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媛早已认识杨梦麟，只不过没有碰面说过话，坐在了一起，既然是说婚姻的事情，首先大方地说了她丈夫是两年前生病去世的，有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三是儿子，老二是一个女儿，大儿子已经读初中，女儿和小儿子上小学，一个四年级，一个一年级，她在河那边供销社上班，工作还是比较轻松等等。
杨梦麟一看宋瑞媛，知道在街上看到过，但因为他对与他无关的人和事从来不关心、从不打听的性格，今天才知道她娘家在宋家院子，是宋家的长女，叫宋瑞媛。他觉得眼前的宋瑞媛的长相和体型同张凤云和钱雪梅相差太远，但举止言谈落落大方，透出干部子女特有的气质。这次同宋瑞媛见面，带有淑贞逼迫的成分，他是来应付，但宋瑞媛的热情和真诚打动了他，使他不得不时常笑一笑和插个话，表示配合。
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初次接触该说的该问的说得差不多了，主动的一方——宋瑞媛停了下来，她觉得再往下谈就有些过了。她看了看话说得比她少得多的杨梦麟，估计他也没有什么说的了。于是，她像是提议似的说：“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下次再约。”
“好嘛！”杨梦麟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宋瑞媛到里间叫说话的人说：“你们两个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谈完了！”
说话的人和淑贞早已聊得没话说了，见宋瑞媛来叫，说：“我们就是等你们，我和杨师傅有话随时都可以说——杨师傅，我们走了！”
淑贞走到门口，见杨梦麟也站起来了，无什么异常表现，宋瑞媛还有些高兴，忙客套地说：“再耍一会儿嘛，忙啥子！”
“不耍了，打扰你们了，我们走了！”说话的人和宋瑞媛一齐告辞出门。
送走说话的人和宋瑞媛，淑贞问杨梦麟：“你们谈得怎样？”
“主要是她在说，我没说多少。”杨梦麟说。
“宋瑞媛长得比不上钱雪梅，更比不上张凤云，但从言谈举止和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女人。你也都四十几了，不要再花花草草的，就是要找一个勤快、能干、可以过一辈子的人。”淑贞说了她对宋瑞媛的感觉并劝告杨梦麟。
杨梦麟心里同意姐姐对宋瑞媛的看法，而现在他不是评判宋瑞媛如何，而是要不要再找女人的问题。抽了一阵烟，他对姐姐说：“我走了。”
淑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走嘛。”
杨梦麟回到家，何氏夫人端来茶杯放在面前，看他的脸色还高兴，小声问道：“咋样的？”
杨梦麟回答：“还可以。”
何氏夫人听了，放了心，这才转过去做事。
母亲问儿子话怎么这样小心翼翼？何氏夫人虽然没读过书，但从小接受“三从四德”的传统礼教，心里想的是杨梦麟的父亲过世，儿子长大了，应该儿子当家，她一切都应该听从儿子的。还有，钱雪梅再次离婚，又带走了钱华，杨梦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怕他死了心，不再找女人，自己不能动了和百年之后，谁来服侍他。她心疼儿子啊！
牵了线开了头，说话的人站在旁边静观事情的发展去了。宋瑞媛经过那天在淑贞家里第一次见面的观察和交谈，已经看上了杨梦麟——杨梦麟的长相、气质和他的职业，她认为都无可挑剔，就是寡言少语，而她就喜欢男人有才干、事业有成就，不喜欢那种一天叽叽喳喳、夸夸其谈、言过其实的男人。
