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贵!能不能便宜点?一人一毛行不行?”姑娘们积极地讨价还价。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会坏了规矩。”算命佬拼命地摇着头说。
“这么贵,我们算不起,你走吧!”姑娘们下了逐客令。
当时,文*革虽然已经进行了好几年,各级革*命委员会也相继成立,局势已不像运动刚发动后的一两年那样混乱了。但广大老百姓的经济还是非常的困难,对于农村的人家来说,三毛钱是一个不算小的数目了。在有些落后的地方,干上整整一天,拿的工分也可能不值三毛钱。
算命佬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显然不太想放掉这笔就快要到手的生意。他看了看姑娘们身旁绣好的十几双鞋子,有了个主意。于是便说:“我看几位这么有诚意,不如这样吧,姑娘们,你们做的鞋子还顶好看的,我闺女也一定会很喜欢。给我一双鞋子,我就帮你们所有人算一算,怎么样?”
这种手工纳的土布鞋子,要是挑到集市上去卖的话,顶多也就值个五六毛钱。一双鞋就可以让算命佬帮五六个人算命,这笔交易还是不错的,姑娘们于是就答应了算命佬的提议。
算命佬扶着拐杖,蹲下身,慢条斯理地仔细挑了又挑,最后选了一双粉色的布鞋,收进随身挎着的大布袋里,然后便开始帮姑娘们算命。
姑娘们赶紧让出一个石墩,让算命佬坐下。
“你们一个一个来吧。”算命佬正襟危坐,嘴里喃喃地说。每个姑娘给他瞧时,他都要问问生辰八字,看看面相,瞅瞅掌纹,捏捏掌骨。
说到这里,顺便免费给各位一个建议,你要是也想随心所欲地捏捏女孩子的嫩手、肆无忌惮地瞧瞧女孩子的脸蛋的话,给她看相绝对是个很好的方法,十有八九都会很乐意接受的。至于操作过程中因流口水过多遭到掌掴的话,本人首先声明不担任何责任。
闲话少说,再讲回算命佬当时的表现吧。
“你呢,一定能够嫁个如意的夫君!”“你嘛,命中会有三个胖儿子!”“你吧,未来的相公可会疼人了!”……算命佬巧言如簧,把四五位姑娘逗得哈哈大笑,东倒西歪,花枝乱颤。
梁岚的母亲一边低头纳着鞋,一边听着算命佬天花乱坠地喷口水。听到开心处,也不时掩嘴偷笑。
“阿秀,轮到你啦,你是最后一个了,看他会怎么说?”
梁岚的母亲阿秀有点害羞,低着头,继续纳鞋子。
算命的便说:“这位姑娘,你低着头,叫我怎么瞧,怎么算啊?”
梁岚的母亲阿秀这才抬起脸,给算命佬瞧瞧。
这不瞧不要紧,算命佬一瞧,神色突然为之一变,吃了一惊:“哎呀,这位妹子……”
众人赶忙追问怎么了。算命佬支支吾吾,不肯说下去了。
“快说呀,快说呀!”姑娘们不依不饶。
“好吧,我说,我说。这位妹子的命有点硬……”算命的吞吞吐吐地说。
梁岚母亲阿秀一听,很是紧张,赶紧问:“先生,这怎么个硬法,你能告诉我吗?”
“是啊,快说,别有一句没一句的啊!”大家异口同声地让算命的把话说明白。
“这个嘛……这个……”任大家怎么催,算命的就是不肯说。
“你倒是快说啊,卖什么关子啊,不说完我们可就收回鞋子的啦!”姑娘们继续催着。
“唉,恕我不能多言,天机难违啊……不过,不管怎样,最后你定会遇上贵人。”算命佬说完,匆匆忙忙地便拄着拐杖离开了。
算命佬一席话,把梁岚母亲阿秀说得眼泪珠子都掉了下来。大家连忙劝她:“阿秀,不要理那个臭算命的!他是胡说的,我们也就闹着玩,快别伤心啦!”
“是啊,下个月你就要做新娘子了,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那老头不是说你一定会遇到贵人吗?这是好事啊!”
众人叽叽喳喳地劝说着梁岚母亲阿秀,阿秀这才用袖子拭了拭眼泪,转泣为笑。
很多唯心主义的事情,是难以用辩证唯物主义来加以解释的。算命佬给梁岚母亲阿秀算命这件事,也是其中的一宗。
当日和阿秀一起纳鞋子的伙伴现在回想起来,都会暗暗纳闷,那个貌似信口雌黄,骗钱兼带索油(粤语,占便宜)的算命佬,怎么就能将阿秀的命运看得那么准?
就在梁岚的母亲阿秀满怀期盼、等着出嫁那一天早日到来的时候,一天突然传来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阿秀的对象在打石时当场被石头砸死!
噩耗传来,犹如晴天霹雳,阿秀听闻,顿时泪如雨下,呼天抢地,要死寻活。此事过后,性情大变,整日沉默寡言。以后再有人来说媒,都无一例外地被她拒绝了。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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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易老,年华易逝。转眼间,十六年过去了,就在这一年,她嫁给了梁岚的父亲,一个小她5岁的男人。两人成亲那年,梁岚的母亲38岁,梁岚的父亲33岁。
梁岚的父亲,在十八九岁时就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不幸失去了左臂。回到家乡十余年,也没有找到老婆。失去了一条手臂,就等于失去了大部分劳动力,谁肯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呢?
但是,老天对一切自有安排。
一天,梁岚父亲上山去打柴,突然传来救命声。他循声赶去,发现村里的一个二流子正把阿秀摁在草丛中,图谋不轨。梁岚的父亲举起柴刀,一声怒喝,吓得二流子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
从此之后,这个心灵受过伤的女人,与这个身体受过伤的男人,惺惺相惜,擦出了火花。不久,两人就结婚了,几年后生下了梁岚。
就在梁岚两岁时,她的母亲又怀上了。村里的人见了都说,看肚子的形状,肯定是个胖小子。
有一天,父亲带上两岁的梁岚,坐着拖拉机到另一条村子喝喜酒。按乡下的风俗,大肚婆是不能参加婚筵的,要不然会冲了新人的喜。
梁岚的母亲站在屋前的栗子树下,目送着拖拉机慢慢开远,直到转过山那边不见了踪影,才慢慢地转身回屋。
但没想到的是,夫妻这一别,竟然从此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