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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季孙假传卦意 姜姬暗递私情

鲁宫听贤馆上,厅中虚设鲁公席位,季孙意如与仲孙何忌分坐两旁几案之后,叔孙诺自阶下拾级而上,在厅外的廊柱之下立住脚。季孙意如与仲孙何忌见了,一同起身,拱手向叔孙诺施礼。叔孙诺勉强拱手还礼毕,忿然作色道:“主公出走,生死不知,你两人怎么可以安然据主公厅堂议事?”季孙意如听了,略微一怔,赔笑道:“弊府议事厅、客厅、书房等等皆遭焚毁,目前正在清理废墟,无处可以下脚,只得暂借主公的听贤馆处理政事。”叔孙诺叹了口气道:“主公已经出走,还有什么政事可谈?”季孙意如冷笑一声道:“主公听信谗言,对季孙氏发动突然袭击,幸亏叔孙氏与仲孙氏两家相助,否则,我早已身首异处固不在话下,你当时既被囚禁在阚,恐怕也是难逃一死。如果主公不是已经出走,政事或许有,只是没了你与我。”叔孙诺听了,为之语塞。仲孙何忌笑道:“你们两人都是一死,岂不是就便宜了我仲孙何忌?”季孙意如道:“你在做梦!叔孙大夫与我死后,入主仲孙氏的,就会是仲孙驹,哪还有你仲孙何忌的份!”仲孙何忌听了,也沉默不语。季孙意如见了,一笑道:“主公固然是冲我季孙意如来,主公出走的责任,却恐怕不能由我季孙意如一人来承当。”叔孙诺稍一沉吟,道:“事到如今,追究责任徒劳无益。当务之急,在于如何善后。”季孙意如笑道:“这话说得还差不多。我今日请你两人来,正是为商量如何善后。”

一阵沉默过后,叔孙诺道:“除非去把主公请回来,否则,你我三人难逃乱臣贼子之责。”季孙意如道:“只要主公相容,我季孙意如敢不尽为臣之责。不过,主公现在正恨我,要我去接,肯定不宜。”仲孙何忌道:“我现居谅阴,重孝在身,恕不能远离家门。”叔孙诺道:“你两人既如此说,那就只好由我去走一趟了。”季孙意如道:“如此最好,你我三人中,只有你一人不曾直接卷入,说起话来正好可以有回旋的余地。”叔孙诺不答,拱手告辞。季孙意如道:“且慢。还有两件事情要同你两人商量。”叔孙诺转身道:“两件什么事?”季孙意如道:“后孙氏的封地后邑紧邻齐国,齐人早已有觊觎之心。如今后孙恶死而无后,后孙氏人马或者跟着主公出走齐国,或者逃散,齐人极可能趁机侵占后邑,不知你两人有何高见?”叔孙诺道:“后邑是鲁国的西北门户,让齐人占据,等于是开门揖盗,万万不可。后邑既然已经空虚,你我须从速遣人去替防才是。”季孙意如道:“仲孙大夫意下如何?”仲孙何忌道:“叔孙大夫之言甚是。”季孙意如道:“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后邑既是后孙氏的封地,你我无论谁去,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除非……”叔孙诺道:“除非怎样?”季孙意如道:“除非将后邑改封。”仲孙何忌道:“绝后改封,本是惯例,只是不知你的意思是要改封给谁?”季孙意如道:“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我季孙意如是令主公出走的罪魁祸首,所以后邑绝不可归季孙氏,否则,我季孙意如将不仅有逐君之罪,又会多一条夺地之罪,真是跳下河水也洗不清了。”仲孙何忌道:“我射杀后孙恶实出于无奈,不过,后孙恶既死于我之手,仲孙氏也绝不宜占有后邑,否则,我仲孙何忌也免不了背上杀人夺地的罪名。”叔孙诺听了,笑道:“你两人都怕有罪,难道我叔孙诺就不怕?”季孙意如道:“你与后孙恶之死并无直接干系,谁能加罪于你?此外,齐公是你的外甥,外甥总不大好意思与舅舅争地盘。所以,把后邑改封给叔孙氏,也是最有利于保全这门户要地的办法。”仲孙何忌道:“季孙大夫之言甚是。”叔孙诺稍一犹疑,道:“既然你两人都如此说,我还怎么推辞?”季孙意如笑道:“如此极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说罢,顿了一顿,又道:“臧孙赐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之一,臧孙贽虽不预谋,却也同臧孙赐一起流亡在外。我想趁便罢黜臧孙赐,令臧孙会为臧孙氏之主,一来可以昭示臧孙赐的罪恶,二来也可以安定臧孙氏封邑的人心,不知你两人意下如何?”叔孙诺沉吟片刻,道:“后孙恶死而无后,后孙氏的事情随你我怎样处置也倒罢了。臧孙赐兄弟如今俱在,而且是同主公一起流亡,在外人眼里,他两人才是正人君子,你我正是犯上作乱的小人。所以,依我之见,如何处置臧孙氏,还要慎重。”仲孙何忌道:“固然须慎重,却也不宜延宕,若令臧孙氏久而无主,一旦有人趁机作乱,就不好收拾了。”季孙意如道:“你两人所言都极为有理,综合你两人的意思,也就是说臧孙氏的事情,应当从速慎重处理。”叔孙诺道:“如何既‘从速’,又‘慎重’?”季孙意如道:“‘从速’莫过于立即。‘慎重’莫过于占卦。立即占卦决之,岂不就是既‘从速’,又‘慎重’?”仲孙何忌道:“言之有理。”季孙意如道:“叔孙大夫以为如何?”叔孙诺想了一想,道:“司卦已随主公出走,这卦却如何占法?”季孙意如道:“司卦人虽然走了,仓皇之中却忘了把主公占卦用的宝龟带走。曲阜南市便宜坊风敲竹酒楼对面有个卖卦占卜的龟策先生,因占术高明,屡验不爽,人称‘通天子’。你我三人何不于今夜乔装成行商,去通天子处,请他用主公的宝龟占卜一卦,看看令臧孙会取代臧孙赐之举究竟是凶是吉?”仲孙何忌道:“通天子的名声我也听说过,此法甚好。”季孙意如道:“叔孙大夫之意呢?”叔孙诺道:“今夜什么时候在南市会面?”季孙意如道:“戌时如何?”叔孙诺与仲孙何忌皆点头称善。

