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闻此言,秦英心下狠狠一颤,半颗心仿佛顷刻坠入了森寒彻骨的冰窟!
“帝君,微...微臣在......”
凌羽墨唇畔忽的溢出一声冷哼,莹白如璧的手指倏然攥紧,冰芒闪过,刺入腕间的银针霎时弹出,直直飞射在锦榻边的地面上!
看的秦英又是一阵胆战心惊,本就有些发颤的话语就那般悉数折断!
下一瞬,她当即自床榻边站起身,恭谨的退后三步,屈身行礼:“微臣医术不精,有损圣体,望帝君恕罪!”
身为御医令,她侍君多年,对少年这冰冷孤傲又阴晴不定的性情亦摸透几分,自然看出他此刻极为不悦,不容冒犯。
少年微微转首,孤冷的苍绿色眸子一一自眼前一众御医的脸上掠过,薄唇倏地轻启:“既是医术不精,便不必再在本帝这寝宫中耗着碍眼!通通给本帝君退下!”
他的嗓音宛若三九严寒般冷冽噬骨,甚至还裹挟着一丝极力压制的怒意。一众御医只觉得背脊一凉,无尽的森寒之意袭上心扉,一瞬间周身的血脉仿佛都凝滞了!
此言一出,殿中即使是反应再愚钝的人都明白——帝君他动怒了。
“是!臣等告退!”秦英领着一众御医跪地拜礼,旋即脚下如生了风般的自殿中鱼贯而出!
只是须臾,偌大寝殿之中便只剩下了凌羽墨三人。
冰竹与冰阳伸手轻轻掀开质地精美的冰丝帷幔,刚踏入一步,少年孤冷清冽的嗓音便突兀自锦榻上响起:“冰阳,你二人是没有听见听见本帝君方才的话吗?退下!”
闻声,冰竹与冰阳的动作倏然一顿。
旋即,二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与疑惑。
帝君他究竟是怎么了?
先前还好好的,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怎会如此疾言厉色?
难道......
似想到了什么,冰竹抿了抿唇,缓步走进了帷幔之内。
“帝君...”冰竹小心翼翼的跪在凌羽墨榻前,五指有些紧张的攥着,满目不安懊悔之色:“都是属下的错,若非属下先前与您讲述前日发生之事,您就不会受到刺激不省人事,更不会受困于梦魇之中。您若气恼,大可责罚属下,万不要压抑于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闻言,凌羽墨转眸看了他一眼,嗓音依旧透着五分寒凉,却不似先前那般冷冽噬骨。
“起来吧,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一直是我......”
最后半句话,少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近乎喃喃。
冰竹蹙眉:“帝君,您方才说什么?”
凌羽墨眸光微敛,眉眼间一片孤冷,缓缓起唇,嗓音却异常平静,平静的令人心生不安。
“没什么,本帝君有些累了,你二人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语落,他轻阖双眸,一副不愿在多说的模样。
“帝君......”
见他如此,冰竹抿唇轻唤出声,似想要再说些什么,看向少年眼里尽是担忧。身后的冰阳见状,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落在冰竹的肩头之上,无声的对他摇了摇头。
“是,属下就在殿外守着,帝君若有吩咐,可随时传唤属下。”
冰阳恭谨一语,同冰竹一道对着少年屈膝行礼,旋即转身将重重帷幔再度放下,退了下去。
偌大的寝宫之中瞬时陷入了一片令人惶恐不安的沉寂。
凌羽墨幽幽睁开瞳眸,注视着眼前尊贵华美,富丽堂皇的寝殿,微微泛白的薄唇缓缓勾起一抹极尽自嘲的弧度。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一直都是他......
梦境中的景象再度拂过脑海,他心里骤然泛起一阵锥心蚀骨的痛意!
凌羽墨抿唇,再度阖上双眸,五脏六腑内汹涌澎湃的怒意如冰河破堤般奔涌而出,霎时蔓延四肢百骸......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令他深陷其中,险些无法自拔的致命梦魇。
可笑的是,梦醒时分,他方才知晓,原来那一切根本就不是梦......
