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考审得是礼仪,三考审得是才艺。
青桑本无心进宫,因而不似青玉那般精心准备,只是随意弹奏一曲,却也顺顺利利的过了。
“三考”过后,最终只得二十人。
宫里的公公宣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要这二十人五日后到元华殿觐见,最后留与不留再由皇后娘娘定夺。说白了就是还要面试。
青玉、青桑带着喜讯回到蒲府,一进门又见一大家子的女眷围坐一堂,嘻嘻笑笑地等着她们呢。
自打她们二人开始选妃以来,这老太太就常常携着一大家子在这等着她们,非要拉着她们聊上几句才算心安。
进宫参选本就是耗精力体力之事,回来又得应付这一大家子,礼数上还不能少了。别说青桑有些撑不住了,连青玉这样的好性子也有些奈不住了。
两人今日回来又见此阵容,不禁都暗叹口气。照例行了礼,落了座,老太太又开始问东问西的。最后还得意洋洋地做了一总结:“凭着我们玉儿的温婉贤淑,桑儿的才思敏捷,这入宫实则是无阻的。阿弥陀佛,祖宗保佑,玉儿、桑儿为我蒲家光耀门楣。”柳氏、香云等人也连声附和,对青玉、青桑赞不绝口。
青玉、青桑相视苦笑,不作他言,由着老太太高兴去了。
正热闹间,忽闻祥叔急急入内传话,说是老爷和相爷来了。
相爷即柳氏父亲,青玉、青璧外祖父,当朝宰相柳连春。
众人起身朝着正走进堂内的柳公行了礼,待他和蒲继年坐定后,这才一一落座,而青玉、青璧、青桑则立于亲母身后。
“婿郎,这个就是青桑?”柳公环视了这一家子,目光看向王氏身后的清秀女孩,心里虽猜这就是青桑,但嘴上还是要问问才能确定。
“正是!桑儿,快来拜见相爷。”蒲继年提醒道。
青桑不慌不忙地从王氏身后走出,来到堂前,跪地叩拜。
“不必行此大礼,既是玉儿的姐妹,就同是我的孙女,不必如此拘礼。”柳公抬了抬手示意青桑起来。再一细看,心里不禁也是一惊,怪不得礼部李穆那老家伙将这妮子记得那么牢,还在大选时力荐。果真生得玉貌芳姿,现才豆蔻年华,若过了及笄还不知怎样的天姿国色呢,只不知才华如何?
这样想着,柳公略一思索,提了几个小问题,青桑都得体的答了。
柳公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稍有见识更显得识体知礼。”
青桑原只在弟弟家宝满月喜宴上远远地见过柳公,模样也没看清,今日偷偷抬眼看了,眉目慈祥,声音温润,虽处高位,却不咄咄逼人,心里对他就有了三分好感,见他夸奖自己,不禁低头道:“桑儿才疏学浅,惹得外祖父大人笑话了。”
外祖父的称呼稍显亲昵,但青桑也是觉得柳公和蔼,冒了个胆。
柳公哈哈一笑,果然不在意,只是说道:“你也不必过谦,你父可是新科头甲,才高八斗,所生之女定不输于旁人。”柳公之语特指了蒲继年的几个女儿们,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已是高抬了她们。
青桑笑吟吟地领了赞,拜了谢,退到了一边,斜眼看了青璧,果然气得变了脸色。
不知为何,这会子青桑竟有些可怜起青璧。青璧心性太高,在这个时代心性过高的女子怕是没有好出路。
柳公又朝着众人道:“柳府和蒲府如同一家,这次大选玉儿、桑儿有幸过了“三考”,此乃大喜。五日后,觐见娘娘,若能通过,必将册封。宫中规矩甚多,未防二人因言行失当,失了体面,本相特地请了原先伺候太后现在清水观修行的汪道长前来教授二人礼仪规矩。”
老太太听了,忙领着青玉、青桑拜谢。有了相国的扶持,这入选又增了几分胜券。
之后的五日,青桑搬进了青玉的院子,两人悉心学习宫中礼仪。这汪道长原是伺候太后的宫娥,一直随太后住在清水观修道,太后大丧后,她没有还俗,继续修行,这次请她出山,相国必是花了重金的,可见相国对这次选妃的重视。
青桑虽极不愿意进宫,但也明白像她这样在皇帝那挂了名的,即使年岁未足,但皇帝见了画像满意,也破格参选了,那想要落选的可能性就不大了,除非是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但若是那样很有可能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青桑家庭观念极重,自不愿意作出如此大逆之事。所以,也就安心学了,况且这些对她入宫以后有很大好处。
青桑认命了。
觐见那日,天上没有云,穹窿覆盖着大地,蓝的有些耀眼。
众名媛从高至矮排成两纵队,依序进入天华殿,向皇后娘娘请安。
平身后,由皇后娘娘依个过目,偶尔也问些简单的问题。若是娘娘中意,则立左边,反之则立右边。
接下来,面前的公公就开始一个个报身家了。
青玉个头高挑,排在了头一个。只听公公用尖亢的声音喊道:“户部蒲继年尚书之女蒲青玉觐见!”