当日将近午时,阳虎左手挽一个革囊,东张西望,踱进南市便宜坊。但见坊北一溜都是食肆酒楼,坊南则间杂日用百货、珠宝首饰、牍简书刀之属。阳虎行不十来步,早已看到一面锦幡挑出于一间酒楼的屋檐之外,幡色深黑,上用白丝绣作“风敲竹”三个大字。阳虎跨进风敲竹酒楼大门,一个伙计迎上前来,要把阳虎让到二楼包间。阳虎摇手道:“不必,只要一副临街的坐席,好看看外面的街景。”伙计把阳虎请到一副靠窗的坐席,侍候阳虎坐下,拱手道:“客官想必是外地商客,本酒楼陈年黄白皆为曲阜第一,不知客官是要黄酒,还是要白酒?”阳虎道:“先煮一壶黄酒,多加子姜,菜肴尽拿手的上,不必多问。”伙计唯唯,点头哈腰去了,片刻之后,把酒菜送上来,阳虎道:“对面是个什么铺子,怎么好像还不曾开门?”伙计道:“对面是通天子的铺位,不到午时不会开张。”阳虎道:“通天子做的什么生意?却要专等午时开张?”伙计道:“通天子是曲阜鼎鼎大名的龟策先生,据通天子自称:午时过后方能精聚神会、通天之气,所以不敢于午时之前接待客人。”阳虎听了一笑,道:“原来如此。”

阳虎慢慢浅尝独酌,酒不过一巡,见对面店铺门前来了个青衣童子,逐一把铺面上的木板取下放到一边,又把铺门上的锁开了,把双扇木门推开。片刻之后,一个老者踱着不紧不慢的四方步,从坊外向对面店铺走来。阳虎停杯看那老者:须眉皆白,高颧阔颡,直鼻方口,脚下一双麻鞋,双手背在身后,逍遥自适,迈进了对面的铺门。阳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唤伙计过来付了账,出了风敲竹酒楼店门,径直投对面龟策店铺而去。阳虎进了店门,举目一望,但见店内四壁萧然,中央一方白木几案,两边各设一副蒲团;案前一尊青铜香炉,清香细细,由炉顶镂空花纹盘旋而出;案后一扇紫竹屏风,屏风上裱一幅素绢,绢上用朱墨写着十六个大字。写的是:“不通天,焉能知人事?无愧心,然后问神龟。”阳虎正欲张声,方才进来的老者,自屏风后转出,向阳虎拱手施礼,道:“客官请坐,宋人司马徽徽失迎。”阳虎拱手还礼毕,与自称司马徽徽的老者先后分宾主坐下,阳虎道:“听说这儿的主持唤作‘通天子’,敢问司马先生与通天子如何称呼?”司马徽徽微微一笑,道:“‘司马徽徽’是老朽的真名实姓,‘通天子’不过是好事者加在老朽头上的绰号。”阳虎道:“原来如此,恕我远方来客孤陋寡闻。不过,依我看,这绰号恐怕是司马先生自己加的,与好事者何干?”司马徽徽道:“此话怎讲?”阳虎用手一指屏风,道:“司马先生不是分明把‘通天’两字写在屏风之上了么?”司马徽徽听了,又微微一笑,道:“那不过是开个玩笑,岂能当真?”阳虎又用手一指那屏风,道:“所谓‘无愧心,然后问神龟’,难道不是说:但凡来买卦者,须心诚意实、问心无愧?”司马徽徽点头道:“不错。”阳虎道:“司马先生叫客人诚心诚意,自己却掉以玩笑之心,敢问道理何在?”司马徽徽道:“叫客人诚心诚意,那不过也是开个玩笑。”阳虎听了,略微一怔,道:“此话怎讲?”司马徽徽听了,哈哈一笑,道:“哪有什么诚心诚意的客人?比如足下自称‘远方来客’,难道不是在开玩笑?”阳虎听了,不由得吃了一惊,道:“司马先生为何如此说?”司马徽徽道:“客人的头巾与直裰,皆从东市清河坊萱草衣庄定制;腰下的鸦青丝绦,是北市朱雀坊黄金缕丝店的招牌货;脚上的黑皮软底短筒靴与手上的革囊,皆出自酸枣门外皮匠张三之手。一个远方来客,如何会有这许多本地土产?”阳虎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道:“司马先生未卜先知,果然不愧‘通天子’之号!”司马徽徽淡然一笑,道:“未卜先知岂敢!不过留心观察而已。不留心观察,如何吃卖卦这碗饭?”阳虎听了,从革囊中取出一个锦匣,从锦匣中取出一块龟背,将龟背轻轻放到几案之上,道:“司马先生既然留心观察,想必知道这块龟背的来历?”司马徽徽从几上拿起龟背,放到眼前对空照了一照,把龟背放回锦匣,把锦匣盖好,推到阳虎面前,道:“这儿不便说话,里边请。”司马徽徽说罢,站起身来,吩咐童子道:“倘若有新客,就说我不在,请过半个时辰再来。”

阳虎站起身来,将锦匣收回革囊,将革囊提在手中,随司马徽徽转到屏风之后。司马徽徽领着阳虎穿过一条过道,推开过道尽头的木门,把阳虎让进里间。阳虎抬头一看,但见里间与外间陈设相若,只是少了那面屏风,多了几个蒲团。司马徽徽与阳虎重新拱手施礼,分宾主就座。司马徽徽道:“南海之滨,有沙滩名‘偻句’。每隔十年有神龟至偻句产卵十枚,十枚之中仅一枚得以孵化为幼龟,幼龟趁阴雨无星无月之夜潜返大海之时,土人千方百计寻觅截拦,无奈神龟有灵,难得有所寻获,每隔数十年方可偶然幸得一枚。土人既得龟,杀龟取壳,高价售予识货的行商。行商购得,必然献之于诸侯,诸侯赏赐行商,又数十倍于土人所得。诸侯既得龟壳,付予司卦。司卦斋戒沐浴三日,然后取宝刀将龟壳一切为三段。上段用于占天时,中段用于占邦交,下段用于占人事。客官方才所出示的龟背,正是偻句神龟龟壳的下段。听说司卦随鲁公出走,敢问客官何人?又从何处得来?”

