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转二爷爷是疤瘌头大爷爷的弟弟,他没有孩子,绝户,过继了疤瘌头大爷爷的二儿子。据说年青的时候教过书,因贪恋着家里的那几亩地,从外乡回了家。螺丝转二爷爷会算计,有点财迷,脑子转得快,象“螺丝”一样,速度比一般人快,这也是他的外号“螺丝转”的由来。
小时候我特别不待见他。因为每年父亲写春联时,他都会去我家观摩,让代写春联,还喜欢边看边评论。我没事在一边写着玩时,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打击我:一辈子也练不成我父亲那样的字。
当然这也是至今无可争议的事实。父亲的字,柔中见刚,圆中见方,我一辈子也写出那么流畅圆润的毛笔字。
螺丝转二爷爷有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他看到谁家的小子都高兴,看到丫头就横眼,一副视而不见的神态。我的姑姑们尤其不待见他。在生产队劳动时,我们家里人多,分的口粮多,那时他当个小队长,常常苛责我的姑姑们,分东西时也常常故意少分给我们家,说丫头片子们都是吃货,这话是够难听的。我的大姑姑七十岁回老家时,看到螺丝二爷爷,想起以前的事,还仍然念念不忘那份耻辱。
螺丝转二奶奶因螺丝转二爷爷而得名,她是我奶奶的铁杆牌友。
因为没有孩子,两个人特别爱干净。二奶奶也有点小气,然而性子还算温和。两个人都精于算计。我想这一点也有情可缘,没有自己的亲骨肉,指望侄子养老送终,从自己的内心里,终究是有隔阂的,疼是只管疼,可是不能说。她先要学会了善待自己。
为了自己的心里有一个依靠,她把自己的外甥女儿嫁给了侄子,亲上加亲,本来应该更亲的,然而并不亲,既没有改口喊她一声娘,婶子也不喊,旧的称呼也免了,时常生点小闷气,令她后悔不迭。
有了孙子之后,把孩子们一个个看大,才显得亲了。儿子不亲,孙子亲,这是自古的俗理儿。两个人更不舍得吃,好东西都留着给孙子们。
二爷爷一天到晚不闲着,拾粪,拾柴火,晚上还要加班编柳条筐子;二奶奶乐得轻闲,晚上没事就打牌。
我奶奶、刘大娘、螺丝转二奶奶、豁子牙大娘是一桌标准的牌友。
不赌钱,打着没意思;赌资太大,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她们打那种和一把二分的输赢,一晚上下来输赢不过两元。就是这样,也常常让她们肉疼。
首先是我奶奶最输不起,一输就急,一急就翻脸,翻了脸就几天过不来,可是几天不打牌,手又痒痒,于是由我豁子牙大娘牵线,一切又照常运作起来。
二奶奶没有多少钱,日子自比别人难过,一分钱看得比天还重,人家说斤斤计较,她们是分分计较。二奶奶带钱少,输得多了,又不好意思下场,就只好赊帐,帐赊得太多,难免会有记错或者记混的时候,我奶奶是一面怨她看钱重,一面又觉得不该赊帐给她,抱怨她赖帐,吃了多大亏似的,脸红脖子粗地争执,依着亲情的亲疏远近,我豁子牙大娘自然是向着我奶奶的,最后的结果是:赖得帐要还了,两个人都不痛快。兴兴头头而来,郁郁闷闷而归。
我奶奶和她的牌友一个个相继而去,如今只有一个豁子牙大娘还活着。二奶奶想来也走了差不多十几年了,二爷爷却还硬朗着,一如既往地操劳。他的日子却比大爷爷后来的日子好过多了,因为孙子们一个个长大,在外打工,常常寄钱给他,吃的喝的穿的一样不缺,老来享了孙子们的福。他有了另样的好吃的东西,自己不再吃独食,大爷爷活着时,也常常喊了他一起吃,毕竟孙子是他们共有的,虽然在感情上,孙子们与二爷爷更亲近,与自己的亲爷爷显得远了。也算没有白疼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