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湘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她不想醒来,不想回到现实中去,就一动不动地躺着。然后听到自己的家人和高峰家人的争吵。从这些争吵声中,湘竹知道孩子没有了,而且因为大出血,她有可能再也不能当妈妈了。哥哥把高峰打了。可高峰依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湘竹的床前。两家人不停的相互指责相互埋怨。湘竹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想沉沉的睡去,永不再醒来。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任凭别人给她打针,给她擦洗;任凭她的亲人们在耳旁焦急地呼唤。
第八天的早上,医生们对治疗效果产生了怀疑:各方面都正常了,病人还没有醒来,是不是大脑出了问题?决定给她做全面的脑部检查。这时,湘竹睁开了眼,说:“别麻烦了,我很好。”
高峰跪倒在床前,失声痛哭。公公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就要打。湘竹赶紧制止:“别打他,是我自己不小心。”高峰晕倒了,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虽然谁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湘竹和高峰就像订了生死同盟一样,谁也不开口。他们也就认为是小两口闹别扭而已,慢慢的也就不再追究了。
该出院了,湘竹不想回那个现在还到处是新婚迹象的家,也不想回娘家。她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就向校长要求了一间宿舍,收拾了一下,把自己的东西搬去,湘竹就到学校去住了。这时双方家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问湘竹,湘竹一言不发;问高峰,高峰也沉默不语。他们快被他们两个逼疯了,只好顺其自然了。
正好学校来了几个实习教师,校长就让湘竹多休息休息,指导一下新老师的课就行。
湘竹出院后,身体还很虚弱。高峰精心的伺候着,一日三餐都送到宿舍来,而且还热乎乎的。每次来,都默不作声的看湘竹吃完,收拾好后,并不急于离开,坐在那里却又一声不响。直到湘竹说:“我要睡一会儿,你回去吧。”他才起身,默默地离开。湘竹懒得动弹,靠吃饭、睡觉、看书打法时间。她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了。可这个想法在她的脑子里一露头,她就硬生生地把它摁回去了。“去”和“留”时时刻刻在她的脑子里打架,谁也说服不了谁。她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混着。
一个星期还没有过去,湘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也不让高峰来送饭了,因为一看到他湘竹就会把这个问题提到眼前,不能不去考虑。不行,得想个办法改变!最后湘竹决定先把去留问题放一放,回去上课。一想到班里那群可爱的学生们,湘竹就来了精神。星期六一大早就起床了了。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把书分类摆放在书橱里,房中间挂一布帘。里边放床、布衣柜、书橱、书桌。外间小点儿,有单灶的煤气灶、煤气罐、小桌、小厨柜什么的,算厨房。
忙到中午才忙完。湘竹在小小的煤气灶上炒了个土豆丝,这是她最爱吃的。还用电饭锅熬了小米粥,饱饱的吃了一顿。吃饱了,决定出去买点生活必需品,顺便把垃圾扔出去。
一开门,门口站着一位怀孕的少妇。湘竹下意识的问:“你找谁?”
“我就找你,你让我进去说话。”
“可我不认识你?”
“说完了就认识了。”那位少妇强行往里闯,湘竹赶紧闪开了,怕碰着她的肚子。
一进门,她就把门关上了,说:“你不用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也伤害不了你。我只想把事情讲出来,心里好受些。你坐。”她像主人一样让湘竹坐,自己坐在了床沿上。
湘竹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就听来人说:“我和高峰相好了三年,现在还怀着他的孩子。”湘竹豁然站起,眉毛都竖起来了,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妇又说:“你别着急,也别上火。听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我想你是个老师,是个有文化的人,不会不明事理的。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你,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少妇的眼里闪着泪光,满眼的乞求。
湘竹只好坐下了。
“我叫山菊,和高峰是高中同学,高考落榜后回家务农。三年前我通过招工进了县招待所。刚一进大门,我就惊呆了,多豪华啊!有人领着我们参观各个部门熟悉环境。我恨不得多长机双眼睛,好记住眼前的一切。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房子!这么多的菜肴、点心、面食,多得我数都数不过来。那时,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要在我们那个小镇上开一家像样的餐馆。我们镇上最大的餐馆只能安四张桌子,其他的只能算是小吃摊。我要学会炒各种菜肴,做各色点心,学习服务技巧。正因为这个想法,我成了所有招来的服务员中最勤快的人。我帮助各部门的人干这干那,可并没有人真心的教我点什么,高峰除外。他是有名的厨师,没想到是那样的没架子。不但悉心得给我讲解,还亲手给我做示范。我一有空就跑到厨房跟他学做菜,一来二去,同事们就开我俩的玩笑。说我们好上了。他没有提出抗议,我心里美滋滋的。说真的,他是我心里最理想的男人。精通一门手艺,脾气好,为人也好,人长得也帅。我打心眼里是一百个愿意的。慢慢的,我们开始了约会,我们恋爱了!那么幸福,那么甜蜜!我们一起策划着攒够了钱,就在我们的小镇上开一家餐馆。他掌勺,我坐堂,准能干的红红火火。
不想,第二年春天,我怀孕了。我们并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一是年龄还小,二是我们的事业还没有开始。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应该告知双方父母,把恋爱关系确定下来。谁想我们的灾难就此开始了。他的父母坚决不同意儿子找个服务员,一定要给他找个当老师的大学生。这时我才知道他的父母都是大学生,是机关干部:才知道高峰在家里受到的不是溺爱,而是歧视。高峰说起往事,哭得像个孩子。他说他最怕老师了,至今看见当老师的心里就直发毛。可父母为了后代子孙让他必须娶个老师当老婆。偏偏他又不敢反对,乖乖的听从他们的安排。我也恨他不争气,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做不了主。我打他,他不还手,我骂他,他不还口,可就是不敢违抗父母的命令。
他陪我去外地的医院做了手术。看到他那样精心的照顾我,我又是气又是恨又是爱,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可巧,几个医生护士在办公室里闲聊,说起城里人找对象的首选就是女教师。她们有文化,对教育下一代有帮助;假期又多,况且品德就是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坏名声出去了,怎么为人师表呢?正因为她们成了抢手货,所以眼眶子就高了。一般人家一般人物是看不上的。听了她们的议论,我俩又兴奋起来。高峰的父母一心想找个女教师做儿媳,可女教师能看上他们的儿子吗?最起码学历是不相当的,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罢了。时间长了,找不到也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