阳虎微微一笑,道:“司马先生看我像是什么人?”司马徽徽应声道:“小盗。”阳虎听了不悦,作色道:“此话怎讲?”司马徽徽道:“窃国者,谓之大盗;助人窃国者,谓之小盗。”阳虎听了,吃了一惊,道:“司马先生已经知道我是谁?”司马徽徽又微微一笑,道:“司卦既然不曾将这龟背带走,必然落在季孙意如之手。季孙意如不会自己来,但也绝不会随便把这龟背交给不相干的人。如果我不曾猜错,你就是季氏总宰,姓阳名虎。”阳虎也微微一笑,道:“司马先生既然如此善猜,可猜得出我阳虎的来意?”司马徽徽道:“阳总宰既持龟背而来,莫不是要我为季孙意如占卦决断一件人事?”阳虎不答,却站起身来,走到司马徽徽身边,对司马徽徽作一番耳语。阳虎说罢,回到客席之上,从革囊中取出一双玉璧,放到几案之上,道:“这是季孙意如的一点意思,还请司马先生笑纳。”司马徽徽稍有迟疑,道:“吉凶在天不在我,阳总宰所托,恐难……”阳虎不待司马徽徽说完,猛然伸手一抓,早把司马徽徽手中麈尾夺了过来,两手一折,将麈尾一折为二,随手掷到地板之上,道:“司马先生若不明白,以后这儿就不会再有通天子,有的只是这柄折断的麈尾。明白了吗?”司马徽徽听了,大惊失色,慌忙咽下尚未说完的话,一边点头,一边道:“明白!明白!”阳虎见了,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通天子不会不明白。通天子要是不明白,这世上哪还能有明白的人?”

当晚戌时,曲阜南市人来客往,生意兴隆。灯光烛影,气氛热闹。季孙意如、叔孙诺与仲孙何忌三人一同进了司马徽徽的店铺。司马徽徽正襟危坐在几案之后,见了三人,连忙起身,拱手施礼道:“宋人司马徽徽失迎!”司马徽徽说罢,转身对童子道:“还不快去捧出两副坐席来!”童子听了,转身折入屏风之后,片刻之后,捧出两个蒲团,分放在客席两边。司马徽徽请季孙意如三人坐下,自己重新回归主位。司马徽徽俟三人皆坐定了,又拱一拱手,道:“贵客光临,敢问有何赐教?”季孙意如听了,微微一笑,道:“到通天子处来的人,都是向通天子讨教的。敢问这‘赐教’二字怎讲?”司马徽徽听了,又一拱手,道:“占卦之意何在?在客人不在我。所谓‘赐教’,就是请客人诚心诚意立下一个占卜的目的。目的既定,不必说给我听,只需在客人心中牢记便成。”季孙意如道:“原来如此。”季孙意如说罢,转身对叔孙诺与仲孙何忌道:“如何?”叔孙诺与仲孙何忌一齐点头。

司马徽徽见了,吩咐童子:“还不快去取龟壳与艾绒来!”童子唯唯,转入屏风之后。季孙意如听了,摇一摇手,从怀中摸出偻句龟背,放到几案之上,道:“我自有龟背在此,只需借用你的艾绒。”司马徽徽拿起龟背,对着案上烛光一照,道:“端的是一块好龟壳!”季孙意如笑道:“通天子果然识货。”司马徽徽又拱一拱手,道:“多谢夸奖!”片刻之后,童子捧上一个青铜托盘,盘中一个青铜盏,一把青铜镊,盏内盛满艾绒。童子把托盘放到几案之上,转身从香炉之中取出一把薰香,把艾绒点燃。过了片刻,艾绒烧旺。司马徽徽伸手取镊,用镊把偻句龟背夹住,放到艾火之上,左右各炙了些许时候,然后大吸一口气,猛然一吹,把艾火吹灭,俟艾烟断了,司马徽徽把炙过的龟背平放在青铜托盘之上,仔细端详背上炙开的裂纹。季孙意如道:“凶吉如何?”司马徽徽不答,又端详了一回,忽然拍手喊一声:“怪哉!”季孙意如听了一怔,道:“有何可怪?”司马徽徽对三人各瞟了一眼,略一迟疑,道:“实不相瞒,你三人皆不在卦中,所以可怪。”仲孙何忌道:“所谓不在卦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司马徽徽不答,却道:“难道你三人来此,乃是为别人占吉凶不成?”季孙意如、叔孙诺与仲孙何忌听了,相互对看了一眼。叔孙诺道:“所谓‘名下无虚’,果不其然!我三人的确为别人占吉凶而来。”司马徽徽听了,笑逐颜开,道:“如此则不仅不怪,而且大吉大利。”

次日上午,季孙意如、叔孙诺、仲孙何忌三人立在听贤厅中。季孙意如道:“改封后邑、罢黜臧孙的谕令已经颁布,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及时料理?”叔孙诺道:“如此极好,我已于昨晚遣司马戾率众五千前往后邑守备。”仲孙何忌道:“主公出走的消息,是否须遣使者会知晋国?”季孙意如稍一迟疑,道:“依我之见,等叔孙大夫去见过主公之后,有了确切的消息之时,再遣使去晋不迟。叔孙大夫以为如何?”叔孙诺道:“我已于今晨遣人去传个讯息给主公,自己将于午后起程,估计明日可以在阳州与主公会面,后日晚可以赶回。为时不过三天,等一等也好。”季孙意如道:“如果仲孙大夫不反对,那就这样定了?”仲孙何忌笑道:“这本是你分内的事,我怎么会反对?我自己家里的事情还管不过来!”