而是...他曾经残缺不全的记忆!
记忆复苏,霓裳口中的一切,那永世亦难以磨灭的伤痛,竟真的存在。
鞭笞之伤......
寒潭噬骨......
魅心情毒......
母神惨死......
......
一幕幕不堪承受的过往皆充斥在识海,一如天玄寒锁,牢牢禁锢了神魄,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亦无法泯灭......
怜悯?施舍?补偿?
“呵......”
不知何故,心间竟泛起丝丝酸涩。
他虽为神族,却并非无心。万年来,她的真心之情,他都感受的到。
为此,他不止一次的质问过自己——
母神虽为灵界凤帝所害,可终究与她无关。
她是无辜的,他如此将仇恨加注在她身上的做法是否太过残忍?
或许,他可以尝试接受她。
将她禁锢于此,他的手侧。
与霓裳私会,虽未曾行出背叛之事,却还是伤了她的颜面,有悖道德礼法。他心下自知有愧,还想着向她道歉澄清.......
如今看来,竟是如此可笑!
却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
那口口声声万年之情,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大骗局!
她从不无辜。
梦境中的种种,哪一件没有她的参与?
难怪她明明知晓他记忆残缺,却始终不愿他恢复......
想必,便是这个原因吧!
过往对他的万千隐忍纵容,不过是灵界瑶光公主——高高在上的光之女神殿下,心底那一丝丝可笑的亏欠与怜悯......
世人都没有错,错的人一直是他。
被人愚弄,认贼作母,不辨善恶...险些葬送了麒麟族偌大的江山!
先前,他从未全然信任过霓裳之言,可如今却是不得不信。
至少...她未曾欺骗过他分毫。
而那人...他几欲想真心相待的少女,又是如何做的?!
思及此,凌羽墨倏然睁眸,眼底犀利寒芒一闪而逝!
修长的手臂骤然伸出,指尖冰芒乍现,一支璀璨夺目,圣洁无暇的冰锦海棠嵌云步摇已然被他勾入掌中。
凌羽墨垂眸看它,神圣而空灵的光息缓缓自冰色的簪身上散发而出,深深映入他苍绿的瞳眸深处......
少女的嗓音恍若自遥天际遥遥传来,响彻在他的脑海之中:“墨哥哥,这支冰锦海棠云步摇是瑶儿送给你的定情信物,里面有我的本命守护之力,在关键时刻可以替瑶儿保护你......”
明明是如此真挚郑重的嗓音,可落入少年耳中却犹如根根针刺,尖利噬心。
“哼,定情信物?真是可笑至极!”
凌羽墨冷嗤一声,五指倏然用力攥紧了掌中的物什,眼底怒火纵横!
力道之大,仿佛生生要将眼前的冰锦海棠云步摇捏断揉碎一般。
霎时间,少女的嗓音顷刻消散!
恨,一点点自心底深处生出,铭刻骨髓,骤然泛滥成灾!
“凤冰瑶,你当真是好极了!”
寂静的寝殿之中,少年裹挟着恨意的幽冷嗓音缓缓响起,只听得人遍体生寒。
他发誓,这一次,他不仅要让凤倾蓝血债血偿,以告慰母神在天之灵!
还要那满口谎言,狠戾决绝的少女也尝尝,那般撕心裂肺的锥心之痛!
下一瞬,攥在掌中的冰锦海棠云步摇被他毫不留情的甩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在这落针可闻的寝宫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既是施舍怜悯,本无情愫,又何来定情信物?
她的怜悯,他不屑一顾!
“嗖——砰!”
尘埃溅落,明珠蒙尘,亦零落了曾经‘芦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刻骨深情。
簪身上圣洁而空灵光息消逝,冰芒渐渐暗淡,再不复先前那般璀璨夺目。
一丝浅浅的裂痕缓缓自那一片绽放最艳丽耀眼的海棠花瓣上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