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的杨梦麟听了很高兴，说：“可以嘛！但是，二楼还是采光不太好，外面的噪声大。”
“我要不是当个科长，工龄比人家长，还分不到这个楼层呢！我认为可以了。”
“嗯。”
母亲叫吃饭，他们走出来，同孩子们一起吃饭。
吃了饭，把碗筷收过去，宋瑞媛系上围腰正要洗，何氏夫人看见了，赶忙说：“宋瑞媛，你快去歇一会儿，我来洗！”何氏夫人过去夺过宋瑞媛手上的围腰。
“妈，你这么大岁数了，一天又要买菜、又要煮饭的，你去歇下子，我洗就是了！”宋瑞媛说。
“我一天在屋里，该就是做这些事情嘛，难道耍起？”何氏夫人坚持要洗。
宋瑞媛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走出厨房，进了卧室。
杨梦麟吃完饭就进了卧室，坐在马夹子躺椅上抽烟，宋瑞媛进去也在一把木椅上坐下。
“老杨，房子分下来了，你看咋个装？”宋瑞媛继续饭前的房子话题。
“嗯，装房子？分给你的房子，你决定。”杨梦麟先没听清楚，后面明白过来，对宋瑞媛说。
“我决定，你是个男的，一家之主，我咋个决定？”父母都是北方人，家里男人当家的思想对宋瑞媛的影响很深。
杨梦麟听了宋瑞媛的话，心里很好受，但没有说话。
过了两天，杨梦麟值夜班，白天休息，宋瑞媛叫他睡了午睡起床后到城东新区看房子，他答应了。
新区是建市后新建的一个城区，正在建设中，建成的房子还不多。杨梦麟坐车过去，老远就看见了汽车配件公司已经竣工的新楼。
他到办公室去，宋瑞媛刚好把工作处理完，正在等他。
“你喝水不？”
“我不喝，我起床后在家里喝了。”
宋瑞媛给办公室里的同事说：“我有点儿事，出去一下。”打完招呼，就同杨梦麟去看房子。
门打开，杨梦麟走进去一看，三室、两厅、一厨、一卫，布局合理，虽是二楼，采光也很好。站在南边的窗口看，下面一个大坝子，围墙围着，外面过了街就是南河，再远处是清幽苍翠的南山。
“房子修得不错，位置也很好！”实地看了，杨梦麟赞赏地说。
“都说这房子修得好，周围的环境也好，晚上吃了饭转路，出门就到了河边……”宋瑞媛接着杨梦麟的话说。
杨梦麟的心里很矛盾。
宋瑞媛分了一套房子，他很高兴。想房子弄好以后，他就过来同宋瑞媛住。但是，又想要来住这个房子，就要先装修，装修要花好几万，房子是宋瑞媛分的，写的是宋瑞媛的名字，要他拿钱他是不愿意的。那天宋瑞媛回去告诉他她分了房子，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就是因为有这种思想。
看了房子回去的路上，宋瑞媛兴奋地说她认为要怎么怎么装修，不时问他一些拿不准的问题。他手上夹着烟，边走边抽，没有多搭话。
“老杨，你说我说的这样装对不对？”宋瑞媛把自己的设想说了后问杨梦麟。
“不管你咋个装，我没钱哈！”宋瑞媛等了半天，杨梦麟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你完全不拿钱，这个房子咋个装呢？”宋瑞媛睁着一双大眼睛说。
“我哪里来的钱嘛？”杨梦麟说。
“嗯……”宋瑞媛无言，但心里有些不舒服。
进了城的一段路，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
房子分了，没有钱也要装！
张伟她爸爸死时，张伟和弟弟、妹妹都还小，国家给了一点抚恤金，宋瑞媛一直存着，准备等孩子急需时用。装房子没有钱，宋瑞媛把这笔钱从银行取出来，又找爸爸、妈妈和三个弟妹借了一些。她算了一下，基本上够了。
装修动了工，宋瑞媛边上班边经管，有时抽空到老城买一些材料。新区开发初始，还没有卖建筑和装修材料的商家，必须到老城。这个地方离老城近，步行也只要二十分钟。
有了钱，事情也办得快，不到两个月，房子装得差不多了。
装得可以看出眉目了，宋瑞媛又叫杨梦麟去看。