季孙意如送走叔孙诺与仲孙何忌,屏风后转出秦遄。季孙意如问秦遄:“你说叔孙诺能不能请回主公?”秦遄笑道:“他要是能请得回,你怎么会同意他去?”季孙意如道:“他既提出要请,我怎么好阻拦?”秦遄道:“明着不好,暗中有什么不好?”季孙意如道:“你的意思是?”秦遄道:“先遣一个刺客,再遣一个侠客。”季孙意如疑惑不解,道:“遣一个能了事的刺客还不够?”秦遄笑道:“就是担心那刺客能了事,所以才要再遣一个侠客,令那刺客了不了事。”季孙意如听了,摇一摇头,道:“你越说,我越糊涂。”秦遄道:“叔孙诺若死在途中,即使那刺客并非由你派遣,你也难逃嫌疑,更何况那刺客当真是你派遣,难免不露出破绽。”季孙意如道:“你的意思是:那刺客不过是虚晃一招?”秦遄笑道:“不错。你要让叔孙诺以为那刺客是跟着主公出走的那帮人派的,侠客是你派的。如此这般,叔孙诺就会感激你而痛恨那帮人,自然就不会同意那帮人同主公一起返回鲁国。”季孙意如听了,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臧孙赐、季公若、公子为等人自己回不来,也就绝不会让主公回。否则,一旦失去了随君流亡的名分,必如丧家之犬,无处可以容身。”秦遄道:“不错。事不宜迟。我可以替你去物色一名刺客。至于侠客,则当由你派一名手下的人去充当最好。”季孙意如道:“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点手脚的没有?”秦遄道:“听方才仲孙何忌的口气,好像是要找仲孙驹算账。”季孙意如道:“不错。不过,这是仲孙氏家内的事,与你我似乎没有什么关系。”秦遄道:“仲孙何忌年轻气盛,野心勃勃,你要是小觑了他,将来恐怕会后悔莫及。”季孙意如听了,沉吟片刻,道:“你有什么主意?”秦遄道:“保住仲孙驹,令仲孙何忌始终有这么个隐患。”季孙意如道:“计将安出?”秦遄道:“仲孙驹跟随主公在齐,仲孙何忌无非是想派刺客去取他性命。”季孙意如道:“难道也要我派一名侠客去保护他不成?”秦遄道:“当然不成,而且也没有必要。你只须让他心中有数,随时提防就够了。找保镖,当然是他自己的事。”季孙意如道:“派谁去提醒他?既不能让仲孙何忌知道那人是我派的,又须令仲孙驹信得过那人不是胡说乱道。”秦遄道:“女人。”季孙意如听了一怔,道:“女人?”秦遄道:“不错,女人。”季孙意如道:“哪个女人?”秦遄笑道:“三个女人。”季孙意如听了,又一怔,道:“三个女人?”秦遄道:“不错。听说姜姬与仲孙驹有些那个勾当。”季孙意如略微一惊,道:“当真?”秦遄道:“无风不起浪。况且,你难道不觉得姜姬是个水一般的女人?那种女人怎能守得了寡?”季孙意如听了,半信半疑,道:“就算有这么回事,又怎么把话传给姜姬?”秦遄道:“我放出风声给内子,内子与姜姬交好,必然把话传给姜姬。”季孙意如道:“姜姬知道了,又怎么传给仲孙驹?”秦遄道:“姜姬没办法去齐国找仲孙驹,却可以去阙里山庄找宋凤。”季孙意如道:“宋凤把话传给孔丘?孔丘遣弟子去齐把话传给仲孙驹?”秦遄笑道:“不错。内子、姜姬、宋凤,加起来岂不正好是三个女人?”季孙意如听了,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

当日夜晚戌时左右,秦姬与姜姬并肩泡在浣花池水之中。姜姬道:“看你的脸色,好像有什么心事?”秦姬道:“你替我担心?”姜姬盯着秦姬,道:“你真有什么事?”秦姬道:“看来你还真替我担心,你这个朋友我总算没有白交。不过,要担心的并不是我。”姜姬笑道:“不是你,难道还能是我?”秦姬道:“还当真就是你。”姜姬听了一惊,道:“什么事?”秦姬左右观望了一回,见附近并无他人,压低声音道:“听说有人要不利于你的那个人。”姜姬听了,心中大惊,嘴上却道:“什么我的那个人?休要胡说!”秦姬道:“好!算我胡说。我就此闭嘴,不再胡说,行了吧?”姜姬听了,心急道:“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秦姬道:“我只能说得这么清楚,你要是还听不明白,那我也没有办法。”姜姬听了,半晌不语。秦姬见了,道:“你总算明白了?”姜姬叹了口气,道:“明白了又怎么样?我能怎么办?”秦姬道:“你自己当然是不能怎么办,你得想法子找别人替你去办。”姜姬听了,恍然大悟,道:“有了。”姜姬说罢,就要起身离池,却被秦姬一把拖住。秦姬道:“急什么?那么老远,反正你今天晚上也去不了。”姜姬听了一怔,道:“你知道我要去找谁?”秦姬笑道:“我不知道。你又不曾说,我怎么会知道?”姜姬又沉吟半晌,道:“你的消息,是从哪听来的?”秦姬假作正经,道:“什么消息?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什么消息?”姜姬笑道:“讨厌!你放心,我怎么会把消息来源泄露出去?我不过是想知道那消息究竟可靠不可靠。”秦姬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要是不信,将来可别后悔。”姜姬道:“我信!我信!你的话我怎么会不信!”

姜姬与秦姬在浣花池戏水之时,一辆马车在汶水南岸的汶阴驿前停下。马黑、车黑、马车夫的衣帽皆黑。黑车窗上的黑窗帘打开,露出叔孙诺的脸,在驿站门前的火把照耀之下,显得疲乏、苍老。叔孙诺探头向后看了一看,一辆同样黑色的马车正向驿站门口靠拢过来。叔孙诺皱了一皱眉头,将头缩回车窗之内。车夫道:“下车吗?”叔孙诺道:“过河就是齐境,边防过所早已关闭,只有在这儿歇息一夜,别无选择。”车夫跳下马车,把车门开了,服侍叔孙诺下了马车。早有两个伙计迎上前来,其中一个引车夫将马车牵往驿站后院的马厩,另一个俯首哈腰,将叔孙诺让到门里。进门迎面是一个高高的柞木柜台,柜台后立着夜班掌柜。掌柜并不认识叔孙诺,但见叔孙诺仪表堂皇、衣冠出众,知道进来的是个大人物,不敢怠慢,连忙走出柜台,向叔孙诺行长揖之礼。叔孙诺略一拱手,算是还了半个礼,对掌柜道:“上等套房,可还有空?”掌柜道:“只有一个客人在此下榻,二楼四间上等套房都空着,请客官随意挑选。”叔孙诺道:“四间套房都给我留下,另要一间下房供车夫过夜。”掌柜又慌忙拱手长揖,道:“是!小人照办!”掌柜说罢,吩咐小二道:“领客官去楼上挑一间上等套房,将剩下三套锁好,不得放任何人进去。明白了吗?”小二瞟了一眼叔孙诺,点头如捣蒜,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叔孙诺随小二上楼去了,掌柜退回柜台。隔不多时,门外进来一人,浓眉虬髯,猿臂蜂腰,掌柜见了,略微一惊,慌忙拱手施礼。黑衣人道:“下房可有空?”掌柜连声道:“有!有!上等套间不巧却已经客满,不过,上等单间也都空着,随客官任意挑选。”黑衣人道:“只要一间下房。”掌柜瞟一眼黑衣人,道:“难道只有车夫在驿站过夜?敢问客官却往哪去投宿?”黑衣人盯着掌柜道:“我就是车夫,车夫就是我。怎么?”

