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梦笔生花前的埋伏,
那些黑暗里的光与影,
只是当我醒来的时候,
周遭依旧喧嚣,
城市井然有序。
我才明白这只是一个短暂且行的梦。
Ⅰ
我跟公司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却不知道去干什么。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地呆了一天,就想到了回家。
一番斟酌之后,还是决定出去旅行。
我在网上订了黄山自由行门票和第二天去黄山的火车票,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简单地收拾了些行李。
第二天,我穿了一双舒适的旅游鞋,套了件较轻便的外套,背上一个胀鼓鼓的登山包,就上了开往黄山的火车。
望着车窗外那些飞起来的建筑和树木,我想起了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时的情景。也是类似这样的一个冬天,类似这样的车厢里,我一个人蜷缩在靠窗的角落里,惶恐地睁着大眼,望着周围的景物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陌生,直到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景象跟E城完全不一样。
那是我初一那年,第一次历史考了个不及格,我爸一怒之下挥手打了我一巴掌,气冲冲地叫我“滚”。我一边抹着鼻涕眼泪一边把书包里的教科书全部倒了出来,装上水壶、方便面和一本我最喜欢的漫画,带着积蓄了一年的零花钱,就这样轰轰烈烈地滚出了家门。但其实从火车一开动我就后悔了,下了车以后,我并没有踏进那个陌生城市的土地,而是马上去售票处买了一张路线相反的车票,灰头土脸地坐回了E城。
那是我爸第一次打我,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我妈第一次为了我流泪。从这次出走经历中,我总结出一个极其重要的结论:小孩子离家出走都是不靠谱的,没有什么好过一个暖和的家、一张熟悉的床和一顿丰盛的晚餐。
而后就是我死心塌地的明白了,一个深深扎根的体制,身单力薄地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那之后,我便安安分分地做起了一只乖巧的小鹿,听老师的话,好好上学,好好读书,好好考试,好好做一个乖小孩该做的所有事,摒弃先天的天赋,弥补先天的不足,发展德智体美劳,最后把自己磨成了一块状貌合格的鹅卵石。
我望着车窗外模糊的风景,想着以前的那些事儿,脑海中重复地闪现着那句话,“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解决不了问题……”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山山水水和房屋也慢慢地朦胧起来,直到一片漆黑,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车厢内一片嘈杂。
黄山到了。我收拾好东西下了车。
没有太多想法,我直接坐缆车上黄山,在玉屏峰看过迎客松之后,买了根爬山拐杖开始进攻光明顶。
爬山着实累,加上体能方面的活动一直不是我的强项,一不小心我就摔了个狗啃泥,拐杖也被我远远地甩了出去。
随着“呯”的一声,身后传来痛苦的“哦哟”。想也不用想,肯定是甩到人了。我顾不着胳膊和腿部传来的疼痛,挣扎着试图爬起来。身后突然有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扶起。
等我站稳看清的时候,我面前出现的是一张镶嵌着清秀明眸的瓜子脸。拥有这张面容的主人是一个帅气十足的年轻小子,他带着一顶点缀到恰到好处的毛线帽,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衣,就这样在我最狼狈的时候进入了我的眼帘。
后来我知道这小子叫冥楠。
“你没事儿吧?”他笑起来两边有浅浅的酒窝。
“没事儿,谢谢。”我理了理衣服,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灰尘。
“你也是来爬黄山的吧?”
我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不爬山我摔这儿干吗。
“嗯,我叫林蔓。”
“你好,我叫冥楠”
我看了眼沾满泥土的双手,从肩上落下包,试图用没沾上泥土的手指把拉链拉开。
“是在找纸巾吗?”冥南递了一包纸巾给我。
“哦,谢谢。不过很少有男生会带纸巾啊,你真特别。”
“呵呵,我是不用这玩意儿的,只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装装绅士风度。”
“呵呵,你这人真幽默……啊,对了,我的拐杖甩到哪去了。”
“这儿——”
冥楠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然后把手里的拐杖递给我。我想起来刚才在我摔倒的时候好像这东西被我甩出去砸到了人,蓦地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不禁有些歉意。
“对不起啊,砸到你了。”我接过拐杖说。
“没什么不得了的了。”冥楠搓了搓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们这样算不算认识了?”
“嗯。”
“那就一起爬山吧。”
我想了想,假如有个会装绅士风度的家伙在我爬不动的时候替我背背行李也挺好,就答应了。
“好啊。”我说。
待我跟冥楠两个人轰轰烈烈地爬上山,看到光明顶的时候,暮色已经袭来。山顶风很大,夹带着阵阵寒意,我看到了那些未融化的残雪,不禁觉得有点冷。但我又希望天气再冷点,冷得可以下起雪来,这样就能看到传说中冬季黄山最美的景色——雪山雾凇了。
冥南似乎看出了我的冷,把他包里的厚卫衣取出,给我披了上来。
天色开始暗淡下来,我决定在光明顶附近的酒店住下。冥南举双手赞同我的想法,他的房间在我的隔壁。
吃过晚饭,我们在残雪下的松林里散步,漫无边际地聊着。
“这个光明顶是张无忌的那个光明顶吗?”
“应该是吧。你说会不会下雪。”
“难说,天气看起来不错。”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这样啊。”冥楠有点失望。
“你这么希望下雪啊。”
“下雪才能看到最美的风景啊。这是我第四次爬黄山了,春天、夏天、秋天,唯独没有看到过冬天的景色,就想一睹雪山雾凇的风采。”
“我也想看雪山雾凇,我也希望下雪。”
“你不怕冷了,嘻嘻……”
我突然发现冥南笑起来的神态有点儿像季秋晨,也不知道季秋晨这会儿在干什么。算了,他干什么关我屁事儿。
“嘿,想什么呢?”
“没什么,不好意思啊。”我笑笑说。
“出来玩就开心点,最原始的景色才能净化一个人的心灵,把那些俗事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吧——”冥楠说着把双手伸向夜空。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觉悟,我看出家蛮好的。”有点被他看穿心事,我不好意思地调侃道。
“哈哈,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会有这样的觉悟,只可惜我不信鬼神,做不了和尚。”
我们说笑着,在暮云叆叇的松林里踏着残雪越走越远,身旁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回到宾馆已经七点多,我洗簌了一下打开电视不停地换着节目,挑来挑去觉得没有好看的节目,就把遥控扔到一边准备玩手机。屏幕亮了之后显示有四个未接电话和两条新的短信。都是季秋晨的。
我回了电话,告诉他我在黄山。
手机屏幕气若游丝地闪烁着,我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忘了给他喂饱电。随着最后一声振动,屏幕漆黑一片,电板彻底饿挂了,而季秋晨的话还没说完。
我无辜地摊摊手。谁叫你老是这样挂我电话,报应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