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读者,如果我就是嘉春,那么,如果要如实记叙那几年的生活,我会觉得很为难。
幸亏我并不是她,然而我总是把自己想像成她,所以写这些东西,也让我自己很不愉快。
还是记叙一下嘉春的同学吧。
让我们把视线从嘉春的身上暂时的离开,反正,她的同学身上也还是有着嘉春的影子。
处于青春期的人总认为自己的青春是很个性的,独一无二的,其实所有的青春都是共性的。
说一说龚蕊这一个人。
首先她很温柔,是男生喜欢的那种温柔贤惠善良的女孩子。
嘉春的班长人称“黑马王子”,生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帅气十足。
当嘉春还沉浸在离乡离群的孤独感当中的时候,宿舍的女生已经在热火朝天的谈论班长的英气逼人以及他的无穷魅力了。
嘉春这几天老是听见大家把一个人的名字挂在嘴上,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来这个人就是班长,“李如龙”。
她第二天特意把李如龙看了几眼,发现不了他有什么独特的魅力。
然而龚蕊却已经芳心暗许了。
这天晚上大家洗漱了准备就寝,龚蕊突然对嘉春请求说:
“嘉春,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吧。”
嘉春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点点头。
两个人挤在一个被窝里,感觉有些热,龚蕊气如幽兰,就是不吐露芬芳。
嘉春只好开口了: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龚蕊小声说:
“嘉春,我恋爱了。”
“你爱上谁了?”龚蕊不说话。
嘉春是急性子,但是她在这方面像个过来人似的很善解人意。
于是慢慢对龚蕊说:
“谁?”龚蕊迟迟疑疑地不张嘴。
嘉春突然想到这两天大家都谈论的人,说
“不会是李如龙吧?”她本以为龚蕊和自己一样对李如龙不屑一顾呢,谁知道龚蕊听了以后,一言不发。
龚蕊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痛苦,甜蜜,害怕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使得她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说话。
嘉春猜想着她的感受,问她:
“你对他说了没有?”
“没有。”龚蕊期期艾艾地回答。
“他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嘉春替她想出一个主意:
“那你对他说吧。”
龚蕊想了想,只答应了一个“嗯”字。
第二天,龚蕊鼓足勇气给李如龙递了一个纸条,约定晚自习下后在操场的小树林边见面。
她没有再告诉嘉春。
晚自习下了龚蕊一个人来到了小树林边。乒乓球案边黑魆魆地站着一个人,看到她来了,不由分说就把她抱在怀里。
龚蕊吓坏了,她没想到他这么冲动,连忙死命反抗,把他往外推。
李如龙力气太大了,她挣脱不开,又急又气忍着眼泪在他胳膊上狠命咬了一口。
李如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放开了龚蕊。
龚蕊哭着跑开了。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里,没有洗漱就睡了。
大家都只是纳罕,问她呢。一句话也不说。
李如龙也很喜欢龚蕊,龚蕊那样温婉的女孩子,没有男孩子不会喜欢的。
可惜他太冲动了,他本来想安慰龚蕊,因为师范里是禁止学生谈恋爱的。
他想让她静下心学习,不要把心思放在个人感情上,因为他是班长,得在全班同学面前做个表率。
如果他带头谈恋爱,怎么树立威信呢?
可是当他看见龚蕊颦颦婷婷向她走来,竟然克制不了内心的冲动,不但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也伤害了龚蕊。
龚蕊十七岁,她对于李如龙的爱恋是那么纯情,她想不到他竟然会做出那么恶心的举动!
的确,一个女孩子的爱恋,多数是发自内心的感情。她希望李如龙明白自己的感受,她希望他珍惜她的心灵,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约会,他竟然对她动手动脚!
龚蕊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嘉春,以嘉春嫉恶如仇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李如龙的,那样就人尽皆知了。
李如龙以后想找机会给龚蕊解释,龚蕊总是躲避着不肯见她。
他看见她目光中那种深切的受伤害的表情,也会感到很心疼,他后悔自己当时太冲动了,伤害了这个纯洁的女孩子,对于男女之爱,她的少女的心还从未设想过。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心念念全是关于李如龙的,可是她把自己的感情禁锢起来,不再打算向他开启心扉了!
那个时候的师范管理很严格,学生也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大家纵然没有特别刻苦地学习,但是也没有放任自己内心的青春萌动。
他们都想在师范里获得学识、品质和能力的长足的发展,虽然他们内心都会暗暗地喜欢一个人,但是大家对待感情都很克制。
李如龙算是个另类,他是篮球高手,每当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左冲右突的时候,旁边总有女生在痴痴观看,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举一动。她们心醉神迷地看他潇洒的指挥队员赢得胜利,为了给他鼓掌,她们连手掌都拍麻了。
龚蕊也是在球场上爱上李如龙的,心里爱李如龙的女生绝不止她一个,
可是只有她傻乎乎地去表白了。
像李如龙这样的“万人迷”,是注定不会专情在一个女子身上的。
龚蕊从此性格有些变化,她把自己深深包裹起来,二年级报选修课,她报的是美术。
几乎每个周末,别人都出去逛街,逛公园,龚蕊把自己困在美术教室里画画。
她把她的一腔爱恋全部描绘在了画布上,用心一笔一笔勾勒,这倾心的过程也像初恋一样美好。
周末的晚上大家不是在礼堂看电影,就是躺在床上神聊,只有龚蕊和少数几个女生在画室画画,有时候直画到夜里十一点才回宿舍。
整个校园静悄悄的,月亮给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朵笼上了神秘的面纱,有秋虫在草丛里浅吟低唱,深秋的晚上已经有了凉意。
龚蕊和几个同学走出了美术教室,抬头看看那盘深秋冷月,那无形的思念又悄悄自心田萌出,弥漫到她的全身。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凄美而迷离。静静的校园里那轻纱一般弥漫的月光,正如同她那弥漫的心事!
