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难的骗局,是欺骗自己。
颜容太明白这一点,因为她无数次想说服自己相信林占明对自己的爱,却总不能如愿。她向来在恋爱关系中占据主动,而对这个男人,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或许是以前遇到的人都太弱了吧,她轻蔑又自嘲地笑了笑。
即便是她这个级别的女明星,能交到林占明这样的男朋友,也是值得自豪和炫耀的事。青年才俊,出身豪门,能力卓然,而且仪表堂堂,若让和她并列五小花旦的其他人知道了,定是个个都要气得吐血。
刚才来的何田田,是林占明的秘书,她见过几次,总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令人挑不出错处,而更加讨厌。说她讨厌有点不公平,但颜容的直觉想来准,她总觉得这个何田田和林占明之间有什么。哪个男人会要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秘书,而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呢?
林占明可能是她这辈子能遇见的最好的男人了,她忽然有些伤感,随即制止了自己悲观的念头。以前她从不这样,她总是一脑门子往前冲,管他前路有什么,她只要她的成功。
遇见林占明是在一个酒会。他话不算多,脊背笔直,偏休闲的西装,随便一站就很有味道。她悄悄问身边的人他是谁,那人答道:“他呀,巨森国际的太子爷呗。”语气里颇有几分不屑。
巨森国际她听过,于是她端着酒杯上前,毫不扭捏地到招呼:“林先生,你好。”通常到这儿,男士自会来一番恭维,然后想出天南海北的话题讨她欢心。
林占明却不按套路出牌,他眼中一闪而过惊艳,随即就熄灭了,他与她碰了杯,回了句“你好”就静静看着颜容。
“我是颜容。”静待了好几秒,见他实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颜容只好硬着头皮自我介绍。
“哦,颜小姐。”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似乎只是淡淡地和不熟的人打个招呼。
颜容有些气恼,心说这是一个被女人宠坏的男人,一点也不绅士。她何尝在男人这儿栽过跟头?对于这种拿架子的男人,她只有把架子端得更高。
“林先生。”她微微笑着,眼里的水汽似要弥漫出来,却只说了称谓,再不肯多说一字。
两人面对面站着,酒杯端着,却谁也不肯说话,气氛显而易见地有些尴尬。林占明皱了皱眉,酒杯微微抬高,道了声失陪转身走了。
这下颜容更气恼了,这样没素质的男人,她倒是第一次见。再没了与人攀谈的兴致,她给助理发了个微信,准备离开。坐了半天助理才赶到,她刚走到门口,却被林占明叫住了。
“颜小姐,我送你吧。”他这样说。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她是真的疑惑,怎么短短半小时他突然改了态度。难道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她是个演员,所以起了兴致?
“我很少看电视,所以没有认出你,刚才是我失礼了。你要去哪?我送你。”果然是这样,从旁人那听说自己的名气,觉得泡女明星很有面子?颜容实实在在被激怒了,冷冷地说“不需要”,然后外套一甩就径自离开了。
从第二天开始,林占明就展开了对她的追求。出工有鲜花早餐,下戏有宵夜,时不时就送包装精美的礼物,邀请她去私密奢华的餐厅吃饭,无微不至、出手阔绰又和其他有钱人的方式别无二致。
她享受着这一切,心里却不安。她从林占明的眼中看不到迷恋,他的举止也从不出格,这些约会、礼物越看越像制式套餐,可以给她,也可以给别人。等等!会不会这些根本就是他的小秘书何田田安排的?
她攥紧了拳。如何能真正得到这个人的心呢?她懂得很多技巧,让男人跪伏在她的石榴裙下,屡试不爽。她太精通于这些技巧,以至于很久没有卸下这些技巧轻松对待男人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是和王何安在一起时吧。
王何安。刚才在舞台上,她似乎瞥见了一个与他相像的身影,修长挺拔,阳光干净,一个有温度的人影。王何安,那是她生命里少有的纯粹的快乐。
第一次见面,她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倾慕的光芒,那样坦荡,一点也不避讳让人知道他心中所想。为了考上电影学院,她努力了太久,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她本不应该有任何的分心。然而王何安的眼睛那么亮,她忍不住对自己说,就和他聊一会儿天,当作对自己太久以来辛苦的慰藉。
他仿佛一点也不担心未来,一点也不缅怀过去,他的眼中只有现在,只有颜容的倒影。我可以成为这个人的全世界,颜容想。她能够拥有这个人所有的活力、澄澈、勇气和快乐。
可是现实的快乐那样短,现实的残酷却那样长。玩票的王何安如愿考上了电影学院,为之努力了多年的她却落了榜。她不甘心,甚至怨恨,把一腔怨气发泄在王何安的身上。
他只是把她拥在怀中,听她说所有戳心的话,温柔地劝解,没关系让我们想想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呢?为了渺茫的希望再等一年?颜容等不起了,她最终上了西湖畔的一所艺术院校。王何安送她离开,把她紧紧按进怀中,说我们一起努力,我会永远陪你。
他怎么能把永远二字说得那样轻巧?他受过多少苦,看过多少不公,经历过多少欺凌,就敢说永远呢?可那两个字就是那样动人,在她耳畔像埋下了一个符咒,她点点头,流下了一滴泪。
她想不到这样的关系能维持四年。王何安一有时间就来杭州,每月至少一次,带着熟悉的笑,笑容里有阳光的味道,让她无法拒绝。每次她离开,她都下定决心和他分手,然而每次拿起电话都不忍心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不知是对王何安不忍心,还是对自己不忍心。其实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狠下心来,用短信说了分手。
如果那时没有分手,今天会不会是永远的其中一天呢?颜容忽然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