这时，宋瑞媛对杨梦麟装房子一分钱不拿的气已经消了。她想杨梦麟每月也只有那么多工资，要供六七口人吃饭，自己烟瘾和茶瘾又大，她没有往家里拿多少钱，应该是没有存下钱。她原谅了他，两口子嘛，要互相体谅。
杨梦麟休息的时候，去看了宋瑞媛装的房子，觉得虽然是简装，但不小气，颜色的选择和搭配很好，使用的材料档次也不低，洁具和灯具美观大方，工人做得很精细。他看出了宋瑞媛的审美水平和管理能力，连声说：“装得不错！装得不错！”
见他高兴，宋瑞媛心里也美滋滋的。
“现在就是没打灶了。”宋瑞媛把杨梦麟带向厨房，说了她的布置：进门左边是放垃圾篓的地方，接着是洗碗池、水缸，再接着是灶台，灶台下面做成橱柜，放盘碟碗筷和米面，以及油盐酱醋……
“可以！”宋瑞媛说完，杨梦麟说。
往外走时，宋瑞媛说：“这些窗子我全天都是开着的，听人家说，有的装修材料含有有害气体，等敞一段时间，我们就搬过来住。张伟高中要毕业了，玲玲和小的那一个，我准备转到这边来上学。我上班离得近，可以每天买菜把饭给你们煮起，你们都回来吃。就是你要辛苦点儿，到医院要远些。唉，可以买个自行车骑嘛！还有，公交车很快要开通了，你不愿骑车可以坐公交车……”
宋瑞媛饶有兴致地说着，杨梦麟只是听，没有说话。
房子装修后敞了几个月，宋瑞媛搬了进去。她搬的是北门外那个房子里的家具、被褥、衣物和用品，打算先搬进去，等把装房子借的钱还一些以后，需要什么再买什么。
搬进了新房子，宋瑞媛和杨梦麟有时在河街上住，有时在东坝住。不过，宋瑞媛在新房子里住得多些，在上河街住得少些。杨梦麟恰恰相反，主要住在上河街，在新区这边住得少。
这一年夏天，张伟高中毕业了，没有考起大学。大学的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几，虽然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仍然名落孙山。这时摆在张伟面前的是两种选择：一是像一些同学那样留校补习，来年再考；二是托关系找个工作。张伟虽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自己却是茫然的。大人们，包括他母亲宋瑞媛、叔叔杨梦麟、姥爷、姥姥、舅舅、舅母、姨姨、姨父，比较一致的意见是：先找工作，如果找到了比较好的工作，就上班挣钱，也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一时找不到工作，再去补习。
宋家的人，姥爷在二轻局离休，姥姥是几十年的家庭妇女，没有上过班，舅舅宋瑞明因姥爷的关系安排在二轻局，二姨宋瑞华和姨父谢铁生在军工总厂，三姨宋瑞敏和姨父周春晖在下面的一个分厂。
二轻局是行政部门，去不了，再说舅舅和妈妈都在那里，也不能去。供销社倒是可以说话，但是江河日下，在里面的人都想出来。最后，全家把找工作的担子放在了二姨宋瑞华和姨父谢铁生肩上，说他们上班的总厂和下面的分厂是中央企业，尽管军品生产任务减少，在军转民，但中央管的军工厂，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他们夫妇在总厂工作，跟下属分厂的领导说一下，安一个人应该是可以的。家里的事，无法推脱，宋瑞华夫妇答应试一试。
二姨宋瑞华是总厂的办公室主任，长得很漂亮，又很能干，在他们那个系统，她不认识人家，人家也认识她。下辖的七八个分厂的厂长、书记到总厂办事开会，除了总厂领导，就算同她接触得多，大家对她的印象也好，工作上很多时候找她协调。所以，给侄儿找工作的事，她给一个分厂的厂长一说，人家就一口答应。
宋瑞华把消息告诉姐姐宋瑞媛，叫她征求一下张伟的意见。宋瑞媛问张伟，刚走出校门的小伙子还留恋学校的生活，脑子还是老师、同学，语文、数学、外语、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操场、教室，上课、下课……没有给他妈明确回答。宋瑞媛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这样就是不反对，或者就等于同意，于是回答大妹宋瑞华：“张伟没意见。”
