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丹找了在长海医院做医生的朋友给母亲看了病,晚上又约了柳金一起在别墅里吃饭。
席间,潘父问柳金:“孩子,你跟你父母打过招呼了吗?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最近想抽空去看看你父母。”
柳金笑着说:“我还没顾上讲呢,晚上回去我就打电话给他们!”说着把之前写好的地址递给了潘父。其实柳金心里很紧张,自从来上海,她一次也没回过家,逢年过节虽然很想家人,可是心里的怨也没削减。这些年,她从没有断过给家里打钱,偶尔打电话回去,母亲也会抱怨她心毒,不回去看他们。至于说恋爱之类,父母从来没问起过,甚至父亲在电话里只是简单说一两句就把电话递给母亲。
那是另一个世界,她梦里经常回去,可是离家越久越没有勇气回去。她的记忆里,家还是几年前的样子,父母亲也是原来的样子。
晚上潘志龙送柳金回了公寓,因为潘家人在上海,柳金坚持不留在别墅,也不让潘志龙留宿公寓,潘志龙悉心维护着妻子的面子,这两天都和家人一起。送柳金到了公寓,潘志龙停好车跟了上去,缠绵了一阵,才不情愿离离开了。柳金一个人的时候,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母亲说:
“金子,怎们这么晚打电话?我都睡了?”
柳金沉默一下,对母亲说:“妈,我谈了个对象,甘肃的,最近他爸爸妈妈来上海了,说是要去老家看你们。你们知道一下这个事情。到时候招待一下。”
柳金妈妈一听,连忙问她:“怎们都没听你说过,这么大的事情,你自己也不回来一趟?”
柳金对母亲说:“妈,我们工作忙,平时都请不上假,只能今年春节回去了。”
母亲和她聊着天,大概吵到了父亲,他一听柳金有了对象,急切地接过了电话说:“金子,你突然说谈了个对象,到底人家啥情况你总要和我们讲一下!”父亲向来都不过问她的事情,这一次倒是亲自过问了。
柳金电话里对父亲说:“他叫潘志龙,是甘肃人,是个硕士,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父母亲戚都在甘肃,只有他自己在上海打工。父母以前都有工作,现在退休了也有退休金,不用我们操心,所以也没什么负担。他现在贷款买了一套房子,100平左右,结婚的话也有房子住。他们刚贷款买了房子,也不宽裕,所以彩礼钱你们意思一下就行了,别把人家吓着!”
父亲那头沉默了一会说:“在那个地方,哪怕贷款,有套房子就不错了。整体听着也不错,不过只有他父母来,是不是太奇怪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抽空回来一趟,不然你要结婚了我们才见女婿的面。”
柳金知道潘志龙肯定愿意的,只是她自己不想回去!一方面是她现在手头的工作,另一方面觉得自己喜欢就好,父母见或不见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父亲还是坚持,父母是典型的农人,一辈子都老实巴交,他们遵守的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乡俗,尤其是在儿女的婚事上,更会固执地坚持!他们秉持着嫁女儿就要低调一点,矜持一点,娶儿媳就要高调一点,主动一点。
柳金对父亲说:“爸爸,我们先试着请假,如果能请到就回来!”
通知了父母,柳金心里顺畅了很多。只是两个人的差距,她怕给潘志龙和潘家人造成困扰。这些年父母并不疼她,只是需要钱的时候才会打电话,如果万一让他们知道潘家的真实情况和潘志龙的真实背景,他们可能会狮子大张口。
第二天,她又请了一天假,和潘志龙一起去机场送别了潘父潘母和姐姐,两个人回去的路上,柳金和潘志龙提起了父母想见他们的想法,潘志龙非常开心地说:
“那咱们就回去一趟,我家里人让他们从兰州出发,咱们从上海直接回去。”柳金听了潘志龙的话反驳说:“我最近已经请了好几次假了,回家可能要一周!”潘志龙想了一会说:“那这样,我给他们买机票,让他们来上海看你,顺便可以带着他们玩一圈!”
柳金从来没想过让父母来上海,半天也没回答潘志龙。还没到家,柳金父亲打来电话,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她惊讶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爸爸”两个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小心翼翼地接了电话。
父亲电话那头说:“柳金,你对象他父母什么时候来定了吗?定了跟我们说一下,我们好提前准备!还有,你每个月不要再打2000块给我们,1000就够了,等你弟弟妹妹上完大学,你就不用给了。贷款买房要不少钱,结婚了你就是人家的人,也要帮忙一起还,你自己住着也有底气。”
父亲第一打电话,又破天荒地关心她,柳金的眼泪巴拉巴拉扑簌而下,她对父亲说:“爸爸,没关系,潘志龙说了,给家里的钱还是老样子,不能少!我们稍微节约一点没问题!”
