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着贩夫走卒的巷道里,一位身披白色风衣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潜进一间装饰庸俗花哨的房间,风儿吹起他的披风,隐隐露出他里面宝蓝色的锦衣。他坐在床头,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床上昏迷许久的女人,她的左手腕被白布粗粗包扎过,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微微泛白。他喂她吃下一颗药丸,然后等待她苏醒。
不出半晌,女人的眼珠子便动了动,而后慢慢睁开眼睛。她一眼就看到男人俊秀的相貌,嘴角不禁向上扬起。
“你回来了。”男人温柔地扶起她,为她在背后垫了一个枕头。
“恩。”她点了点头,脸上却愁云满布。
“还未找到我要的东西?”看她的表情,他便知道事情还未办成。
“是。恐怕我还需时日。”
“无妨。”男人语气和煦,“依你所见,还需多少日子?”
“至多再三十日,我已经有了端倪。”
“好,我等你。”
女人的眼神从他脸上挪开,看了一眼房间的布置,其实刚刚谈话中她已经注意到外面喧闹的叫喊声,这里绝不是霁家,可除了霁家,她还能在哪里?
“这是寻花问柳之地。”男人看穿了她的心思。
女人望着他,眼神复杂,“那位霁颜可安好?”
“她的性子不如你沉静,但霁家人并未起疑。”
“本是一家人,又有何可起疑的呢?”她轻轻地呢喃了一句,然后垂下眼眸,音量加大些许,“我已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
“恩。”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小瓶血水,打开喂女人喝下,她最后瞟了他一眼,柔语道,“等我回来。”
“好。”
男人见她安然地闭上双眼,方才从房间的窗户跳出去,一闪无影。
“放开孩子!”一个女人的脸庞猛地在霁颜的脑海里激活,之前几次朦胧的片段终于拼凑完整。乐英一手接住女孩,旋转半圈,把她护在怀里。绑匪从乐英背后刺了一剑,她却仍然满含微笑地望着孩子,直到她踉跄地把孩子交到霁孟秋手上后才卧倒在地。
……
“新源,颜儿,别乱跑。”二夫人在后面追着她和二哥,满脸慈爱,新源拿着狗尾巴草挠她痒痒,她抱住新源的大腿不肯放手。
……
“颜儿,哥哥在读书,不要打扰他。”二夫人抱起在书房外偷偷和二哥聊天的霁颜,“娘去给你做百合糕吃好不好?”
……
还有,五岁那年,她在环碧湖边拔草时看见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然后便没有了。
“娘……”霁颜挣扎着睁开眼,她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左手麻麻的,嘴巴里有一股血腥味,“这是哪儿啊?”
模糊中,她看到一位穿着艳丽的紫红色衣服的肥胖女人丰姿绰约地向她走来,“姑娘,你总算是醒了。”
随着她的靠近,霁颜才认清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熟人。
“妈妈,是你呀,我好很多了。”霁颜艰难地支起胳膊爬起来,双脚着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去哪阿!”老鸨用力抓住她的袖子。
“回家啊。”
“这儿就是你的家。”她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一张卖身契,摆在霁颜的面前。
“妈妈,什么话都能好好说嘛,你去霁府,我爹会给你很多钱的。”霁颜摆出一张笑脸,奉承着老鸨。
老鸨笑笑,她在采花贼一案的时候就知道面前这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也就是当初擅闯花香苑鬼斧神工的女子就是霁家的大小姐——霁颜。在见到她躺在花香苑大门后的第一时间,她就派人前去霁家打探过消息,原来霁家大小姐无故失踪,全城都在寻她。若是她那时说出霁颜的下落,不但讨不到任何好处,反而可能会弄巧成拙。于是,她伺机而动。昨日,她派去的人汇报说霁家正在准备丧事,于是她的心里便谋生了另一个想法——
“姑娘,我可不知道什么霁府。你可是我的摇钱树,妈妈做什么事情都要从长远的角度思考的。”
霁颜在心里咒骂了她几句,面子上依旧和顺,“妈妈,要不我给你打工?哦,不对,我免费做义工,给你的姑娘们化妆。”
“哟,你一个人可顶她们十个人。我怎么能大材小用呢?!”老鸨抚摸着她的左手手腕,上面还缠着绷带,“而且,为了救醒你,我可花了不少钱呢!”
“妈妈,我只是个花瓶,除了长的好看,真的什么都不会。”霁颜还不死心。
“放心,来这儿的男人,都是看脸的。”老鸨步步紧逼,笑吟吟地看着她。
霁颜看这老鸨是不吃软的,只好硬下心肠,抽出左手,坚定不移地盯着老鸨,“你若是逼我的话,信不信我立刻引颈自杀。”
“哎呦诶,”老鸨仰天大笑,“我又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你看她们现在个个不都是心甘情愿的嘛!”
靠,软硬都不吃,霁颜腹诽,看来是要先拖延一阵子想对策了。“妈妈,我知错了。可是你看我手上的伤还没好完,心理准备也没做好,这样,你再给我几天时间缓一下,行吗?我会多向姐姐们取取经的。”
“那是当然了。”老鸨轻蔑地说道,心里却满腹警惕,无论这个丫头想打什么鬼主意,都别想逃出她的五指山。
夜风袭来,吹起男子的紫色披风,他站在花香苑对面酒楼的屋檐上,双眼凝视着花红酒绿的巷道。
记忆被牵引至那一日。
“你很失败。”韦逸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高奕他胜你太多倍。”
他双目不改神色,声音淡淡的,“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
“有些隔绝在人与人之间的东西,不是你可以轻易改变的。他与你的鸿沟,你弥补不了,也没有办法渡过去。”
“不要尝试动摇我。”他冷笑道。
“其实你心里很明白,就算毁了高奕,你还是会活在他的阴影里。”
“闭嘴。”男人用力掐住她的脖子,“给我解药。”
“七日过后,他自会苏醒。”
“哼。”他不容置疑地加重力度,韦逸帆渐渐断气,缓缓倒在地上,口里竟涌出暗黑色的血液,发簪上嵌着的玉石也无声无息地掉了出来。他回头瞥了高奕一眼,走过去,抱起床边的霁颜。
他一次次堪称完美的计划,都被她搅乱。
“高奕,我就让你先体验一下失去的痛感吧。”
等到他体验完失败的挫败感,等到他一步步地走向堕落的深渊。
就如他两年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