宋瑞媛带着儿子张伟同大妹宋瑞华到厂里，厂长立刻给安排了工作。
上了几周班，宋瑞媛问张伟感觉怎样，张伟说轻松，不像上学压力那么大，上班至少可以养活自己。母亲明白了儿子的选择，没有再提回学校补习的事。是啊，儿子工作挣钱，也为她减轻了负担，这些年她感觉负担太重了。
宋瑞媛把全家户口由老城迁到了城东新区，秋天，女儿玲玲升高中，顺利地进入了哥哥的母校。开学时，宋瑞媛把小儿子也转到了新区读初中。
宋瑞媛母子四人上班上学都在新区，张伟大多数时间在家里吃住，玲玲和小儿子都没有住校，一日三餐回家吃，每天晚上回家住。宋瑞媛把好久没用、在供销社时有时中午煮一碗面吃的一个特大号煤油炉擦得干干净净，给自己和孩子们煮饭。她上班在楼下，给孩子们煮饭完全来得及。
宋瑞媛到上河街去的时间越来越少，饭也没怎么去吃了，何氏夫人想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问杨梦麟：“宋瑞媛咋个这么久没来了呢？”
“她们那里有个煤油炉，自己可以煮饭吃，就懒得过来了！”杨梦麟回答说。
年轻人的事，不好多问，何氏夫人没有再说什么。
宋瑞媛在新房子里煮饭还是觉得有些不方便——他们母子四个都在家时，又要炒菜烧汤，又要煮饭，只有一个炉子，炒菜烧汤就要把饭端下来，煮饭就要把炒的菜烧的汤端下来，灶上没弄完，拿下来的饭菜就冷了，再者也很费时间。
“老杨，我们现在母子四个在这里煮东西吃的时间多，只有一个煤油炉不够用，我想把灶打起。”杨梦麟来了，宋瑞媛说。
“打嘛。”坐在椅子上喝茶抽烟的杨梦麟说。
买得起马，还装不起鞍！
宋瑞媛没再说什么，多方打听，请来了一个打灶的师傅。
装修时有剩下的砖、水泥、河沙，打灶师傅的手艺好，做得快，两天就砌好了灶台。砖砌好了，要凝固一两天才能做台面，要他们把贴面的瓷砖买好。
瓷砖不好买，宋瑞媛问了几个人，都说没有卖瓷砖的熟人。
晚上，宋瑞媛回上河街去，给杨梦麟说灶台砌好了，问了几个人都买不到贴台面的瓷砖，问他有办法没有。
“瓷砖好买嘛，东生的一个同学家里就在卖瓷砖！”杨梦麟觉得这不是好大一个事。
宋瑞媛高兴地说：“这还把我急得，那你就帮着买一下。”
“多大的？大概需要好多？”杨梦麟问。
“嗯……”宋瑞媛说不出瓷砖的规格和数量。
“工匠没有说？”
“没有。我一天事情多，忙得也忘记问了。”
工匠不知又到哪儿打灶去了，一上午没有问到，宋瑞媛急得什么似的。怕工匠来瓷砖还没买回来，耽误工，她借了一个卷尺自己量贴瓷砖的面积，请教几家打了灶的同事，问他们用的多大的瓷砖，加上破损，算出了要买的数字。
中午，宋瑞媛专门回上河街，把瓷砖的规格和数量拿给了杨梦麟，叮嘱他不要误事。
瓷砖按时送到，工匠却隔了四五天才来。
打灶那几天，宋瑞媛没有煮饭，叫三个孩子早上和中午都到厂里和学校去吃，或者在街上买起吃，自己早上在河街上吃了来，中午也在外面随便吃点儿东西凑合一顿。
灶打好了，杨梦麟来看，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她这几天和他在一起，都是这个样子。
“你咋不高兴呢？有啥事吗？”宋瑞媛忍不住问。
“买了瓷砖，钱该拿来嘛，我垫着的！”杨梦麟突兀地说。
“哦……”宋瑞媛明白了杨梦麟不高兴是她没把瓷砖钱给他，顿时也生了气。
“多少钱？”
“七十多！”
“七十多多少？”
“……”
宋瑞媛从坐的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进卧室拿出手提包，拉开拉链，从里面的皮夹子里拿出钱来，一五一十地数着给了杨梦麟。
半个月后，宋瑞媛和杨梦麟没吵没闹，平静地分了手。一段长达七八年的婚姻，宣告了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