父亲那头继续坚持着:“结了婚不是一个人过日子,有困难要一起分担,你不能光顾着咱们家!再说你弟弟妹妹现在也都大了,再有一年你弟弟大学就毕业了,你妹妹也大一了,很快就咱们的难关就过了。”
柳金的眼泪成河,潘志龙在一旁看不懂到底怎们回事。等她挂了电话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呀?”
柳金才一五一十地和潘志龙讲起这些年自己对父母的误解。她突然说:“要么让他们来上海吧,他们一辈子都还没去过我们那个县城之外的地方。但是他们来了你不要带他们去别墅,就带他们来到公寓,车子虽然他们不懂,但是最好还是换一个桑塔纳吧!”
潘志龙不解地问柳金:“为什么要这样?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我老丈人丈母娘多好啊,干嘛藏着掖着?”
柳金想了一下说:“我怕吓着他们!我说的那样已经是他们觉得最好的一面了。你就听我的吧!”
潘志龙皱着眉头说:“老婆,桑塔纳就忍了吧,怎们也得开个帕萨特,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们开了!”潘志龙的确说的没错,他的第一辆车子就是帕萨特,那里开过桑塔纳!柳金看着他说:
“你太矫情了!对我来说有车子开就是幸福的事情!”
她就这么顺口一说,潘志龙来劲了,他用右手拍了一下脑袋说:“对呀,你为什么不抽空去考个驾照,我忙的时候你也可以自己开车上下班!”
柳金嘟着嘴反驳说:“没事干嘛养个闲车浪费钱?”
潘志龙嬉皮笑脸地对妻子说:“你现在可是个小富婆,一下子收了那么大一个红包,还那么小气!”
提起这个柳金认真地对潘志龙说:“盘子,我真的用不上那个钱,要么咱们给爸妈退回去吧!我有你就是一张无限透支的饭票,那里还用得上那么多钱!”
潘志龙第一次听娇妻这么说,开心地说:“我这个饭票归饭票,他们的你还是要收着。你收着他们开心,你只要好好地嫁给我,让他们干啥他们都愿意的。这是他们现在最大的心愿,所以你就不要勉强了。你拿着不舒服,要么咱两今天去把它花掉?”潘志龙调侃。
柳金的确第一次一下子有了这么一大笔钱,虽然她知道在潘家人眼中是小钱,可是对她来说不是。
再说返回甘肃的潘父潘母,回家就召集儿子女婿,说了小儿媳的情况,然后决定过两天后一家人就一起去一趟柳金父母家。关于彩礼,潘父说:
“彩礼我们准备还是按万里挑一,万一人家不答应就按人家的乡俗。”
潘志龙哥哥嫂子和姐姐姐夫都在部队,家里条件都比较殷实,所以也没人惦记父母的钱,潘志龙这些年也没少孝敬父母。潘志龙嫂子听完公公的话,她站出来说:“爸,他小叔结婚,对咱们家来说是大事,彩礼就由我们来出吧!其他的我们就不操心了!”女婿也说:“那酒席到时候我们来办,欢欢喜喜地把新人迎回来时大事情。”
潘父沉默了一会说:“你们的心意我和你妈都知道,小龙结婚你们都不用破费,这些年他没少给我们,用他的。我们留着也没用。”
一家人敲定了时间,让柳金通知一下家人,然后打听了当地的习俗,按最高规格买了各种礼,过了两天,一家人开了三部车子去了柳金家。柳金的家在一座土山的山脚下,他们下了高速开始走省道,走完省道走乡道,最后问了田里干活了人才确定还要走一段崎岖的泥土路。他们开了两辆越野,走泥土路完全没问题,潘志龙父母的车子是一辆奥迪A6,在泥土路上艰难的行驶着,还好潘父的司机是个老手,不然可能要下车走进去了。
进了柳金家所在的村子,村子里大多数的房子还是土坯房,偶尔能见一两家红砖瓦房。在村头一个红砖盖成的小卖店门口,有几个半大老人聊着天,潘父摇下车窗问:“几位老哥,柳金家怎们走?”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额头布满皱纹,掉了两颗门牙,剩下的牙齿也是腐蚀过的四环素牙的男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红砖院子说:“就是那家!”
潘父道了谢,三辆车子陆续停进了柳金家门口宽阔的菜园子旁。
柳金父母听说了潘父潘母要来也没闲着,柳金妈叫了家族里的妯娌正在准备着饭菜,柳金父亲和叔伯们都在上房里坐等客人来。孩子们在院子周围玩着游戏,看见来了车子,叫着喊着去找大人来。因为彼此从未谋面,一家人赶紧迎了出来,只见门口停了三辆车,其中两辆是肌肉丰满的大吉普,一辆是挂着军牌的奥迪A6,一家人都镇住了。虽然乡下人没见识,都是奥迪A6还是见过的,而且是军牌的。
这时候潘家人也下车了,潘父看见站在最前的一个满脸皱纹的男人,问了一句:“这是柳金家吧?”
