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痕,如果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所以,你看着办吧。
这可是华丽丽的威胁,男人就那样怔愣地看着她扬起的笑脸,一瞬间,仿佛万物失去了光华,天地间,只有那笑容真真切切地存在。
窄小的巷子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一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小手抓住他男人精瘦的腰身不禁用了用力,顿时引来男人短促的轻笑,“一一,你脸红了。”
“什么什么,我脸,红了?”她忍不住捂住脸,冰凉的手接触到火辣辣的滚烫,这才发现,原来真的红的不像样!这,真不是她的风格!
燕无痕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顺带着给她一点温度。受伤的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无力地放开她,强装坚强地勾了勾笑,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她不想丢下他,他又如何舍得与她分开?
一路东躲西藏,可是仍然没有躲开那一伙的追击,燕无痕受了重伤,若不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想必早就走不动了。一片茂密的丛林中,两人被围困在中央,燕无痕已经虚弱的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一一站在他身侧,一手撑着他,目光如炬,冷冷地看向对方的人马。
“一一,呆会如果实在不行,我是说如果,答应我先逃,我们两个一起死,不值得。”温热的呼吸随着男人倾下的身子喷在敞开的脖劲上,顿时引起身体一片颤栗。一一侧首望着那张放大的俊颜,只觉肩头一片厚重,她轻轻摇了摇头,以极小的声音说:“既然如此,那你活,我不想独自一人承担这份痛苦。”
“大哥!”
“杀!”
简短的一个字,顿时风声鹤唳,天地间一片萧瑟,落叶纷飞,如雨瀑般都头洒下。
她从没想,逃开前世的烦琐,迎来的,却是另一翻沉重。更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像武侠小说里出现的盖世英雄,被杀手团团围住,以一人之力抵挡大批涌进的绝世高手。她以为,那只有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情景,如今真真切切地就出现在眼前,而且,主角是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人,一旦有了想到保护的人,身体里就会激发出无穷无尽的潜力。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们两个,一个都不能死!
再向前几百米就到了豫王府,尽管豫王的动机和身份她一无所知,但至少此刻他不会动她分毫。只要逃出去,豫王府的侍卫就不可能无动于衷。
问题是,要如何逃出这片丛林?
就在她分神之际,一道寒光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飞来,一一暗叫一声不好,在想躲开为时已晚。正这时,另一道厉风陡然从身侧而来,以极快的速度同样地向她飞来。
燕无痕一颗心猛地吊了起来,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显然,他的焦急在此刻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只听嘭的一声脆响,两柄匕首顿时四五分裂,擦着她的衣襟向下滑去,掉在厚厚的落叶中,只留下一片尖锐剌耳的摩擦声。
一一转身,看向不远处,男人青衫墨靴,孤傲冷感,浑身上下无一饰物,独自一人站在树丛中间隙而来的寒风中,冷风掀起他的袍角。男人凤目微眯,不咸不淡地迎着她的视线,仿佛他救下的不是她,而是这片干净的树林。
“先到那边等着我。”半晌,男人才沉声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
一一微微一笑,上前扶着靠在树上的燕无痕,她点着脚尖,用衣袖帮男人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两人对视笑了笑,才向着豫王府的方向走去。
出了丛林,一一吃力地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只见他脸色苍白,没有血丝,修目阖着,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她的心突然就慌了,眼眶微微眨红,声音有着连她自己都听不出的颤抖:“燕无痕,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你说过,在你空缺的那段时间会努力补回来,你不能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你给我把眼睛睁开。你不是喜欢和我吵架吗?你不是说我丑的嫁不出去吗?你不是说娶不到我就不姓燕吗?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燕无双死了,就连你也要离开我吗?我不许你死,我不要你死……”
“你还记得吗?在木河镇的时候,你说如果我们都活着回去,你就按我的要求上门提亲,当时我只当是你在开玩笑,可是现在,我不当它是玩笑了,我要你履行承诺,你能吗?你能娶我吗?燕无痕,你快回答我,如果你再不回答,我……我就嫁给师傅了!”
“一一,”肩头上突然传来一道暗哑的嗓音,虽然虚弱无力,可是在她看来,比天籁还要动听有魅力。她吸着鼻子,使劲地嗯了一声,“你说,你告我你不会死。”
“你,能不能不哭?难道没人告诉你,你哭的时候很丑吗?”男人的眼睑已经无力睁开,可是那眼角,却真真实实地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一一猛地笑了出来,顺带连眼泪也挤了出来,她擦了把脸,嘟着嘴不满地说:“那你不就是喜欢丑的吗?你快向我保证你不会有事,快点,我要听。”
男人的手臂绕到她的另一边肩上,俨然一对壁人,男人身材颀长,几缕墨发与她交织,几度分分合合,终是缠到了一起。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威胁我?只要你不说嫁给诸葛夜,我就能好好的活着。”
“好好好,我不说,你也答应我不死,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豫王很快便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他掸了掸衣角,语气平淡地说道:“树林里真的好久没人打扫了,太脏了。”
还好,豫王府里该有的,一样不缺。一一虽然不知为何豫王府为什么要建在这片空旷的草原上,远离城镇远离乡村,可是只要能救燕无痕,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照去不误。
站在床边,看着御医不知为何摇头,一一突然就怒了,一把拎起御医的前襟,老人家一个惊慌,苍老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惊惧,这样彪悍的女子,他活了五十几年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你快给我治他啊!你再敢摇头,看我不把你的头拧下来,让你永远也摇不了头!”
