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看着这人打扮可笑,身形甚是短小,可是方才上楼梯时,步履坚实敦厚,定是个内家功夫了不得的高人。他混迹江湖多年,对这种高人不可貌相的道理自是明白,只是他不愿与武林之人再生瓜葛,也不顾他,继续吃喝。哪知那和尚满脸堆笑着,朝他坐过来。
和尚双手合十,道:“先生,大和尚坐得坐不得?”江湖抬头看看他,这人印堂深凹,更加肯定了适才自己的想法。他指指旁边的空桌,道:“在下吃肉喝酒,怕是碍了大师法眼,大师别处坐吧。”那和尚笑道:“这么说,先生并非不愿老衲坐下了?”江湖有些奇怪,道:“你要坐就坐吧,只是我不想说话,大师自便。”说罢,也不理他,继续吃喝着。
和尚看着他,又看看窗外,这时伙计端了些素菜过来,和尚作揖谢过,他抬头道:“先生喜欢下雨?”江湖不知这和尚底细,回道:“不。”和尚笑道:“怕这雨非为老天而下,只是为了这世上那些解不开凡尘琐结的人儿下的。”江湖冷冷道:“你念你的经好了,与我不得相干,只是劳烦你别打搅我喝酒的心情。”和尚双手合十,道:“先生请便。”
江湖觉得这和尚古怪,心下留了防范,继续吃喝却不时的注意他的神态,可是这和尚竟然不吃不喝地盘腿坐在凳子上坐禅。过了半晌,江湖吃罢,和尚依旧不动,他看看窗外雨水依旧很大,就叫来伙计给他把酒壶蓄满,另外替他找件雨蓑。伙计拿了钱下去了,江湖就在坐在桌边,一会儿看看雨,一会儿看看那和尚,吃惊的是,和尚闭着眼竟然打起呼噜来,实在叫人啼笑皆非。
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伙计依旧没有回来。突然窗外电光一过,登时远处一片火红,闪光过后,火光大作,江湖吃了大惊,着火的地方竟在那破庙的附近!一时间,许多人跑过来看热闹,江湖等不及伙计回来,赶紧往楼下跑,却迎头遇上了那伙计。
伙计喘着气道:“客官,小人跑了多处,也怪了,今日雨蓑都卖光了。”江湖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要往外跑,突然那和尚道:“带上老衲的雨蓑吧,如若先生不嫌弃。”江湖道:“大师莫不是装睡?”和尚伸伸懒腰,舒展身体,道:“睡个觉何来装不装,老衲要吃饭了,劳烦您也不要打扰。”
江湖看看屋外雨水确实很大,也就只好回去捡起和尚的雨蓑,道声:“多谢。”就披在身上往楼外跑出,一头扎进雨夜中。
江湖一路疾奔,火光腾起的地方距离他也不过三四里的距离,他脚上施展轻功,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也就赶到了着火点。大雨滂沱,却仿佛成了火油,浇得大火愈焚愈烈。江湖透着雨幕看去,破庙的院墙隔着火光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他见从旁边的巷子里不断逃散出来人,抓过一个问道:“怎么回事?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火?”这些人急急忙忙,言语支吾,一连问了十几个才大概听懂了:“快跑!这里的粮油库着火了,旁边还有个朝廷的火药库,待会儿说不准还有爆炸!”
江湖大惊,心道:“粮油库连着火药库?天底下怎有这般的糊涂道理!”他着急着找到秋喜,不顾危险地朝火海跑去。
大火红得一切一片血红,江湖只觉得脸上一片火热,索性丢开雨蓑。油水浮在水面上,触物即燃。江湖根本无法靠近破庙一步,他想到那破庙本就是一片茅草,再找不着恐怕再无机会。他重新把湿淋淋的雨蓑裹在身上,施展轻功,一路疾奔,穿过粮油库,转眼到了后面,还没有睁眼,脸上已经扑过一阵焦油的热气。
江湖知道情势不妙转身朝远处跑开,觉得好受些才回头看去,眼睛已经熏得生疼,他骂道:“天杀的,这般大火,不得死人才怪!”他心想离开算了,不必为了个烟尘女子冒险,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与郭村的情分到此为止,若这点心愿也不了结,实在对他不起,何况已经到了这里,即便出于仁义,这险也值得一冒。他酒劲儿上来,干脆抛开蓑衣,面朝大火,冷笑道:“格老子的!今天玩儿你一玩!”
江湖站定,怒喝一声,朝火海猛冲过去,靠近大火时,热气腾起,难以忍受,干脆,往胸口一埋,蜷成一团,扑滚到了里面。江湖顺势站起,顿时浓烟四起,呛得不行。他依稀觉得这里才是破庙的外门,就憋着气往里面走,里面更是一片乌黑,除了滚滚浓烟不知从什么地方升腾,什么也辨不清,江湖透不过气来,担心真有什么火药库,到时可就谁也救不了了,他提气憋住气门,勉强着在烟雾中摸索。
突然感觉有个黑影在跟前,就喊了一声:“有人吗?”突然黑影一颤,就往远处闪开,江湖赶紧顺着跟去,突然脚底被什么东西绊倒,他一慌,担心糟了暗算,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站稳。
江湖长剑噌地拽出,朝四下挥舞,喝道:“哪个直娘贼?明人不做暗事,给老子滚出来!”江湖侧耳细听,四周竟是些哆哆嗦嗦的咳嗽声和细微的呻吟声,江湖看不清,眼睛又激得生疼,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历。
这时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地响起:“秋喜——救我!”