柳金父亲这才确认是亲家,连忙迎上来说:“你们潘志龙的爸爸妈妈吧?我们这路难走,你们一路上辛苦了!”
这是大家才互相介绍着认识,潘家一大家子领着大包小包被迎进了门。柳金家的院子看着是新翻盖的四合院子,是村子里仅有的几乎新式平房,家里的客厅也是添置了敦实的皮质沙发,整体看起来是村子里殷实的一户人家。
潘父简单说了儿子的情况,又说孩子们忙,没时间回来,他们就自己来看亲家了。大伙正说着,柳母和妯娌们的炒菜已经上桌了。鸡肉鱼肉和各色炒菜,准备的非常丰盛。潘志龙的哥哥拿出了准备好的彩礼十万零一块,寓意万里挑一,作为长兄他也说明了来意。他们不知道柳家人会不会接承这样的彩礼,所以另外备了一份。
柳金父亲因为并不知道潘家的情况,看着车子开的好,可能就是问亲戚借来撑面子的,所以实在地说:“老哥,老姐姐,孩子们结婚用钱的地方多,让你们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我们心里过不去!”说着收了一半,另一半退了回来。
潘父潘母对这个儿媳从心里喜欢,加之又没提及潘志龙离异,所以潘父坚持说:“亲家,你把孩子教育的好,我们一家人都喜欢,这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说什么你都要收着。我们也讨个吉利,万里挑一!你退回了就尴尬了。”潘父一番话说的中肯,把柳金老家言礼的环节变得那么温馨。一般都是双方讨价还价几次,才能定下一个数目,有人家也会为彩礼反目,甚至对以后的婚姻埋下隐患。
潘母又让大儿媳拿出按柳金家乡习俗准备的五金,这是给新娘子的,分别是一条项链、一个手镯、一对耳环和一只戒指,全部都是黄金的。另外还又半个猪的猪肉、一些点心和其他礼品,全部按照当地的习俗。柳金的父母和族人对此非常满意。
潘父又说:“亲家,孩子们离得远,这婚期也不由咱们做主,我前几天在上海见了柳金,问了孩子们婚期得事情,他们都忙,说是要等到腊月,所以咱们就按他们的时间。婚礼我想着在甘肃办,到时候大家都过去。需要几两车子提前和我讲一下,我们好提前准备着。另外,房子车子孩子都有,所以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不会让柳金受委屈的。”
两亲家和亲戚们热络聊了小半天,下午潘家人就回去了!临行前,潘父还发出邀请:“亲家亲家母还有各位亲家们,得空了来甘肃玩。”看着车子慢慢地走远了,柳家人才回来,潘父的身份成了他们的新话题。
柳金有一个叔叔以前当过几年兵,他对柳金父亲和其他人说:“你看这一家人备的这个礼,很大气,你退了一半人家还要坚持!你再看那个老汉(西北方言里,年纪大的男子可以统称老汉)老婆子,年纪虽然不小了,那个派头不是普通人。我一开始看了就问了一下给他开车的那个人,说是司机。”然后这位叔叔又指着柳金父亲说:“哥,你这个亲家肯定不简单!”
家族里人一直闲聊至晚上八九点才陆续回去了,柳金父母这才赶紧给柳金打电话。电话里,父亲问柳金:
“孩子,你对象的父亲是不是部队里的人?今天来的时候开的军车,看着不像普通人家。”
柳金只是淡淡地说:“好像是部队的,车子应该是借的吧!我也没仔细问,反正我以后都不回去生活,问那么清楚干啥?”
父亲语重心长地说:“这个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差别太大了,你以后会有压力!”
柳金安慰父亲说:“爸爸,你不用担心,就算是有点差距,他们也不跟我们一起生活,都没问题的。”她想了一下又说:“爸爸,你跟我妈要是不放心,我给你们买车票你们来上海见一下他吧,这样心里也踏实一点。”
父亲听了,起初有点心动,但是很快就打退堂鼓了。他说:“孩子,还是算了,去一趟要花不少钱。你们要结婚,用钱的地方多。还有今天人家来给了十万的彩礼,我退了五万,人家没收。你们要是紧张,我这两天抽空到城里给你们打过来,添置点家具啥的!”
柳金再一次哭了,在她心里,一直把父亲和母亲当作财迷,也觉得他们一直不关心自己,原来他们不打电话只是为了省那点钱。她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然后对父亲说:“那个钱不用给我们,装修的钱他哥哥姐姐早都给过了,你们来见一下他,正好来也看一下房子!”柳金坚持让父母去,两个老人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