任何一个人看到龚蕊的样子,都会感叹,恋爱使得这个女子此刻身上散发出月光女神一般的光芒!
爱情会使人忧伤,也会使人美丽。
她就是这样既忧伤又美丽,自己也有些被自己感动了。
李如龙当然不懂龚蕊这样的感受,男女可以同时坠入爱河,可是男人和女人的感受又是不一样的。
男人只愿意相信他们看见的和听到的,别的他们不愿意多想。
当龚蕊越来越多的时间沉迷于绘画,嘉春因为少了一个朋友的陪伴而更加孤独。
报名参加选修课时她选择了音乐,但是音乐报的人数已经超过了规定的名额,必须刷掉两个人。
可能是她平时太不会表现自己了吧,音乐老师看着她的名字,想不起来她是个怎样的学生,她头脑里一点她的印象也没有,就把她刷掉了。
嘉春知道这样的结果,觉得很不公平,她是班上试唱准确的少有的几个女生里的一个,她想不通为什么她会被淘汰。
晚自习的时候她一个人走出了教室,来到校园里唯一的一棵樱花树下,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发呆。
龚蕊一个晚自习没有见到嘉春,她有些着急,就到校园里去找。她到操场上找了一圈,又回了一趟宿舍,都没有发现嘉春的踪迹。
当她偶尔经过教学楼后面的那棵樱花树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嘉春呆坐在那里。
那一脸绝望的表情让她心疼。
“嘉春,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语气里透出关心和同情,嘉春听了这一句话,像找到亲人一样一下子哭了起来。
龚蕊被她的眼泪触动了心事,也抱着嘉春一起哭了起来。
她俩无言地哭了一会儿,龚蕊先擦干了眼泪,安慰嘉春说
“好了,你的事咱们想办法吧。”
嘉春好不容易停止哭泣,她赌气发狠说:
“想什么办法,她不要我,我还不上了呢。”
龚蕊不喜欢她这样固执,她也赌气说:
“你不上只把你自己耽搁了,别人可有什么想法呢?如果你真的喜欢音乐,你就应该争取。”
一句话提醒了嘉春,她真的很喜欢唱歌啊,别人弹钢琴的样子多么迷人啊!
她打起精神问龚蕊:
“怎么争取啊?”
龚蕊想了想,说:
“咱们找学习委员吧。”
她们的学习委员张爱爱也在她们宿舍,为人热情大方,老师们都很喜欢她。
两个人回到宿舍,把嘉春想选修音乐的事对张爱爱说了,张爱爱答应想办法。
第二天张爱爱把嘉春领到教导处,教导处的女办事员和张爱爱的关系很好,张爱爱把情况一说,人家就答应了。
嘉春交上自己的申请书,上面写的是因为她热爱音乐,要求由书法班调到音乐选修班等语言。
其实谁也不喜欢书法班,可是没有办法,体育,绘画和音乐方面没有特长的同学最后都落在了书法班,所以书法班就像个难民营,大家都意气消沉。
嘉春也是这样被扔在书法班了,她很不服气。申请书由女办事员交给教导主任,办事员又帮着把情况说了一遍。
教导主任就签字了。
嘉春高兴坏了,对张爱爱感恩戴德的,就是她不太善于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感恩之情,张爱爱了解她的个性,也就罢了。
嘉春拿着教导主任签了字的申请书,到书法老师那里去让他也签字,同意自己退班,书法老师知道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才选修书法的,现在看见有人来了又要走,就很不高兴,拉着一张脸给嘉春签了字,嘉春向老师告辞时他也没有搭理。
嘉春又到音乐选修班的老师跟前去报了名,下次她上选修课的时候就坐在了音乐教室里,总算如愿以偿地听上音乐老师弹琴了。
屏风师范学院的老师们都是多才多艺的,这位音乐老师就是器乐高手,手风琴和钢琴弹得一流,超级棒!
嘉春和她的同学每当老师弹起钢琴时,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曲目,可是钢琴叮叮咚咚的,如珠落玉盘,如小河流水,如大浪淘沙,如风吹劲松,大家都听得如痴如醉。
可是音乐老师讲起乐理来,大家就又都皱目攒眉,如坐枯禅。
嘉春弹琴时也不能专心,师范里租一架钢琴要交好多钱,嘉春付不起,就只好弹一架古老的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的脚踏琴。琴音嗡嗡嘤嘤的也不好听,这大大打击了她的练琴积极性,每天只是虚应故事罢了,勉强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就作罢。
家境好的同学租钢琴弹,晚上到操场边的小树林依依呀呀的练声,嘉春害羞,根本不敢张嘴。
所以她只是仗着天资聪颖粗识乐理,比较准确地把握了音高节奏。试唱曲谱是不成问题了,节奏感也很好,其他的就真的没学下什么。
嘉春最难熬的师范第一学期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