江湖登时一惊,风雨之声隔得他听不清那人的口音,但“秋喜”二字却是听得仔细。江湖道:“徒弟?是你吗?”突然一人从地上抱住他的小腿,抱着哭腔道:“救命!救命!”
江湖一惊,赶紧俯身来看,模模糊糊看清那人裹在雨蓑底下,伏在地上。江湖把他抱起,问道:“刚才是你叫的‘秋喜’?”那人显是冻得不行,战战兢兢地说道:“快点救我···”突然间,江湖听到四周升起一阵阵的呼救声,一步步靠近江湖来。
江湖推开那人,朝四周喝道:“你们都是谁?秋喜哪?”四周咳嗽声、呼救声不断,却没人正经回他。江湖心里急躁,继续摸索着往庙门口摸索,可是四周昏暗,如何看的清楚。
江湖努力地定下心来理清思绪,外边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着火的时候是雨夜,他们来这破庙作甚?看适才那人身披雨蓑,看似有意为之。如此一想,江湖顿时觉得此事蹊跷,回转身大吼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来这里?”可是人心躁乱,哪有人理他!江湖喊下几句没有回应,突然想到这里应该有个火药库,如此一来,这场诡异的大火就有了来头。
一想及此,江湖赶紧折回来去找火药库,可是茫茫火海断了后路,只有左边暗些。江湖只好从左边绕过,大雨依旧狂啸,可是江湖疾步在火海奔驰,只觉得周身发烫。
跑了约几条小巷,火势渐小,江湖眼睛已经只能勉强睁开,他抬头辨了辨方向。可巧,抬头一眼看到面前倒插着块额匾在地上,上面写着三个什么字,江湖也不大认得,一个醒目的“火”字倒认得清。江湖大喜,看着火势一步步过来,赶紧跑进去。
跑进了个应该是前院,只二三丈的走道,左后是些破旧的铁刃,穿过才来到个露天的院子,江湖四处一看,顿生疑窦,这军火重地,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江湖顾不得那么多,看到通往内庭有三个大门。他早年也见识过这种场景,知道正门会客,侧门往往用作他用。他直接侧身进了左门,几个回廊一过,登时出现一道铁门。江湖大喜,这便是那火营房了。他举头看去,不禁又是担心,这火营房没有建在院庭中央,倒是靠火海最近,着实让人生疑。江湖运气排掌,震断铁索,破门而入。
这间房倒是气派,很是宽广,左侧一扎一扎的长兵器、短兵器以及弓弩器具整齐堆排,右侧隔着铁毡却是堆积如山的木箱,江湖走过去,劈开一箱,拨开柴草一看,俱是西瓜大小的霹雳弹。难以想象,此处着火,该是多么可怕!
江湖心想,这火药库跟那地牢必定有什么联系,他四处摸索,似乎隐隐听到有女子的哭声,侧耳听来,又好似外边的雨声。江湖喝道:“有人吗?”又是一片寂静。徘徊了半晌,江湖已经清楚的听到了着火的噼啪声,赶紧跑出门看,大火已经在墙头腾起,没多少时间了。
这时隐隐的哭声似乎又传了出来,江湖转头看着阴森森的火营房,浑身打起寒颤,喝道:“便是厉鬼,也给老子出来,好叫你去别去吓人!”这时,突然一阵细微的声音道:“救命!”江湖细心听出,声音从里面传出,赶紧跑回去,喝道:“我在这里!”“救命!”江湖确信没有听错,而且呼喊的声音很杂,一定有很多人被困在此处。
江湖朝四处喊道:“秋喜!秋喜!你在这儿吗?你的好哥哥叫我救你来了!”江湖喊完话,细心听过,又是一阵阵“救命”的呼喊。江湖这次听得明白,是从堆火药的下面传来。江湖看着堆积如山的大木箱,心里盘算着时间不宽裕,即刻动手,从跟前开始,一步步把火药箱掏出个洞出来。
“别停!你么大声喊!”江湖朝着下面吼道,果然声音越发清晰,江湖斗志大涨,搬得越发起劲儿。
突然间,“咔嚓”一声,江湖一惊,火营房登时破开一个大洞。大火已经烧了过来,边上的高墙轰然倒塌,登时火油掺水,顺着风势往这边过来。江湖心里一急,敲敲地板,已经有了空声。他贴着地面,喊道:“爷爷发功了,你们闪开,越远越好!我数一···二···”
“轰”的一声,火营房的外墙洞门大开,烈火顺着风狂啸着朝里面灌,江湖淋着大雨喝道:“三!”他真气聚于掌心,抬手朝着地面扣过去,登时疾风劲劲,巨大的反冲,倒几乎将自己腾翻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