次日晨,叔孙诺早早地起了,掌柜道:“车夫早已在后院备好马车,在门前等候多时。”叔孙诺出了房门,蹬上马车,喊一声:“渡口!”马车应声起步,叔孙诺掀开车窗窗帘望后一看,不见昨晚跟来的马车,舒展须眉,吐了一口大气。马车顺驿路跑了数十步,突然折入路旁树林,杂色树木高大茂密,荒草渐深。马车在树林里颠簸了二三十步,叔孙诺捅一捅车厢厢板,道:“道路如何这般崎岖不平?”车夫道:“想是车轴出了毛病,让我下车来看一看。”车夫说罢,跳下车来,不去弯腰察看车轴,却从腰下拔出刀来,走到车窗之旁,站着不动。过了片刻,叔孙诺见无动静,一边问:“怎么回事?”一边掀开窗帘,探出头来。车夫见了,手起刀落,照叔孙诺头颅切下。叔孙诺见了,大惊失色,躲闪不及,正闭目等死之时,却听得两声响:一声清脆,一声沉闷。过了半晌,不再有动静。叔孙诺睁眼看时,但见地上一把腰刀,一把飞镖;刀镖之旁一摊鲜血,血泊之中仰卧一人,身着车夫衣帽,却长得一副陌生面孔,咽喉之上嵌着一把飞镖。

叔孙诺缩回头,跳出车外,惊魂未定之际,又听见头上一声响,急忙闪到一边,举头看时,但见树梢上跃下一个人来,正是昨夜尾随叔孙诺的那辆马车的车夫。黑衣人拱手向叔孙诺施礼,道:“叔孙大夫受惊了。”叔孙诺道:“你认识我?”黑衣人道:“在下并不认识大夫,不过遵主人之命,沿途护送大夫而已,方才那贼人要暗算大夫,是我一镖打落了他手中刀,再一镖结果了他的性命。”叔孙诺听了,拱手长揖,道:“感谢救命之恩。你主人是谁?”黑衣人拱手还礼,道:“恕不能奉告。”叔孙诺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人却是谁?并不是我的车夫。”黑衣人道:“回汶阴驿站问一问,或可知道。”叔孙诺道:“说的是。”黑衣人提起地上的尸体,扔到马车车厢后的行李架上,拱手对叔孙诺道:“请大夫上车。”

黑衣人把车赶回汶阴驿站门前停下,叔孙诺与黑衣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驿站掌柜闻声奔出门来,见了叔孙诺,大喜道:“客官回来就好了!”叔孙诺道:“什么好了?分明死了人!”掌柜听了一惊,道:“怎么?客官已经知道死了人了?”叔孙诺往车后行李架上一指,道:“那不是?”掌柜举目一看,又吃了一惊,道:“原来客官那儿也死了一个人!”叔孙诺听了一怔,道:“难道你说的死人,是另一个?”掌柜道:“昨日傍晚,在客官到来之前,来了个单身客人,自称从河那边来,要了一间下房。今日客官走后,伙计去下房打扫房间时,见那客人房中没有动静,试着将房门一推,房门应手而开,伙计举目看时,不见那客人,却见榻上倒着客官的车夫,早已死了多时。”叔孙诺道:“怎么死的?”掌柜道:“颈骨折断,想必是死在一位武功高手之手。”叔孙诺指着车后的尸体,道:“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位武功高手?”掌柜走过来一看,到:“这人正是我说的那位单身客人,怎么却换上了客官车夫的衣服?”叔孙诺道:“他冒充我的车夫,把我拉到前面树林中要谋害我的性命,幸亏这位……”叔孙诺说到此,回头一望,却发现那救命的黑衣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叔孙诺叹了口气,道:“名姓不知,来历不明,就这么让他给走了!”掌柜不解,道:“谁走了?”叔孙诺不答,却吩咐掌柜道:“快去唤人把那尸体卸下来,再替我雇个车夫。”掌柜听了,往驿站里去了。叔孙诺走到车旁,对那尸体打量了一番,冷不防看见那飞镖之上系着一条玄薰丝巾。叔孙诺将飞镖拔出,提起丝巾在手上一看,但见玄薰丝巾之上赫然用黑线锈作一个熊头。叔孙诺看罢,不禁一惊,自言自语道:“万不料那救命的恩人竟然是季孙意如的手下!”叔孙诺说罢,顿了一顿,又自言自语道:“所谓河那边来的人,难道不正是那帮人派来的刺客?竟然敢在鲁境下手,企图嫁祸季孙意如,用心何其险恶!”

汶水北岸阳州迎宾馆正厅之中,鲁公坐于厅上,仲孙驹、臧孙赐、季公若立于右侧,公子为、公子果、公子贲立于左侧。鲁公道:“叔孙诺不久就到,你等意下如何?”公子为道:“叔孙诺与季孙意如一个鼻孔出气,主公不要见他。”仲孙驹道:“事发之时,叔孙诺被主公软禁在阚,叔孙氏助季孙意如之举,显然不是他的主意。再说,叔孙诺之来,肯定获得季孙意如的同意,季孙意如之所以会同意,必然是因为担心晋国等诸侯出面干涉。所以,依臣之见,叔孙诺之来,未必不是诚心请主公回鲁。主公如果不见叔孙诺,岂不是白白把这机会给放弃了?”季公若道:“齐公昨日遣使者来,愿以莒邑封主公,与其回鲁去听任季孙意如摆布,还不如接受齐公之封,在莒为君。”仲孙驹道:“放弃周天子之封,受制于齐,未见其可。”臧孙赐道:“回鲁难道不是受制于季孙意如!”仲孙驹道:“回鲁至少名义上堂堂正正是周天子的诸侯,在莒受齐之封,名不正、言不顺,岂可同日而语!再说主公与季孙氏都是桓公之后,本是一家,齐公虽是亲戚,毕竟疏远多矣。况且齐公一向轻诺寡信,与其投靠齐国,还不如投奔晋国,请晋人助主公回鲁。”臧孙赐正欲分辩,鲁公摇手制止道:“你等不必再争,寡人已决意与叔孙诺一见,听听他如何措辞再作道理。”仲孙驹听了,拱手称善,率先退下。臧孙赐、季公若、公子为等也拱手唯唯,相继退出。季公若走下石级之时,对臧孙赐与公子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跟着季公若折入右边西厢房,公子果与公子贲见了,也尾随而入。季公若示意最后进来的公子贲把门关了,压低声音道:“如果主公决意回鲁,你我怎么办?”臧孙赐忿忿然道:“季孙意如已令臧孙会那贼子取代我,我是无论如何回不去的了!”公子为道:“季孙意如一向与我兄弟三人作对,他绝不会同意我兄弟三人同主公一起回鲁。”季公若道:“跟随主公流亡在外,名正而言顺,不愁没人收留。一旦主公回鲁,你我将如丧家之犬,何处可以容身?”公子为道:“不如刺杀叔孙诺,令主公死了这回鲁之心。”臧孙赐道:“怎么下手?”公子为道:“设法把主公与他见面的时间安排在明日,晚间在他下榻之处结果他的性命。”季公若摇头道:“不妥。”公子为道:“怎么不妥?”季公若道:“方才主公业已看出你我不愿主公见叔孙诺,如此将他杀了,主公一定猜测是你我所为。主公一旦于你我有疑心,势必更加愿意向季孙意如妥协。”臧孙赐想了一想,道:“言之有理。你有没有什么别的主意?”季公若道:“不如让他见过主公,然后在他回程途中下手,嫁祸于季孙意如。你等以为如何?”公子为、臧孙赐等听了,皆点头称善。季公若道:“此事须绝对保密,不宜假手他人。”季公若说罢,用眼一瞟公子为。公子为会意,道:“季叔不必担心,我会亲自去了断此事。”季公若听了,喜形于色,道:“倘若如此,定然万事大吉。”季公若等出了厢房,最后出门的公子贲顺手把门带关。门外脚步声渐远、渐于无声。左师展从梁上跳下,落地无声,轻轻拨开房门,闪出门外。