青玉缓缓走上前两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了福立于殿前。
皇后娘娘细细看了一番,笑着点点头。
“留!”随着公公那尖细的声音,青玉站到了左边。
青桑见姐姐青玉顺顺当当地过了关,心里也为她暗喜。只可惜她岁数小,个头不高,排得末了些,还要等好久。
十五个轮过后,已有九个立在了右边,只有六个留了。
待到第十六个青桑时,皇后娘娘命她抬头打量了好一会,这才问道:“你是蒲尚书的第几个孩儿?”
“回禀娘娘,奴婢排行第三。上有两个姐姐。”青桑颔首答道,声音清晰明亮。
皇后娘娘微微笑了笑,又再问道:“本宫听程公公说,李尚书力荐你时,称你貌拟飞仙,才殊流俗。今日本宫一见容貌确实清秀可人。但这才学,本宫问你可曾读过什么书?”
青桑微微一怔,皇后怎会在这大殿之上如此盛赞于她,这不是帮她树敌吗?虽然在场的每个人都低着头不露声色,但青桑分明能感到这些名媛们散发出的阵阵敌意以及青玉偷偷向她投来的担忧目光。
“回禀娘娘,奴婢只是粗识文字,略懂诗书而已。”青桑小心翼翼地答道。
“既是如此,可知女子‘四德’?”皇后问。
青桑脑海里闪过前世闺蜜叶儿常常挂在嘴边的当代“三从四得”,那“四得“为“老婆化妆要等得,生日要记得,打骂要忍得,花钱要舍得”,不禁嘴角扬起,露出笑意,答道:‘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送!”随着尖细的声音响起,青桑以为自己听错了。“送”的意思就是淘汰了。
诧异地抬头看了看皇后,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惊之下才发觉此时抬头是失了礼,慌忙快走两步站到了右边。
待到下一名上前时,青桑才偷偷瞧了瞧站在自己对面的青玉,见她也是满脸的疑惑之色。
最终,二十人中也只留了八人。
入选的八人由主事太监带至天华殿面圣,由皇帝赐封。其余自是各回各家。
青桑坐在车上时还在想刚刚殿上发生的一幕。
从青玉的疑惑中她可以确信自己在与皇后的对答中并无纰漏,那问题出在哪呢?这里面的曲曲折折青桑目前自是想不明白的,但不管皇后是因何故,多年以后,青桑再回想起此事,还是觉得要感谢当时的皇后娘娘,无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终是没让她陷入宏景二十六年那场没有硝烟,却惨绝人寰的宫廷斗争中。
青桑虽然不知为何落选,但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本以为从此以后要在深宫中落寂一生了,岂知到了最后关头竟有了变数。何况大殿上皇后拿李尚书的话盛赞于她,对她是大不利的,若真进了宫,定是众矢之的,皇帝的新宠旧爱不吃了她才怪。这样反倒能全身而退。
这样想着,青桑顿觉轻松不少。
到了家,老太太她们一如既往地等着。
青玉入选、青桑落选的消息早已传了回来,见了青桑,老太太倒也没说什么,只叫王氏领了女儿早早回房歇息,而她们还要等着青玉册封的消息。其他人也稍作安慰,并无责怪之意。只有青璧满脸的鄙夷,朝着青桑冷笑了两声。青桑懒得理她,依偎着母亲回房去了。
王氏搂着青桑直掉眼泪,只是掉得是那失而复得的喜泪。这个女儿小时候王氏没少为她操心,也没少受她连累,但自落水昏睡醒来后,似乎得了教训转了性,越发地贴心。自己的孩子总是十月怀胎生的,怎会不心疼,以前不在心也多半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青桑拿了帕子为娘亲拭去了泪,娘儿俩促膝谈了些贴己的话。
过了午后,青桑正躺榻上小憩,就听窗外雪盏在和谁说着什么,似乎是说青玉册封的事。
青桑开口唤进了雪盏,问她在和谁说话。
“是大娘子房里的瑞珠。”雪盏说。
“是宫里传来消息了?”青桑起身坐在榻上问道。青玉素来与她交好,此事终是她一生大事,青桑自然在心。
“相爷告知老爷大小姐被封为玉才人,老爷让喜墨传了话回来,让老太太、大娘子们放心。晚些时候大小姐就回来了,七日后再进宫。”雪盏细细说道。
“只是才人?那徐尚书家的素菊小姐和马司徒家的婉婷小姐被封为什么?”青桑不明白为什么姐姐是当朝宰相的外孙女,又是户部尚书的长女,相貌才华都不差,怎么会只封为才人。入选的名媛中她只认识素菊和婉婷,而且两人的身家背景与姐姐差不多,事实上素菊还稍弱些,所以才问两人的封号,以作对比。
“奴婢不知。”雪盏答。
一个丫鬟怎么会知道这些,青桑也自感自己多问了,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吃过晚饭,天色已尽黑。青桑随着父亲和一干女眷在门口迎接新册封的玉才人。
青桑很想和青玉聊聊,怎奈老太太、大娘拉着青玉问东问西的,过了许久才松了手散了。
青桑这才有机会亲近青玉,而青玉也早憋了好多的话想对青桑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