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抬头,脸色有些疲倦,就连笑容看起来就有些力不从心,“还真是巧啊!”
诸葛夜一改书生之态,今天穿了件湖绿色图云锦袍,以暗红锦缎为里,虽然多了一点富家公子的贵气,但是依然摆脱不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清俊贤雅。
男子满脸带笑,放下帘子,好像和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就见诸葛清挑起了窗帘,朝这边笑着:“哟,丞相大人,还真是巧啊。”
一一回头,这才发现陆老爷不知何时已经把头伸到了她的身后,同样地朝诸葛家的马车打了声招呼。
诸葛夜从马车跳了下来,手里捧着一本书,穿过重重人群,满面笑容地向这边走来。夕阳从西天洒下一片橙黄,照在男子清瘦颀长的身上,仿佛从金山里走出来,浑身上下都带着金贵的光芒。
“一一,听说你这段时间都住宫里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男子满脸堆笑,清亮的黑眸盯着马车里的女子,有些出神。只见女子扬着黛眉,粉嫩的嘴唇在日光下闪着诱人的水晶,脸颊不似以前的黝黑,白里透红,一双细长的眼睛狡黠狭长,将原本掩饰的淑女形象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
诸葛夜皱了下眉头,不满地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有些赌气地说道:“谁给你画的妆,还不如不画的好看。”
“还没成亲呢,你就开始管我?”一一瞥嘴,眉头挑着,她刚才来的时候已经照过镜子了,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可是女子话音刚落,立刻遭到陆老爷的五指山,嘭的一声打在她的头上,严厉的声音接着就传了过来,“怎么和你师傅说话呢,一点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本来就没小姐的样子,一一心里暗忖。诸葛夜却面色一红,皱头眉,却是对陆老爷恭敬地行礼道:“丞相大人,您别打一一,她说的没错,是晚辈不该过问。”
马车走的很慢,街道上的人很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伤到人,是以,陆子晟骑着马在前方小心开道。一路上诸葛夜像个随轿的丫鬟,不紧不慢地跟在陆府的马车边,颇有兴致地说着哪里哪里的小偷被抓了,哪里哪里的脏官被撤了,尽管不受女子的待见,可某人却并不气馁,几乎把肚子里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讲了一遍。
一一嘴角含笑,难道他都不嫌腻?
陆老爷几次邀请他上来,都被男子婉拒了,理由无非是古人对未婚男女的约束云云。
马车行到长乐门的时候就畅通无阻了,毕竟皇宫门口有官兵维持秩序,百姓都避而远之不敢靠近。
诸葛夜在诸葛老爷的命令下,也不得不放弃步行踏上了马车。
一一放下帘子,见陆老爷闭目养神,她也装模作样的闭上眼睛。在皇宫,是不允许东张西望的,特别是坐在马车里,若是像观光旅游一样,更是对皇室权利的藐视。
“请问车里可是陆丞相?”帘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嗓音,虽是询问,可是语气里却带着无庸置疑的肯定。
陆老爷皱了下眉头,手指掀起帘子的瞬间,脸上又恢复了官场上一拜的微笑:“原来是北强太子殿下,久闻盛名,今日得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太子仪表出类,品貌并行,真不愧是帝王之才俊。”
一一本就坐在窗边,这一掀,自然也露了面。昨夜至今不过一日之隔,可是此刻看来却像隔了几世那么久,或许是对的吧,情景变了,心情变了,立场也变了,所以才会觉得如此生疏吧!
她嘴角牵起一角,为自己这莫名奇妙的感觉觉得好笑,他们之间,除了昨天晚上似梦非梦的交集外,剩下的好像只有彼此算计,又何来生疏之说?
耶赫一身明黄色蟒龙锦袍,披了一件同色的宽大裘衣,明眸皓齿,修眉远黛,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挑起那道深棕色屏障,目光灼灼向她射来,只一瞬之瞥,又再度回到了陆老爷的身上,“丞相过奖了,能得见丞相真颜,晚辈也不虚此行。丞相请!”