鲁公在阳州迎宾馆于季公若等商量对策之时,孔丘在阙里山庄廊下背手仰面观天,一只信鸽自林外飞来。孔丘喊:“无繇!”无繇应声从庄屋内出,道:“夫子有何吩咐?”孔丘道:“有只信鸽到,你快去鸽房看一看。”无繇道:“好久不曾有信鸽来了,夫子不会看错?”孔丘道:“问人何如去看?”无繇尚未作答,身后传来宋凤的声音,道:“求人不如求己,你怎么不自己去看?”孔丘尚未作答,无繇抢先下了走廊,道:“我去!我去!”孔丘扭头对宋凤道:“干你什么事?又出来和我作对!”宋凤道:“干我什么事?那鸽信难道不可能是给我的?”孔丘听了,不屑道:“谁会飞鸽传书给你?”宋凤冷笑一声,道:“除了仲孙大夫,又有谁飞鸽传书给你?仲孙大夫死了经年,难道还能从九泉之下寄一封书来?”孔丘笑而不答。不移时,无繇手持鸽书竹管而来,道:“那鸽子好像是仲孙大夫家的?”孔丘与宋凤面面相觑,一同伸手向无繇道:“拿来!”无繇正不知所措之际,子丕从庄屋内出,道:“还不交给师母,更待何时?”无繇犹犹豫豫道:“为什么不先交给师傅,却要先交给师母?”子丕正要作答,宋凤抢先道:“先古之时,人只知有母而不知有父。”孔丘道:“现在何尝是先古之时?”宋凤道:“你自称‘好古’,却原来是个见利忘古之徒!”孔丘笑道:“利口匹妇!”说罢,又对无繇道:“还不交给师母!”宋凤一笑,从无繇手中抢过竹管,抽出帛书,在手上展开来一看,但见上面写道:“今日酉时,壶头集壶中天,姜。”宋凤看毕,又一笑,道:“果然是给我的鸽书!”孔丘道:“谁给你的?”宋凤将帛书递给孔丘,道:“你去不去?”孔丘把帛书接过,瞟了一眼,道:“她又不曾请我,我怎么去?”无繇道:“师母要上哪去?我这就去备车。”宋凤道:“你师傅既然不去,你就不用备车,我宁可骑马。不是大夫,不拿当大夫的架子。”宋凤说罢,转身回屋。孔丘背手仰面观天,叹口气,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当日酉时上下,壶头集,灯火初上,车马熙攘。宋凤在壶中天门前下马,掌柜见了,迎上前来,点头哈腰。宋凤道:“仲孙夫人包间。”掌柜扯起嗓门喊道:“仲孙夫人贵客到!”一名伙计应声奔下楼来,把宋凤领到二楼过道尽头左手一间包间门口。姜姬在门里见了,起身相迎。宋凤进了房间,举目一望,但见地铺猩红丝毯,墙垂黄金锦帐,四尊高脚青铜烛台分立四隅,烛台上红烛摇曳,中央一张漆红描金食几,几上酒浆菜肴已经布满。两人相互请安,分宾主入席。姜姬看宋凤:发用猩红丝带系作马尾,垂在肩后,露出一双白玉镶金鱼珥,身着一袭墨绿锈金花丝袍,腰系一条黄金绲白边丝绦,足下一双深蓝绣金花长筒靴,脸上薄施粉脂,胸下飘出清香。姜姬道:“数日不见,怎么就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准是山里的风水好,看来我也应搬到仲孙氏的翡翠山庄去住才是。”宋凤笑道:“休要胡调!飞鸽传书把我叫来,总该不是为了说这么几句废话吧?”姜姬道:“急什么?先喝酒!”说罢,提起席上青铜酒壶,给宋凤斟满一觞,又道:“壶中天的陈年醪醴最佳,胜过曲阜城里的风敲竹酒楼,这醪醴偏宜女人,你我多喝它几杯。”宋凤听了一笑,道:“这偏宜女人的醪醴,我多喝几杯倒也罢了。你喝多了,却怎么消受?”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吃喝,片刻之后,酒过三巡,席上的菜肴半空。宋凤道:“该说正经的事情了,再喝下去,要把正事都忘了。”姜姬听了,咳嗽一声,道:“我今日来,是要求孔丘帮个忙。”宋凤道:“求孔丘帮忙,怎么不请孔丘却请我?”姜姬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最怕枕边人’这话?”宋凤笑道:“这话在我家那口子上好像用不上。”姜姬道:“没个用不上的,准是你不会撒娇。”宋凤又笑道:“我是不会。你会。你怎么不自己到孔丘枕边去撒一撒娇?”姜姬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醋瓶醋罐都打翻一地。”宋凤收起笑脸,举杯一饮而尽,道:“说正经的,究竟是什么事?”姜姬道:“有人告诉我说:仲孙何忌要对仲孙驹下手。”宋凤听了,不禁又大笑,道:“那干你何事?”姜姬道:“就算我愿意多管闲事,行了吧?”宋凤道:“好一个多管闲事!司卧的事情要是也算闲事,这天底下恐怕就没有正事了。”姜姬道:“又说废话。你到底肯不肯帮这个忙?”宋凤道:“怎么帮?我总不能叫我家那口子去当你那人的保镖吧?”姜姬道:“一味胡调!只要他去传个讯息,让他多加小心。”宋凤笑道:“叫‘他’去传个讯息,让‘他’多加小心,哪个‘他’是‘他’呀?”姜姬笑道:“讨厌!其实他也不用自己去,派个弟子去就成了。”宋凤道:“你又不是师母,也想指使弟子替你办事!”姜姬不理宋凤的玩笑,继续道:“听你姊夫说,子丕办事能干得很。叫他去就成,准不会误事。”宋凤笑道:“不仅要指使弟子,还要指定弟子。”姜姬道:“你倒是有完没完?”宋凤道:“好!好!好!说正经的。他两人素不相识,你怎么叫你那人信得过他?”姜姬犹疑半晌,道:“这倒也是。我怎么就没想起来?亏你提醒我。”宋凤道:“这叫做当局者迷!”说罢,顿了一顿,又道:“你有什么东西是他送的?”姜姬听了,喜形于色,道:“又亏了你!”说罢,晃一晃头,摘下一对水晶耳坠,交给宋凤,道:“耳坠底部镶有一颗桃形鸡血石,‘桃’是我的乳名,就拿这个去做信物,一定错不了。”宋凤接过,一边观赏,一边笑道:“一个还不够?还要拿一双?”姜姬道:“一个怎么戴?”宋凤道:“谁叫你戴着,自己收起来还不成?”姜姬道:“留着一个在手,徒徒招人疑心。”宋凤听了,大笑道:“倒是让你偷人偷出经验了!”