豫王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可还是显得单薄,他推开婢女递上来的披风,站在一一身后轻轻咳了几声,少有地露出一抹笑意,“御医,他的伤怎么样,有危险吗?”
“回王府,现在是没事,可是如果老奴再不治,就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了。”御医一脸无奈,侧着头,连身体也转不过来,被一一紧紧攥在手里。
一一一愣,在听到那声没有危险后,语气也软了下来,她慢慢松手,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刚才干吗摇头?”害她一阵紧张,差点想杀了他。
“我只是看他伤的严重,有点惋惜罢了,哪知小姐这么激动。”御医有些生气,说着便坐了下来,又摇了摇头,一一看着,心里又是一阵紧。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放的吗?
御医说,若不是他求生的欲望强烈,也许真的活不下来。他摇头,也并非是惋惜,因为当时那种情况他也不能确定到底能不能救活,之所以说暂时没有危险,也是豫王提前让他这么说的。
这件事,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她不记得多少年了才知道。
永乐殿里,耶赫优雅地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手轻轻按着太阳穴。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微微动了动身子,放下长腿上的虎皮毛毯,他半倾着身子,淡淡说道:“你确定那是豫王吗?”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豫王会光明正大地与他作对。
“属下敢确定!王妃和吴王逃到的那片丛林,就是豫王府门前的树林。而且豫王没有带面巾,似乎是有意让我们认出他。”
“有意?”男人若有所思地低咕一声,嘴角邪邪勾起,就能看见他眼底的暗潮凶涌,“这就奇怪了,他们一家被流放到尼西雅这块巴掌大的小地方,难道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与朝廷抗衡了吗?”
“殿下……”
男人挥了下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修长的身体站了起来,一身紫色图云长袍没有一丝褶皱,随着他的动作顺滑垂下,他站在大殿中央,来回踱着步,修眉微微挑起,半晌才冲着门外沉声说道:“杨松,陪我去一趟豫王府。”既然他都邀请了,那么,如果他不去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
晚霞落西,像腌过的鸭蛋的蛋黄,红的能滴出油来。一一从殿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深深地舒了个懒腰,夕阳照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熏染成橙红色,就连整张脸,也透着淡淡的红韵,很好看。
豫王站在长廊的另一头,停住了脚。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吸引力,那种魅力,不能用简单的美丽来形容,它是真真切切的内在实质。难怪燕无双为她跳下山涯,难怪耶赫会倾其全力去找她,难怪吴王逃开了大批杀手后又折身回来救她,问题不在他们,而在她。
一一揉了下腰,顺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半天都呆在殿里,没想到天已经这么晚了。远远看向蔚蓝色的苍穹,朵朵白云如画,一片干净之下,没有一眼望不到顶的巍峨高山,也没有深不见底的苍海寒湖,一切都是平淡而真实的,这不正是她一直所追求的吗?
她一直喜欢金钱,可她也喜欢被人爱着宠着,以前如果有人让她去草原生活,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把他狠揍一顿,可是现在,如果再让她选择的话,她会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战争,是残酷的,
鼻息间,随着男人坐下来的动作飘进一股好闻的香味,很安心,也很温暖,虽然这个男人一直给她的感觉是冰冷的。
“在想什么呢?”男人开口,眼睛看向远处的天际。
一一不回头,声音透着一丝调皮,“在想,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轻呵一声,只是摇了摇头,不作任何回答。他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人叫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
女子转身,静静地看向他,既然他不想回答,那她也不作强求,强求也强求不来,况且,她现在可是寄人篱下。
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那你……和耶赫是什么关系?”一一试探地问了一句,知道他不会回答,她抿嘴一笑,无所谓地转头,看向火红的天空。
两人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男人忽然说道:“松赞是镇北王最小的儿子,当年镇北王去逝的时候,将皇位传给了松赞。可是那个时候,三皇子律哈已经小有成名,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服气,后来便有了声势浩荡的谋权之争,屠戮朝野的霸权之战,松赞力单人微,被赶出了阿洛特,从此销声匿迹,彻底退出北彊的历史。”
“松赞,便是我的父亲,而律哈,是耶赫的爷爷。”许久,男人才轻声开口,虽然平淡,可是一一却听出了他内心的痛苦和仇恨,似乎每个皇子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血泪史。
一一静静地听着他讲完,半天才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迟早会知道,耶赫等会来要人,你要跟他回去吗?”男人轻哼一声,嘴角带着一丝剌,“如果你要跟他回去,我不拦你,吴王,我暂时先替你照看。”
“我留下来,对你会有影响吗?”
“他?暂时还不敢对我怎样。”
“那么,我留下来。”一一斩钉截铁,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么她也就不必怕他把自己供出去。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现在正在厅堂里等您。”管家从门口匆匆走了过来,对男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豫王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那就让他先等着,没看我正忙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