高奕轻声回答。
“老伯秉性纯朴仁厚,即使说谎了,也不能证明霁芒就是他绑架的。哪有一个绑匪绑架了人还傻傻地留在那里等着别人来抓啊!”霁颜不停地说,“而且,你这样做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做了那么多年的捕快,你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嘛!”
“我就说了四个字,你回了八十多个字。”他淡淡地说道。
“……臭高奕,你有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啊!”
“你觉得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懂得多还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第一捕快懂得多啊?”高奕面对着她,眼里带笑。
“自大的家伙!”
“老伯不是绑匪,更不是绑匪的同伙。他一定是目睹了绑匪带走霁芒的过程,说谎,也只是选择明哲保身罢了。”高奕分析道,“泥人摊地处长宁街的末端,往西是一条小道,在这里带走一个人,鲜少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猜想霁芒只是偶然路过,被泥人吸引,后来遇上绑匪,他们之间应该还有过一段交流,这才让老伯知道霁芒的身份。”
“按你的推理,绑架霁芒的人是她认识的人?”
“我不希望是。”高奕的神色认真严肃,望向霁颜的目光里夹杂着担忧,“若是陌生人,许是图财,若是熟人,就是图命了。”
霁颜的心猛地一紧。
“不过若是对方想要的是霁芒的命,就不会特地寄上一封勒索信给伯父了。目前来说,霁芒是安全的。”
被高奕这么一说,霁颜心里的石头才渐渐落下来,“那你为什么还要逮捕老伯?”
“一来是想问出更多有关绑匪的信息,二来是为了保护他。若绑匪动的是杀机,肯定不会放过老伯这位目击证人。”
霁颜点点头,然后补充道,“老伯家里还有一个孙女。”
“嗯。”
这一次的经历,让霁颜再一次改变对高奕的看法。上一次他的雷厉风行让她以为他对待工作是严肃认真的不近人情,可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这位,却很有人情味。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你这个捕快还真是别扭,做个温柔的好人有那么难嘛!”
“少说点话吧。”高奕扬袖离去,留给霁颜一个高俊伟岸的背影。
***
院子里,一位披着华丽霞帔的女人轻轻摸着牡丹花的花瓣,这与她霞帔上的花纹相得益彰。她的嘴角带着笑意,眼里却是狠厉的。
“娘。”霁裕素走到她身边,“霁颜确实和高奕在一起。”
“很好。”大夫人露出奸邪的笑容,她干脆地摘下手里的牡丹花,“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一石二鸟,这次霁芒跟霁颜都逃不了了。”
“娘,你就那么确定霁芒的绑架和十七年前的事情有关?”
大夫人缓缓回答,“我只有几分把握,可是我确定老爷是这么想的,否则他不会反对通知衙门的。十七年前,要不是衙门的人突然闯入,绑匪情急杀死乐英,或许她现在还活在世上。那一直是老爷的心结,所以知道霁颜偷偷把绑架一事告诉衙门里的人,他一定会动怒。”
“十七年前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那时候还小,只有六岁,乐英是你三娘的姐姐,她是当时轰动一时的奇女子,因为她是南城第一位成为女捕快的女子。后来你爹与她相识,两人日久生情。”大夫人突然停下来,因为她望见盼盼正朝他们走来,“好了,不说了,我们还是等那位意气风发的大小姐回来吧。”大夫人把手搭在裕素胳膊上,嘴角的笑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