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回峰身处万丈高空,生活在上面的人却没有缺氧缺水的烦恼,或许第一次从上面向下眺望的人会很不适应,因为不知道从这里坠落下去会发生什么。它的周围悬浮着几座稍小的“岛屿”,它们共同组成了玉清门的仙家洞府,天回峰作为主峰,是门派议事和掌门修炼的地方,也是他与其亲传弟子现在居住的地方。从这里朝下看去是一片云海,而周围环绕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它的作用就是障眼法:上面的人往下看去,能把附近的一切尽收眼底,而下面的凡人如果往天上看去,只会看到苍天白云——即使是在晴空万里的日子里,站在下方山顶的凡人也看不到上方的景象。
日暮时分,夕阳西下,下面的云彩飞速地被染成了橘红色,这颜色像是波浪一样从远方滚滚而来。一个男孩靠着栏杆,双手搭着脑袋,眺望着这天地奇景,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他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方式。如果需要喝水的话可以去饮天回峰中间的灵泉,里面的泉水清冷甘甜,喝下后会感觉到浑身舒服;吃饭的问题也好解决,定期服用一些辟谷丹,服用时加点玉露琼浆的话,也很美味;至于衣服,他现在穿着的蓝白色小道袍很合身,而且听制服长老介绍过,这种道袍有除尘净化、防寒保暖的功效,基本上不需要换洗。
现在的新生活很惬意,但是也很枯燥,每天起床就是按照黄师兄教过的动作要领锻炼身体。
“这位就是新来的陆商小师弟吗?”男孩转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位青年,此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身上穿着玉清门男弟子统一的蓝白长袍,真真是当得起一声美男子;而在他身后则站着黄岐师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陆师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明玉峰的首席,楚楠楚师兄,他可是我们玉清门公认的三大俊杰弟子之首。他听说门中又来了位小师弟,很想见见你。”
青年笑着说道:“什么三大俊杰弟子,都是你们这些无聊的人胡闹的,天地宽广,人杰无数,但是真正能证得仙果,求得长生的,又能有几人呢?不过,我听说小师弟有希望成为未来的朱离剑子,那么以后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师兄我就早点来结个善缘。我自忖在修炼上还是有点心得可以拿来分享的,你以后如果遇到你黄师兄都不清楚的修炼问题,大可以来找我。”
“好啊好啊,楚师兄,你能教我法术么?大师兄一直不肯教我啊。能发个光,生个火都可以的!哎呦——”陆商眼睛中冒出了星星,头上已经轻轻地挨了一拳。
黄岐颇有些生气的说道:“好啊!你刚入门,地基都还没打好呢,就想盖高楼了?师父已经吩咐过我了,你当前的修炼要以打熬筋骨为主,切记不可贪功冒进,急于求成,也不可消极怠惰。刚修行就误入歧途的话,怎么对得起你自身的资质。。。快去按我传你的方法继续修炼吧。”告辞了声辞,一把拎着男孩的衣领走了。
眼见二人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青年的嘴角泛起耐人寻味的微笑。
“朱离剑子。。。吗?”