“太子请!太子乃我朝之贵客,理当先行。”陆老爷礼貌做了个手势,见对面的男人答谢后放下帘子,这才看了一眼一一。他知道上次北强的战事是一一出的主意,这次唯恐耶赫会找她麻烦。
几人都下了马车,一一跟在后面,诸葛夜粘着她,和她一起落在几人之后,对于诸葛老爷投来的警告眼光毫不放在心上,依然喋喋不休地说着笑话。
一一有一下没一下的答理着,抬眼看向那抹剌眼的明黄,男人右手背在身后,看不出任何异常,可是一一却知道,那只隐藏在宽袖下的手臂到底压抑着怎样的疼痛。
李漠深夜全城搜查,倘若没有皇帝授权,想必他也不敢冒然捉拿一国前来祝贺的太子,必竟这关系到两国的友好平定。但是西域御史被人剌杀,凶器却是北强太子的贴身物品,早上两人又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李漠搜到耶赫的驿馆,人又恰好不在,若说巧合,恐怕连傻子都不会相信。所以,这个杀人凶手,似乎非他莫属。
潥皇的动机,毫不含糊,他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除掉耶赫,不费一兵一卒,只要把他交到西域人的手里,必然是死路一条。而他,不但不用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扰乱两国友好邦定的罪名,而且还可以顺理成章地坐在一边,看北强和西域的战争,最后来个渔翁得利。
然而,她作为潥朝的百姓,更是一国丞相的女儿,却为了那可笑的恩情救了他,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挡下那一针。她做事一向有原则,不管结果是对是错,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
倘若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当日救下的是天下的祸星,那么,她会后悔吗?也许不会吧,因为每个文明进步的背后,都有一个逆鳞者,披荆斩棘,遭受所有人的唾骂。说不定几千年后,后世的人还要感谢她,若不是她一时的决定,又怎会有他们的盛世太平?
不想再想那些心烦的事,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落的太远,诸葛夜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一一看了他一眼,抬头仰望青灰色的天空:“诸葛夜,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诸葛夜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见她不像开玩笑,男人也收起了笑容变的严肃起来,“好,你问,我从来没骗过你。”
“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喜欢我什么?”
诸葛夜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白晳的俊脸唰的一下布满了红韵,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一开始也只是父母之命,但是那天在逍遥谷,你不畏生死来救我,也许,也许从那个时候就慢慢喜欢了吧!你问我具体喜欢什么,我确实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一一看他一副生怕她不信自己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很没形地一手捧着肚子,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细长的眼睛弯成勾月,“诸葛夜,你也太好骗了吧,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相信了?哈哈……”
诸葛夜顿觉自己被人耍了,俊脸涨的通红,一把推开肩上的手,力气不大,嗡声嗡气地嘀咕道:“快走啦!寿宴都要开始了!”
一一看着男人怒气冲冲地向吾圣宫走去,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诸葛夜,真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从侧门悄悄溜了进去,找了一处安静不显眼的地方坐了下来,立刻有宫女上前为她斟茶。
吾圣宫很大,四根朱红高柱,上刻龙凤呈祥图案,井然有序的排列在四角。纵然望去,这里估计可以容纳上千人,坐椅软榻布置的很有条理,不会出现尊卑倒置的尴尬局面。
一一原以为自己来的算早的了,抬眼扫了一圈才发现,几乎所有该来的人都来了,场面很轻松,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说笑,就连身旁的官家小姐也时常掩帕轻笑,眉眼不时瞥向几位皇子和今天要纳妃的北强国太子。
随着三声低沉的铜铃声幽远传来,接着是一连串的排驾禀报声,从南边的乾坤殿一路传到偏东的吾圣宫,原本热闹的宫殿顿时安静了起来,除了邻国的御史,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一一也随之跪下,斜睨着正门两扇精雕细琢的门扉,此刻正由两名宫女,一边一个,跪在地上轻轻扶着。女子微微吐了口气,这么大的排场,若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人,又能是谁?
眼角不经意对上男人投来的视线,女子赶紧垂下头,看来,这场寿宴她想平静过完,恐怕会比登山还难!
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在青灰色的天际下越发显得高贵深沉,身后跟着一身淡紫色华服的皇后,在燕无双的搀扶下向高堂上走去。男子一身乌金长袍,墨发以金冠束髻,和平时那个淡泊清雅的男子仿佛判若两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朝堂下,百官齐声高呼,声音在高高的回梁上绕梁盘转,久久回荡。
“众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似乎带着平易近人的和善,但是仔细听,却从感受到那声音里的清冷之气。
“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