阳州迎宾馆叔孙诺卧室之内,叔孙诺与左师展对坐在几案两侧。叔孙诺叹了口气,道:“万万没有想到你我会如此相对!”左师展道:“主公的意思如何?”叔孙诺道:“主公要我先回去同季孙意如商量出个如何迎接的细节,看样子是有回鲁的意思。”左师展听了,摇一摇头,道:“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叔孙诺道:“你的意思是:臧孙赐、季公若等会从中阻挠?”左师展道:“想要阻挠的,还不止这两个人。”叔孙诺道:“公子为兄弟也不肯罢休?”左师展道:“岂止是不肯罢休而已。”叔孙诺道:“我知道了。来的时候我就遭人暗算,几乎丧了性命,一准是这帮人干的。”左师展听了,略微一惊,道:“有这等事?这我倒没有听说。不过……”叔孙诺道:“不过怎样?”左师展道:“你明日回去时倒是得格外小心。”叔孙诺叹了口气,道:“暗箭难防!”左师展微微一笑,道:“让他们自以为是暗箭,岂不就比明枪更容易防!”叔孙诺听了一怔,道:“你已经得了消息?”左师展道:“不仅已经得了消息,也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脱身之计。”说罢,站起身来,走到叔孙诺跟前,对叔孙诺一番耳语。叔孙诺听罢,站起身来,拱手称谢,谢过之后又道:“还有件事得求你帮忙。”左师展道:“什么话?你的事难道不就是我的事?”叔孙诺道:“你有没有办法让主公摆脱这帮人独自回鲁?”左师展想了一想,道:“办法不是没有,把握却没有。”左师展说罢,起身趋前,对叔孙诺一番耳语。叔孙诺听了,点一点头,道:“不妨一试。”左师展拱手告辞道:“不便久留,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次日晨,叔孙诺步出迎宾馆的大门,但见车夫已将马车备好,在门外等着。叔孙诺上了马车,关好车门,喊一声:“回鲁!”车夫举手扬鞭,马车缓缓上了驿道,往西南渡口方向奔去。马车在驿道上跑了数十步,叔孙诺掀开车窗窗帘,远远望见路边柞木林外一颗垂柳,树冠硕大如盖,树干倾斜欲催。叔孙诺喊一声:“在前面柳树下折入右边林子里去,我要下车方便一下。”车夫应声把缰绳一抖,放慢马步,马到柳树前,又将缰绳一抖,把马车赶下驿道,进入路旁柞木林里。马车在树林里颠簸了十来步,一辆堆满柴火的敞篷车,套着两匹劣马,从树林中缓缓驰了出来。叔孙诺举目一望,见那赶车的人虬髯阔颡,左边眉角一块紫色胎记,上长一撮黑毛,与左师展的描述正合。叔孙诺看罢,叫车夫把车停了,纵身一跳,跳下马车,顺手扔给车夫一吊铜钱,对车夫道:“这是给你的赏金,我在这儿有件勾当,你把空车赶回汶阴驿去。”

车夫谢过赏钱,掉转马头,把马车赶回驿道。又跑了大约十来里,路旁的树林越发茂密,一阵凉风从林间吹来,令车夫精神为之一爽,不禁得意扬扬,挥鞭向天,张口唱道:“风凉树茂,马快车空;一吊赏金,得来轻松;归去买醉,其乐无穷;泡个俏妞,春梦融融。”车夫正唱得惬意,冷不防一箭飞来,不偏不倚,正中马头,马失前蹄,一头栽倒。马车失去平衡,将车夫颠下地来,车夫从地上爬起,抬头一望,但见一匹黑马从前面飞奔而来,马上一名蒙面大汉,背负一张弓,腰挂一壶箭,左手握缰,右手仗剑。车夫见了,大吃一惊,撇下马车,落荒而逃。来人并不追那车夫,直径奔到马车面前,手起剑落,将车厢纵劈为二,又横砍一剑,把车厢斩去半截。停手看时,才发现原来车内空空,连个人影也无,抬头四下张望,车夫早已逃得渺无踪迹。那人不禁大怒,挥剑乱砍,把业已支离破碎的马车砍得粉碎。那人正砍得起劲,前面尘土飞扬,两骑人马一前一后跑来。跑在前面的是公子果,跑在后面的是公子贲。那人见了,停下手中剑,扯下蒙面的青绢,忿忿然掷到地上,露出公子为气急败坏的面孔。公子果朝马车看了一眼,道:“怎么?难道让他走了?”公子为道:“不过是辆空车,那老贼根本不在!”公子贲道:“难道让那老贼猜到了?果然老奸巨猾!”公子为沉吟片刻,摇一摇头,道:“不大可能,我叫你监视他的行踪,你可看到他同谁见过面?”公子贲道:“只有左师展昨夜去见过他。”公子果道:“难道左师展探听到消息?”公子为听了,又沉吟片刻,吩咐公子贲道:“监视左师展,看他还有什么动静。”