。。。
经过一夜的折腾,男孩无心睡眠,到了早上有些困顿。
他正要迈出门去,老魔头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已经被他归类到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之一,但是他却不能无视。
“等等。”“。。。”
“把地上的去那个袋子打开看看。”
林洛果然看到地上有个翠绿色的小袋子,上面还绣着精致好看的花纹,他捡起袋子,看到里面有几张纸,三个闪亮的银元宝,一堆散碎银子,还有十几文铜钱。虽然没什么见识,不过他还是知道铜钱能买吃的,散碎银子则是大一点的‘铜钱’,而纸票和元宝则是没见过,下意识的认为只是装饰品。
“如今你要走远路,可你知道现在的你缺什么吗?”“不知道。”林洛脑子中没什么概念。
到底是没什么见识的小鬼,老魔头想到。“你缺钱!现在我们要去的神宵宗金光顶距离这里有八百余里路,对你来说,最快的方式自然是雇辆马车,而且一路上你要买东西吃,这些都需要——钱。”
“哦!”林洛有些明白了,不过坐马车什么的他都不懂,不知道会不会被骗。
“银票和银元宝扔掉,这个袋子里面装的钱够你用到金光顶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马上出发。”在老魔头的催促下,林洛走出了门外,他的眼眶中带着点猩红,对门口的尸体没有一点反应,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一样。
男孩离开了破庙,就找了个路人问了一下马市所在,无心观赏两旁繁华的街市,径直跑到了州城西南方向的一角,这里是贩马运货的地方,人叫马嘶,非常热闹。
“你好,请问你能带我去高州么?”林洛随便找了一辆马车的车夫,问道。
那车夫循着声音看了一眼林洛,虽然纳闷来的是个半大的小孩,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高州?离这里可远了,价格不便宜的,你家大人在哪里?让他和我当面谈吧。”
“我有钱的,”说着男孩就从怀里掏出那个钱袋子,从里面倒出一些碎银,捧在手中问道:“这些,够了么?”
车夫闲散的一瞥,却是看到了袋子上的花纹,眼眸中闪过一丝贪婪,一把抓过那些银子,一边塞进怀里,一边看了一下周围,发现没人看向这里后,压了压头上的草帽,道:“可以,上车吧,我们现在就走?”嘴角微微弯起。
听到男人答应后,男孩松了口气,钻进了后面的车内。“是的,现在就走吧。”“好咧,出发,驾!”
马车一路畅通,只是在通过城门口时停下来接受了一下检查,就被放行了。
由于昨夜下了场雷雨的缘故,城外的大路上泥土湿软,还积着很多大大小小的水坑,马车在上面行驶时颠簸个不停,这让第一次坐车的男孩有点难受,不过,他看向窗外的风景,两旁的树木飞速地后退着,这速度和当初脚上贴黄符时的速度差不多了。他拉下窗帘布,在里面补了个觉,他却不知道,马车在一个小路口拐进了一条小路中。。。
“律——!”
林洛被马车停住的颠簸撞醒了,揉了揉眼看向车外,却被一只大手提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他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一只大脚踩在了胸口,他一看,才发现上面是那个车夫,脸上正带着玩味的笑容。
“说吧,你这钱袋子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打我?”林洛想要搞清楚情况,他有自信可以瞬间掀翻这个大叔。
“啧啧,不老实嘛。”他俯下身,从男孩的怀中抢走了那个小布袋,在手上垫了垫,笑容一冷。“你以为你能瞒过我吗?你也不看看你穿的什么衣服,这袋子是你能用的?说吧,是不是从哪里偷来的?里面的银票呢?”
“。。。”林洛不好说这是在破庙里捡到的,而车夫看到男孩的沉默,脸色瞬间变得凶狠起来,把钱袋子丢在男孩脸上。
“哼,你不说我就抓你去见官!这袋子上面有江波城里大户刘家的标记,里面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东西!”
