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两人互相介绍一番,中年文士名叫周秉章,祖籍并不在这边,至于为什么侨居在此,男人没说,男孩也没去问。大人的世界,对他来说还是太深奥了。
两人沿着土路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前面的一处村落,文士领着男孩走到村子旁的一处宅子前,这房舍挺大的,有四五间的样子,外面围着一圈一人半高的土墙。这里位置背靠大山,僻静清幽,四周的风光也很秀丽。
文士扣了扣门环,冲着里面喊道:“娘子!娘子!”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女主人的回应,大门被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位容姿秀丽的村姑,看上去才二十出头,即使身上穿着干净朴素的农妇装束,还是遮掩不了她的白皙皮肤和端庄气质,这与做惯粗活的农妇有着巨大的区别。只是男孩见识尚浅,没有什么感觉罢了。
村姑看到男人凌乱破损的衣着,还有留着沾血伤痕的双手,大惊失色道:“夫君,您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小孩子是。。。”她也注意到了一旁的林洛。
“进去说,”文士咧嘴笑了笑,拉着小男孩就进了农舍。
堂前的院子中种着一些花草,不过在这深秋时节,多多少少带着股萎靡的劲儿。
男人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笑着对女人说道:“今天我从村南的小路回来,路上遇到了狼,幸好有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他可真是我们家的恩人啊。”女人微笑着看向小男孩,眼神中充满温柔和感激,这让后者害羞红了脸。
“对了,小薇去哪里了?”男人突然正色道:“我们刚搬来这里,也没听村里人说过附近有狼出没,看来你们都要小心点了,以后不要让她一个人出去玩,反正我们也只是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爹~您回来啦。”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房门边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看到男人身边多了个小身影,又缩回去半边,只露出来半边面孔,她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得打量着家里的来客。
“小薇,进来!这样对客人不礼貌。”
在父亲的催促下,小女孩慢慢地走进堂内,这是个八岁多大的女孩儿,头上结着双平髻,身上穿着一件粗布釆衣,虽然穿着打扮处处从简,可是面容姣好,细发蓬松,眉目如画,看着竟比前段时间看到的小师妹还要娇俏几分,一时让懵懂的男孩看呆了,不知她以后又会出落成怎样让人惊艳的美人。
“咳咳,”中年文士的咳嗽声让男孩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林小兄弟,这位是贱内,这个是小女,单名一个薇字,”介绍完家里人,文士又向家人介绍起男孩,把路上的见闻详细说了一遍,几个比较惊险的情节引起了大小美女的惊呼。
连带着小女孩看向男孩的眼神也冒着点点的星光。
眼看时间到了中午,文士嘱咐女主人去村里买点菜,再把男孩安置在大堂内,就不知忙些什么去了。
林洛把自己的行李包裹放在一旁,就开始看着堂内的枯草发呆。这些“行李”里面只有一块盐巴、几双草鞋、一个葫芦,磨破的鞋子在路上已经被丢弃掉了。
“喂。。。”“。。。”
“喂!”男孩回过神来,发现小女孩正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看。
温热的气息带着少女悠悠的体香,让小男孩脸红心跳,又不知该怎么处理,只好强憋着没跑开。‘不过这女孩真好看,身上也香香的。’男孩如此想到。
“我问你,你真的一拳能打飞一条大狼么?”“。。。是的,应该可以。”
“我不信,”女孩歪着头说道,“我听长辈们说过,狼可是有我爹爹那么大那么重呢,连遇到村里那些打猎的大人都不怕,你。。。”
她又看了一下男孩,皱了皱鼻子,“你这人看上去也就和我差不多大,我们都是小孩子,你又没长三头六臂,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你吹牛了吧。”
“不是的,我从小力气就大,每天早上都去砍竹子拿去县城里卖钱的,我也没觉得那狼有多可怕啊,轻轻一推就飞出去了,真的!”说完男孩还撸下袖子下显摆了一下手臂上的小肌肉。
看到女孩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男孩想要继续解释,这时候,一股从未有过的莫大空虚感席卷全身,伴随而来的是浑身冰冷,让他脸色煞白,晕厥过去。“你,啊!爹爹!小哥哥他。。。!”男孩的意识迅速陷入到黑暗中。
空虚,黑暗,冰冷,无声,这样的感觉不知要忍受多久,直到一股暖流进入,林洛才渐渐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女主人欣喜而又关心的目光,视角一转,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房内,身上盖着棉被。很快,周秉章走了进来,关心地问起了他的“病情”,结果后者自然是一无所知。村里的郎中已经来看过了,只说是林洛身体虚弱,没有异常,留了副滋补的药方就离开了。
这家的男女主人嘱咐他多多休息就走开了。
“你的情况看起来恶化的很快啊。”一个林洛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他看了看右手的疤痕。“您是指,我的病不是偶然?”
“当然,你的身体好得很。不过,我和你说过,我寄附在你身上,对目前的你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你的时间不多了。陆鸿给你的玉只能帮你撑过一个月,现在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不自觉地抽走你的灵力,可你本身没有入道,身上是没有灵力的,所以现在我只好吸取你的生命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马上就要死了吗?”林洛失落地说道。
“按你现在的情况,你还能再撑两个月的时间,而且中途这种症状会越来越频繁,直到你的身体彻底崩溃掉。”
“那么,”男孩咬了咬牙,“你到底要我去哪里呢?”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声音响起:“你不必质疑我,因为现在的你只能依赖于我的判断而活下去!再往北走就是神霄派的地界,我的仇人在玉清门,那是当今道门执牛耳的存在,而这神宵宗虽然稍逊半筹,却也有可取之处,你只要择机混入其中,在我指点下做个首席弟子并不是多难的事情,唯有如此,日后你才有帮我报仇的希望。至于其余那些小门小派,你去了又有何用?当务之急,就是前往神宵宗山门,到时候我有的是手段让你顺利进入其中!”
