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西雅是个小城,当初阿洛特被毁,北彊王选在这里住下来,不是没有原因。
城南,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这里空气新鲜,民风朴实,而且是个经济比较集中的地方,人口密集,却又不像阿洛特那般闲杂,不得不说,北彊王来这里就像预先打算好了一样,所以当她看到巍峨的盛璟宫时,心里才会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就是这片广袤的草原上,她看到了一个足有两百多米宽的府弟,红底镀金边框刻着三个大字:豫王府。门口,人来人住,一看就知是府中的家丁,穿着光鲜的制服,守卫笔直地站在门槛两侧。这些似乎还不够显现它的壮观与豪气,只见两只石狮盘踞两旁,阳光落在光洁的表面,反射着剌眼的光芒。
这狮子,与滟阳春门口的两只,一模一样。
一一咂舍,这男人原来这么气派,也难怪,一个青楼还要如此张扬,更别提他的门庭府弟了。
一辆深棕色马车不紧不慢地在门口停了下来,杨松从车上跳了下来,对着里面的人小声说:“殿下,到了。”
里面没有回应,男人像是睡着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嗯了一声,就见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指伸了出来,掀起车帘,从上面优雅地下了车。
而门口的下人像没看见一样,各忙各的,似乎毫不把来人放在眼里。
如此的不合常理,一一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那些人不可能不认识耶赫,如此尊贵无尚的蟒龙马车,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坐的。
杨松跟在后面,见门口的家丁同仇敌忾地哼一声,他浓眉一皱,冷不丁地拔出了剑。
“哟,太子殿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时,里面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像是管家之类的职务。
杨松上前,冷冷说道:“老东西,你也有资格和殿下这样说话?让你主子出来迎接!”
“哟,杨大人,王爷还在休息,您也知道,他每天到中午才起床的。”
“你!”
“杨松,退下。”耶赫面不改色,沉声说了一句,“管家,有劳前面带路,本王进去等他起来。”
如此屈尊纡贵,管家就是再想赶人,也终是说不过去。他尴尬地笑了笑,只得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在侧面引路向前。
一一躲在老远的地方,不知该如何混进去。就在她举步维艰的时候,一个老汉拉着一车青菜走了过来,好像很吃力的样子。她赶紧上前,帮他推车,笑着说:“大爷,我也是来送菜的,刚出来,我帮你一把吧。”
老汉忙不迭地冲着她笑了笑,表示感激。一一若无其事地跟在后面,就那样冠冕堂皇地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这豫王府决不比行宫差,只见,蔚蓝的天空之下,亭台水榭,花园景致,那些不知有没有人居住的殿堂,汲取了万千精华,真真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一一突然就被这里的景色吸引住了,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她猫着腰,跟在几人的后面,可是又怕被发现,所以不得不保持一定的距离。
走了很长时间,仿佛没有尽头,就在她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就见前方的人停了下来,似是在说着什么,然后杨松转身扫了下四周,她赶紧蹲了下来,整个人埋在树丛后面。
看来,想进去偷听,是不可能的了。既然行不通,那她不如先出去,在这里多呆一刻,危险就多一分。
可是林子大了,鸟儿也有分不清方向的时候。一向对地形和路径敏感的她,由于刚才偶尔的失神,这会想原路返回,才发现,比登天还难!一切好像变了一样,她突想就想起了金庸小说里的桃花阵,这个豫王不会也搞这套吧!
她凭着感觉循序渐进,一路穿花拂柳,可还是没找到出去的门。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手插着腰,有点想骂人。
“来了。”一道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一一心里猛地一惊,回过头,就见那个男人一身清爽地站在那里,青衫墨靴,身姿挺拔,修长的指尖正挑着一枝桃花,放在鼻翼间轻嗅,指尖留香。
如此笃定的口气,是她不喜欢的。难道自己今天突然之间跟过来的想法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更加让她难以相信。
可是她却像正毒了一样,轻轻点了点头,说:“嗯,来了。”
太子在前厅等他,而他却在这里要死不活地赏花?这还真有点让人匪疑所思啊!
“耶赫来了,你为什么不去见他?”一一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在意里面的焦急之气,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他可是太子。”
男人冷哼一声,颇有点嘲讽的味道,他一把掐下花开正艳的花瓣,轻轻碾碎,又放到鼻下深深闻了一下,看也不看她,“他若不是太子,说不定我会见他,如今,他既已是太子,那就要看我心情了。”
“为什么?”
“这天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像你讨厌他还跟着他一起来北彊一样没有道理可言。陆一一,你了解他吗?”
一一皱眉,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不需要了解他,只要知道必须杀他,这就够了。”
男人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声音中竟带着一丝欣赏,就听他淡淡说道:“陆一一,你很聪明。”
不聪明,又怎能活到今天?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投了几次胎了。如此一来,她也算间接告诉了他,她和他有着共同的敌人,至少,他不用急着要她的命。
“你是……豫王?”尽管不相信,可是那门牌上光明正大地写着,应该不会有假,况且冒充皇亲可是诛连九族,他应该不会为了个虚名冒这么大的风险。
男人抬起头,眸子一片清冷,只是嘴角渐染笑意,他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从这里一直向前有个小门,你从那边离开,不要被耶赫的人发现。”说完,他转身就向前厅走去。
“等一下。”一一叫住他,男人不转身,微微侧首,“你为什么要救我。”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男人似乎不想多言,甩下一句话便离开了。一一看着他孤寂的身影,微微皱起眉头。没有为什么?骗鬼吧!