阙里山庄大厅之中,孔丘独坐弹琴。宋凤自屏风后转出,施施然道:“昨夜从壶头集回,有话要跟你说,却找你不着。”孔丘不答,弹琴不止。宋凤见了,略微一笑,又道:“我没好意思到春梅房中去找,怕你会错意。”孔丘停下琴,道:“姜姬何事找你?”宋凤笑道:“怎么听我这么一说就把琴停了?”孔丘道:“不同你胡调,你究竟有没有正经话说?”宋凤道:“当然有啦!没有还敢来打搅你的清兴?”孔丘道:“洗耳恭听。”宋凤道:“姜姬要过一过当师母的瘾。”孔丘道:“这难道也是正经话?”宋凤道:“这话怎么不正经?”孔丘道:“你倒说给我听听看,姜姬怎么过当师母的瘾?”宋凤笑道:“跟你说正经的,姜姬是要借用一回你的高足。”孔丘道:“借谁去都成,干什么也都成,只是不能干一样。”宋凤道:“哪一样不成?”孔丘笑道:“不能司卧。”宋凤嗔道:“我说你这人讨厌不讨厌?同你开玩笑,你假做正经。同你说正经的,你又东拉西扯!”孔丘道:“她究竟要借谁去干什么?”宋凤道:“她要借子丕去帮她传个口信。”孔丘道:“传给仲孙驹?”宋凤道:“不错。”孔丘道:“仲孙何忌要杀仲孙驹?”宋凤道:“你倒是会猜。”孔丘道:“她听谁说的?”宋凤道:“别人不好说的话,我从来不问。”孔丘道:“你同姜姬不是无话不谈吗?”宋凤笑道:“正是因为知道什么可以问,什么不可以问,所以才能无话不谈。像你这种书呆子,不知好歹,什么都问,让人见了就怕,所以一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也没有。”孔丘道:“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像你同姜姬这般如胶似漆的交情,正是所谓小人之交,我才不稀罕!”宋凤道:“闲话少说。你究竟同意不同意让她借人?”孔丘道:“说正经的,子丕与仲孙驹素不相识,仲孙驹怎么会信得过子丕?”宋凤道:“看看我!”孔丘道:“我这不是看着吗?”宋凤道:“看见什么了?”孔丘将宋凤仔细端详一番,笑道:“春山淡扫,秋水含情,朱唇流霞,玉面凝霜。”宋凤嗔道:“叫你看我,谁叫你哄我!”孔丘笑道:“怎么叫哄你?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宋凤道:“看错了地方!往两边看!”宋凤说罢,晃一晃头,左右两耳各露出一只水晶耳坠。孔丘道:“水晶耳坠?”宋凤道:“还有下文没有?”孔丘摇头道:“除此之外,一无所见,还有什么下文?”宋凤笑道:“你也不问这水晶耳坠是谁送的?老婆被人偷了都不会知道!”孔丘笑道:“知道了还能叫‘偷’,知道了只能叫‘送’。”宋凤道:“讨厌!就知道咬文嚼字!”宋凤一边说,一边摘下水晶耳坠,放到孔丘身前的几案之上。孔丘道:“这就是信物?”宋凤道:“不错。”孔丘道:“仲孙驹送姜姬的东西,你戴着干什么?”宋凤笑道:“怎么,吃醋了?我还就是要过一过被偷的瘾!”

孔丘与宋凤正说着笑话,子丕从外来。孔丘道:“来得正是时候。”子丕向孔丘与宋凤请安毕,道:“夫子有何吩咐?”孔丘道:“是你师母有事找你。”子丕转眼看宋凤。宋凤对子丕道:“你别听他胡说,我哪有什么事?”子丕又转眼看孔丘。宋凤趁机撤身,转入屏风之后。孔丘看宋凤走了,摇一摇头,对子丕道:“你上次替仲孙貜办事办得名声在外,现在又有人找上门来,点名要你。”子丕道:“谁要我去做什么?”孔丘道:“姜姬要你去传个口信给仲孙驹。”子丕听了一怔,道:“姜姬已然是个未亡人,怎能如此不避叔嫂之嫌?”孔丘笑道:“怎么不避叔嫂之嫌?要是不避,不就自己去了,还用得着找你去传话?”子丕想了一想,道:“也是。不过,我与仲孙驹素不相识,仲孙驹怎会信得过我?”孔丘用手朝几上的水晶耳坠一指,道:“有信物在此。”子丕看见耳坠,吃了一惊,道:“叔嫂之间不明不白的情话,叫我怎生去传?”孔丘笑道:“谁说要你去传情话来着?”子丕道:“这耳坠难道不是定情之物?”孔丘道:“这耳坠原本是干什么的,你可以装糊涂,假作不知。现在只不过是为你取信于仲孙驹的一件器物,要你传的话也与这耳坠并不相干。”子丕道:“要我传句什么话给仲孙驹?”孔丘道:“叫他小心提防刺客。”子丕道:“谁要刺杀他?”孔丘道:“仲孙驹是明白人,他不会问你,所以你也无须知道。”子丕道:“什么时候动身?”孔丘道:“你这就去收拾,明日一早动身。”子丕拱手欲退,却被孔丘唤住。孔丘道:“且慢,你这次去阳州,固然是为姜姬传句话,也正好趁便去见一见季公若。告诉他:我的意思,久在外面流亡不是办法,不如攻占一座鲁国的城邑,作为他日复兴的据点。”子丕道:“夫子的意思,哪座城邑最好?”孔丘道:“郓邑既与齐为邻,又与晋接壤,易得齐、晋两国之助,当为最佳选择。”子丕点头,拱手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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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终于出现了,在我还没有癫狂的时候。那一年,她与他擦肩而过……那一年,她成为他的未婚妻……那一年,她与他天各一方……那一年,她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在,我在,请来我怀里,或者,我住进你的心里……柳絮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长情的人,除了对安乐……等了七年,再等五年,他的前半段人生,都在等安乐,有人为他值得吗?他不说话……在见到安乐的时候,柳絮觉得值得,什么都值得……
  • 中国古典小说的世界:深圳学人·南书房夜话第四季

    中国古典小说的世界:深圳学人·南书房夜话第四季

    《中国古典小说的世界——深圳学人·南书房夜话第四季》是由深圳市社会科学院、深圳图书馆联合举办的品牌学术沙龙“深圳学人·南书房夜话第三季”二十期活动中的精彩内容修订整编而成。主要内容是将中国古典小说中的代表作品:《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四部名著进行讲析与解读,引导读者进入古典文学的世界。
  • 我们身边的空缺

    我们身边的空缺

    《我们身边的空缺》作者高安侠通过富有鲜明个性的文字,充分地将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独特的生命体验与感悟凸显出来。关注“人”,特别是关注身边小人物,他们的苦痛作者感同身受,在平静的文字背后暗藏悲天悯人的情怀,充满了个性和智慧。在文本中有很大比重的作品是对历史的独特诠释,作者常常试图叩开锈迹斑驳的历史之门,造访历史。《我们身边的空缺》以古人古事为题材,诠释那一个个高贵的或者是丑恶的灵魂,非常智慧地注入她自己独特而新鲜的感悟与见解,时不时闪现一种超越时空的哲思,令人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