接下来的时间,男孩在失魂落魄中度过,他虽然对主家送来的鸡汤兴致乏乏,但还是喝了几口,因为老魔头提醒他,这能帮他快速恢复元气。
此时天色已经临近日暮,男孩想要向周秉章辞行,他来到文士的书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征得同意后进入里面。
这个书房并不大,陈设也十分简陋,两个书架上摆满了一大堆书,上面有一层没清理掉的灰尘,墙上则挂着两幅粗略装裱的字画,而男主人则站在书桌前提笔在手札上面写着什么。上面的字写的很“潦草”,才上过半年学的男孩看不懂。
等到男人写完,才看向进来的人,发现是林洛,有些惊讶:“小兄弟,你怎么不再休息一下呢?大夫说你身体虚弱得很,这时候最好不要走动。”
“周叔,不好意思,我想家了,马上就要出发。”
“怎么那么急呢?明天再走吧,现在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修养好后明天再出发也不迟。还有,你家是在附近哪个村?”
“我听先生说过,我们那里是东州吴郡长宁县治下的槐柳村,周先生,您知道东州和长宁县在哪里吗?”少年满怀希冀的看向文士,毕竟是这么有学问的人,见多识广,或许能告诉他回家的路。
“东州?”文士楞了一下,奇道:“那里离这可是有上千里路远啊,顺江坐船都要走大半个月的时间,你想这样走回去?你真想去那儿的话,先走县道向北到达武内郡城,从那边的码头坐船顺流而下直到南郡,到了那里再打听去东州的路,这是最好的。明天我们给你准备点路上用的盘缠,怎么样?”
“谢谢周叔!”知道周秉章对付不了附身的邪魔,男孩也没想过现在就回家,不过大体能得到个方位还是好的。
晚上,周氏一家准备了一大碗鸡汤,这对这段时间一直吃野果的男孩来说实在丰盛,让男孩吃的不亦乐乎,没有顾忌的吃相引起主家之人的哄笑。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大片的乌云正在压来,伴随着屋外的风声也狂乱起来,这或许是今年最后一场暴雨的前奏。
男孩躺在客房的床榻上,偶尔有风从窗隙吹入,搅动得油灯中火芯摇曳不停。长夜漫漫,男孩却无心睡眠。武内郡城,南郡,大江,男孩默默记住这几个地名,这是回家的路线。
可是目前自身的困境却让他没法回家。
“老魔头,我们真的只有去你说的那个‘神霄派’才行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哼,看来你还是存了一丝幻想啊。我让你去做的事情,自然有其道理。明天早上就出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预计再走半个月就能到它山门脚下,到时候再听我安排。”
男孩悠悠的叹了口气,望着头顶的木梁发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附近的一座山头上,一条灰狼出现在一个山洞口,乖乖地蹲坐在地上,向洞里“呜嗷”了一声。
没过多久,黑暗中就亮起了两个惨绿色的光点,似乎是什么恐怖妖物的眼睛。
此时,距此两百里的江波城内,神色憔悴的刘家老者敲响了郊外一处道观的大门。微弱的光线透过灯笼油纸,照清了门上的牌匾,青松观。
在开门童子的接引下,老者见到了道观观主。那观主见到刘老汉的面孔时惊道:“刘兄!你这脸色可不对劲啊,是最近练功时出了什么岔子么?”
无怪乎他惊讶,这刘老汉脸色相比半月前,更加焦黄无神,整个人赫然已经是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刘老汉苦笑道:“顾道长,此事一言难尽啊!还望道长看在昔日情分上,救救犬子吧!”说完他就噗通一声跪倒在观主面前。
“诶,刘兄请起!到底何事?我前几日正在接待一位贵客,倒是没听说你府上发生过什么事啊?”
刘老汉缓缓站起,冲屋外呼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两个家丁就抬着一个担架进入堂内,担架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容貌枯槁,白发斑驳,双眼紧闭,身形消瘦,眼下比刘老汉还要凄惨。
“这是。。。进书贤侄?”顾道长辨认了片刻,大惊道。
“正是犬子!”刘老汉伤心地把当日发生的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我在家修养了几日,已经大致无碍,但是书儿他首当其冲,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油尽灯枯,我只能用百年人参吊着他一口气。这些日子我寻遍了整个江波郡的名医,都说让我准备后事。。。除了来你这里求救,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生性风流,却还没有给我生个孙子,如果他就这样走了,那我刘家这偌大家产岂不是要拱手送人?!”
“这么说来,你们是遇上了某些邪祟,被邪术吸干了全身气血,而贤侄他。。。”说着顾道长就低下身来细细查看了一番青年,半晌,他叹息道:“好可怕的邪功!贤侄全身气血就剩下了七成,这还是修养了半个月的成果,贫道修为有限,不过来我府上做客的那位贵客或许可以。。。”
“只要能救回进书的命,我愿付出足够的代价!”
“并不是这样的,那位贵客不愿涉足尘世,对世俗钱财也不感兴趣,我也只是早年与她有那么一点交情,至于愿不愿意施救完全看她的心意,如果她不愿意。。。”
“那也只能是犬子无福,请道长帮忙!”
“那好吧,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说完,他就走进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