离开豫王府,一路向客栈赶去,昨天晚上已经约好了时间,可是这么长时间没到,不知那个男人会不会着急。
街道上一如既往的川流不息,耳边不时传来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一一挤在人群中,像个普通的村姑,一身翠绿碎花小棉袄将她身上所有的锐气掩饰极好,根本没人能发现,这就是那个让北彊人颜面尽失的仇人,更没人相信,她就是当今那个被全国通缉的太子妃。
过了这条街,就可以到客栈了。嘴角不觉中微微上扬,不知道燕无痕看到她会不会同她一样开心?
“哎哟!”身体猛然撞上一个瘦小的男孩,男孩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看起来不太正常。
一一二话不说就掏出了一定银钱塞到他手里,这样的事情见的太多,她早习惯了,不就是为了几个钱?虽然她很抠门,可是这个节骨眼,她不想为了几串小钱浪费时间。
哪知,她刚把钱塞进他的手中,小男孩陡然向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快走,这里不安全。”
一一怔愣,本想再仔细问问,可是才回过神,就发现小男孩已经跑远了。她眉稍微挑,视线不禁看向十米处那间客栈,燕无痕还在里面,她不能一走了之!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能给她通信的,到底是燕无痕,还是豫王。可是无论是谁,燕无痕一定是遇到了麻烦!一一大步流星地向客栈走去,眨眼便冲了进去,入目的便是东倒西歪的桌子凳子,地面上一遍狼籍,到处都是被打碎的瓷碗和饭菜。
一一的心霎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穿过凌乱的厅堂,向三楼雅间冲去。她没有及时过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来告诉她?倘若燕无痕有个三长两短……
一把推开房门,四周如死寂般安静,桌上的茶水不曾动过,床上的被褥完好如初,他的包裹甚至来不及拿,燕无痕,他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
转身,刚想离开,就见门口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一帮身穿黑衣的侍卫,个个面带银色面具,金属的光泽在空气中散发着无限的冰冷。
一一手心慢慢攥紧,一双利眸微眯,冷冷看向对面,“他人呢?是不是你们?”
对方不回答,一一曾经听说过,很多达官贵人养的死士都被割了舌头,她想想都觉得冷汗涔涔,莫不是他们也是那一类人?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忽听一人冷声说道:“大哥,不要跟她废话,先抓住她再说!”
为首的男人眼中透着一股阴狠,他轻轻点了点头,一手伸在耳侧,随后利索挥下。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道身影钻了进来,一一手无寸铁,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躲开再躲开!黑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把关上门,把她围在中间。
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此时更显拥挤,一一目测对方人数,大约有十五人,个个都是顶尖的杀手。他们才是经过一翻苦练真刀真枪的习武之人,而她所拥有的,除了真材实料的杀人技巧,剩下的,就只是活下去的毅力。
对方瞄准时机,瞬间都冲了上来,个个身手不凡,出手狠辣,假如她一招不甚,那绝对会被千刀万剐!
嘭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所有人同时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突然出现的男人。
燕无痕一身褐色锦袍,手中的长剑剑尖抵在光洁的地面上,淅淅沥沥的鲜红沿着剑刃一点点滴下来,形成一圈圈小点,带着嗜血的煞气。
一一心里的石头陡然就落了下来,所有的担心,在这一瞬间都化为情窦初开时的喜悦。女子嘴唇慢慢挑起,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男人的视线隔着几步之遥看了过来,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却又像近在咫尺,他薄唇肆意扬起,剑眉慢慢舒展。还好,他来得不算晚。
“大哥!”
“兄弟们,上!”
无数个身影在眼前幻化成末,耳边,只有冰冷的飕飕声,带着誓死的绝杀,这一刻,她唯一恨的,就是还没弄清对方到底是谁派来的人马!
窗外寒风瑟瑟,原本半敞的窗户,一瞬间被狂风把翻,吱吱呀呀地来回碰撞。一一和燕无痕默契地点了点头,同时向窗边逃去。
黑衣人金属面具闪着阴冷的寒光,一只袖箭如长眼了一般,向那尾即将消失的身影飞去。
“大哥,怎么办!”
“追!今天若是抓不住他们,老大不会放过我们!”男人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几具尸体,沉声说道:“走!”
街道上原本安祥的氛围,由于一帮人的出现霎时变的箭拔弩张。百姓们惊恐地向两侧逃开,一群黑衣人左右观看了一翻,不知他们朝哪个方向逃了。
“大哥,你看!”其中一人,指着地上点点血迹,面露喜色。
“走!”
一一箭步如飞地走在前面,一双锐目打探四周,在确定没人的时候,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招了招手,可是半天也没有听到动静。她皱了皱眉头,转身本想骂他是不是小脚妇,却猛然发现男人脸色惨白,手臂上一只袖箭从后向前贯穿,鲜红的腥液正顺着衣袖箭身点点流了下来。
“燕无痕,你怎么样!”一一上前一把扶住他,脸上焦急万分。
男人强撑着身体,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就见一条血线一只通到他的脚边。他笑了笑,可那笑看起来虚弱无力,一一一把抽出脖子上的围巾,当务之急,先帮他止血再说!
可是男人却不等她有下一步动,就反手按住了她,笑着说:“一一,你先走,我等会再追上来。”
一一突然就火了,眼眶泛着红,怒声吼道:“等会?你又想骗我是吗?你别废话了,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丢下你!”
她挣脱男人的钳制,坚持帮他止血,燕无痕无声地笑了笑,低着头,看她认真的就像对待自己一样,好像生怕弄疼了他。
“一一,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男人眸子漆黑,紧紧攫住她娇小的身影。这个女子,她的身上总有一股吸引人的魔力,让人移不开视线,仿佛全天下的光芒到她面前都变的暗淡无光。
一一突然就那样愣住了,这句话,燕无双曾经也说过,他说,一一,等我报了仇,我就回来娶你。可是如今,物是人非。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进男人幽深的黑潭,点起脚尖,在他苍白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