林洛放心下来,原来是袋子上面出了问题,他并不知道有些世家大族会在自己的随身用品上做标记,也幸亏这个车夫想要独吞钱财,如果这事在城里被有心人知晓了,他都出不了江波城。不过这人也着实可恶,欺人太甚。想到这里,林洛双手一发劲,就把车夫推倒在地。
“你——?!”那人也没料到眼前小小年纪的男孩会如此有力气,有些发懵。
“路费我已经给你了,请你按照约定送我去高州,你不可能再从我这里拿到什么了,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车夫还不死心,想要扑上去擒住男孩,结果自然是又被扔飞出去。
‘这小鬼不对劲啊,再和他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车夫想通后,直接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男孩奋力追赶,奈何还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儿,没一会就被甩没了影。他只好回到原处,捡起地上的布带,倒出里面的铜板数了一下,二十文钱,不多不少。
“那个,老魔头,这些钱够我们路上用了吧。。。”男孩尴尬地问道,这些钱在村里只够买只鸡。“省着点用,还是可以的,只是你后面要自己走过去了。”老魔头似乎也有些无奈。
接下来的时间,他找到了附近的村庄,在老魔头的建议下买了几双草鞋、一只装水的葫芦、一个布囊,然后就沿着大路向北方走去。
这一路上男孩白天就沿着大路前行,晚上则选一处荒废的宅院睡上一宿,渴了就向路边村庄里的老人们讨一口井水,累了就找一处荫凉地躺上半刻,饿了就摘一些路边成熟的果子充饥。
如今天下太平,官道上不时能见到身背公文、疾驰而过的驿使,前呼后拥、敲锣打鼓的达官贵人们,以及盈箱溢箧、行色匆匆的商旅,有些人也会好奇的打量一眼独自一人的林洛,但大多数都对他视若无睹。
逢山入谷,遇水穿桥,就这样一直向北走了一个月,直到时间已经到了露水冰寒,芳草齐枯的深秋,这一路上他已经很久没遇到可以交流一下的人了,只是凭着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一直坚持,可是家乡在东面,他却在向北走,而且走了近千里路途,却还没到那邪魔口中的终点。每次只要他刚有逃跑的动作,都会周身疼痛,倒在地上没有力气,只好咬牙继续。
这一日,他正走在田间的小路上,突然从旁边的草丛中传出一声惊呼:“救命!”
男孩不做他想,跑了过去,扒开枯草,只见一个中年文士正被一头灰狼扑倒在地,衣衫凌乱,额头有血。那灰狼体型和大人一样,张着狼口咬向那人的脖子,却被那人的手钳制着,一人一兽正僵持着。
文士看到过来的是个半大孩子,急声道:“孩子快跑!去通知路边的大人拿根棍子来,快!”
林洛虽然第一次亲眼看到野兽弑人,有些紧张,却不害怕,上前一拳头打在硕大的狼头上。
“嗷呜——!”这一拳势大力沉,打的狼头上出现了隐隐的血痕。灰狼吃痛,却也激起了它的凶性,只见它放弃了文士,窜到一旁的草丛中。一双碧油油的狼眼冷冷盯着面前的孩童。
“嗷!”灰狼突然就扑向了孩童,身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住了后者,这是一场体型相差悬殊的斗争,令一旁惊魂未定的文士为之捏了把汗。
“小心——!”“砰!”灰狼的身体被抛飞到远处,然后摇头晃脑的站了起来,静静的看着孩童,转身跑入后面的丛林中。
“咝——!”林洛看了一下自己的拳头,虽然他的力量确实比一般成年人都大,但是他的骨骼毕竟还没长成,刚才打飞灰狼的那一下用力过猛,拳头都发麻了,如果灰狼继续扑击,还是很棘手的。
这一幕让一旁观看的文士万分惊奇,这小身板里面到底蕴藏着多大的能量?但是他还是立刻上前道谢:“孩子,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这条小路平时本就没什么人走,我偶尔路过,没想到这次就遇上了狼,没有你帮忙,我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你是住在这附近村上的吗?我要去感谢一下你家人。”
“不是的,我。。。也是在赶路,回家。”男孩的神色黯淡,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家。
文士看在眼里,又见他一身衣物已经有些破旧,长久未洗了,思索了片刻,还是邀请道:“这样吧,现在也快到中午了,前面不远处就是我家,不如到我家去用一顿午饭?”
“啊?不用了,我不饿。”“咕咕~”嘴上说着,肚子却不争气的响了起来。这几天都是采摘路边的野果填肚子,却并不能吃饱。老魔头的声音也响起:“跟着他,走的时候向他要些干粮。”
男孩尴尬一笑,文士则知趣微笑,开始整理地上散乱的书本物品。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却没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山头上,一双碧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