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天刚蒙蒙亮，明笙下了出租车，准备往清宁山上去。
“小姑娘，今天佛宁寺闭门不见客，你去了也是白去啊！”
明笙弯弯唇角，因为一夜未睡的缘故，她的脸上带了几分倦意，“谢谢好意。”
说完后，人已经踩上了佛宁寺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踏上一级便行一个佛礼。
九百九十九次躬身，等明笙站在佛宁寺门口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施主，师父命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看到明笙一步一礼走上来，守在门口的小僧人饶是见过无数诚心之人也忍不住震撼了一下，回神很快，他没忘记自己师傅的嘱托，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请明笙进去。
明笙点头，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也带着几分哑意，“有劳小师父了。”
“阿弥陀佛，不敢，不敢，施主言重了，这是小僧分内之事，师父已经等候施主多时了，施主请——”
明笙点头，跟在小僧人身后一路到了佛堂。
清宁山的寺院，明笙初踏进来的时候，竟然会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佛祖看着正前方，神色悲悯，心怀天下。
“一别多年，施主近来可好？”
缓缓从蒲团上站起来的僧人转过身看向明笙，慈眉善目，手握一串佛珠，那悲悯苍生的神情和佛堂的佛祖竟是极其神似。
明笙双手合十对着住持师父施了一礼，“明笙拜见大师！”
“阿弥陀佛！”住持师父连忙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得施主这一拜，是贫僧的荣幸。”
“大师言重了，大师能受明笙这一拜，才是明笙的荣幸。”
“阿弥陀佛。”住持师父念了一句佛偈，缓缓道，“看到如今的施主，贫僧总是想起施主两年前的样子，恕贫僧直言，施主不该如此荒废自己。”
“那又如何？”明笙不在意的笑了笑，“人这一辈子，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碌碌无为，最后照样是化作一捧黄土，什么也带不走，荒废不荒废又有什么关系？无愧于心便是，总是有愧，这一生也还是要过下去。”
“施主看的比以前通透多了，可那不是施主应该走的路。”
住持师父缓缓道，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莫名气息，驱散了这夏日的烦躁之气。
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眼底时不时划过几分悲悯。
长发飞扬，眼睛里却有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悲伤。
眼角泪痣泛红，却是冰冷的模样，心魔已深，煞气冲天，却又纯净的像一片雪。
“这两年，无数人跟我说，我不该如此，我有大好前程，有别人羡慕不来的天赋，容貌，家室，朋友。只有他一个人对我说，随心而为。”明笙笑吟吟道，“住持师父，我也不想如此，我也曾无数次懊恼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每每我想起曾经的自己，我都有些难以接受，本性为白，我也知道我曾经的路前程一片光明。”
“施主本该晶莹剔透度过一生。如今的路全在施主两年前一念之间，一念之错，造成了施主如今的模样。”住持师父的声音里不免含了几分悲伤，几分遗憾。
两年前，所有人都知道明笙的路应该如何走，无数人对她寄予厚望，看她在一片光明前程中张扬恣意地笑，两年后，明笙日益加深的执念与心魔重回帝都，这一次没人知道她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明笙不在乎的弯了弯唇角。
“无关善恶，无关黑白，无关对错，明笙此行，只为求一个答案！”
“施主想要什么答案？”
“两年前，我真的做错了吗？”
住持师父狠狠一怔，不忍的背过身去。
原来骄傲如明笙，也曾惶恐，也曾悲伤，唯恐自己走错了路，做错了选择。
平日里一贯淡然的人，突如其来的悲伤才会让人更加难以接受。
“施主可后悔？”住持师父问。
明笙摇头，“不后悔。”
住持师父笑，“答案早已在施主心中，何必再来问贫僧？”
每个人在一定的年纪，总会对一些事情格外执着，哪怕自己是错的，也想要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就这样一步步陷入魔障，最后步入罪恶的深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总是没错的，人这一生总是在不断的后悔，从开始，到结尾，越是想要改变，最后便会变得越来越乱。
然后，他们所选择结局大都是一把剪刀将这些理乱的线剪断，断的一干二净，也痛彻心扉。
少有人会像明笙这样去问自己有没有做错，却不后悔。
“施主走的路，是施主自己选的，贫僧没有资格置喙，贫僧只是怕施主在这条路上逐渐迷失了自己。”住持师父这话意有所指。
明笙低笑一声，眼底的悲伤瞬间消失，其中的凉薄确实让住持师父有些失神。
“住持师父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贫僧现在想，应当是施主从踏入佛堂那一刻开始做戏，但是贫僧却是在听到施主的回答以后才发觉。”住持师父依旧慈眉善目，并没有因为明笙的放肆而恼怒责怪，“贫僧想起，施主不是信佛之人。”
既然不是信佛之人，又为何会来佛宁寺求一个答案？
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笙上来时，一步一礼，不知这番心意可是足够真诚？”明笙突然道。
住持师父一愕，“自然。”
明笙点头，“那便好。”
“咚——咚——咚——”
古朴沉重的钟声响起，明笙闭了闭眼睛，敛去脸上的倦意，“我先去看看那个人，稍后再来找住持师父。”
住持师父微微颔首，待明笙的身影逐渐消失，有小僧人跑过来，不解的问住持，“师父，您之前说这位施主有佛缘，可刚刚您又为何说她不信佛？”
小僧人是特地来找主持的，没成想一来就听到师父那一句“施主不是信佛之人”。
好奇怪，明明师父之前说今天来的这位施主有佛缘，又为什么说她不信佛？
住持师父慈祥的摸了摸小僧人的头，温和道，“世间有佛缘之人并非一定是信佛之人，信佛之人也不一定会有佛缘。”
住持师父念了一句佛偈，拨动着手上的佛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