一个星期后，宋瑞媛主动约杨梦麟见面。
这次约见的地点和形式，宋瑞媛动了很多脑子。她想，都是过婚，而且杨梦麟四十多了，如果像年轻人谈恋爱一样转路或者花前月下，遇见熟人反而尴尬，还可能传得沸沸扬扬、花里胡哨，所以她直接约杨梦麟到自己家里。
杨梦麟没想到宋瑞媛会主动约他，而且还约在家里。他不想去，但又觉得没有礼貌，只好答应。
宋瑞媛的家住在县公安局宿舍。
晚上，三个孩子都在家里，宋瑞媛没有把他们支出去玩。她把水瓶里的开水倒去洗了碗，重新烧了一壶水，准备杨梦麟来了沏茶。鲜开水沏茶好喝。她是一个很讲究很爱整洁的女人，茶杯平时都洗得干干净净，放得整整齐齐，家里人用的和客人来用的分开放着。就是她和孩子们，也是各用各的杯子，不准乱拿。今天她从平时来客用的杯子中拿了一只青花瓷杯，洗了又洗，水滴干，放进上好的茉莉花茶，水开了，先往茶杯里掺了少许，洗了茶，又往里面掺了三分之一的水，把杯子盖上沏着。她想的是，这样，杨梦麟来了，再少掺一点儿水就可以马上喝。沏了茶后，她又提起壶把水瓶灌满。
虽然约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但是宋瑞媛还是怕杨梦麟找不着地方。一切弄好，她走下楼，到大门外的路口去接他。
杨梦麟是守时的，宋瑞媛刚到路口，他就来了。
进了门，宋瑞媛叫孩子问“杨叔叔好”，三个孩子很听话，一齐叫了杨梦麟并问了好。杨梦麟笑着点头回答。
杨梦麟坐下，宋瑞媛递上烟，问杨梦麟有火没有，杨梦麟从身上掏出打火机，说：“有。”
“噢。”宋瑞媛又过去拿水瓶往沏了茶的茶杯里加了一点儿水端到杨梦麟面前，说，“茶是泡好了的，可以喝了！”
同钱雪梅结婚十年，在一起生活了五六年，杨梦麟从来没有享受过钱雪梅给他拿烟端水的待遇，见宋瑞媛这样，心里一震，忙说：“我自己来！”
杨梦麟点燃烟，抽了一口，然后习惯性地伸手去端茶杯喝水。揭开杯盖，一股花茶的香气扑鼻而来，又一看，茶水颜色纯正，清澈见底，说：“好茶！”
放下茶杯，杨梦麟环顾室内，见陈设虽然不算高档，但得体自然，井井有条，而且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宋瑞媛叫几个孩子做作业，自己搬一把椅子过来同杨梦麟说话。
宋瑞媛问杨梦麟的工作情况和他的母亲何氏夫人、儿子东生，杨梦麟作了回答，话不多，但说得很清楚。说话中，说到都认识的人，他们都各自做出评价，摆谈与这个人有关的一些事情。杨梦麟说到母亲，宋瑞媛就把她同自己的母亲比较。宋瑞媛说到儿子、女儿，杨梦麟就说自己的儿子东生怎样怎样。一见杨梦麟茶杯的水少了，宋瑞媛马上拿水瓶过来掺上。两个多小时，两个人谈得融洽而开心。
将近十点，杨梦麟起身告辞，宋瑞媛送到大门外。
杨梦麟回到家，东生睡了，何氏夫人在等他回来。吃了晚饭，杨梦麟又在洗脸又在修面，换了衣服，然后急急忙忙地出去。何氏夫人估摸着他定是晚上有事，但知道他的脾气，没有问他。见他回来，脸上高兴，何氏夫人说：“水瓶里的开水是满的，去兑水洗脸洗脚。”
他“嗯”了一声，坐在躺椅上，拿出一支烟来抽。
何氏夫人在一个凳子上坐下，杨梦麟从旁边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她，说：“烟拿去。”又把火柴给她。
何氏夫人点燃烟，轻轻地边抽边问：“这一向你见宋家的老大没有？”
杨梦麟知道母亲在关心他和宋瑞媛的事，说：“今晚上就是往她家里去。”
“她住在哪儿的？”
“北门外公安局宿舍。”
“房子好吧？”
“好，楼房。她们住在三楼。”
“家里弄得干净吧？”
问到这里，杨梦麟兴奋起来，把宋瑞媛如何接待他，烟之好、茶之香、态度之热情和家之整洁，说了一通，不时“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何氏夫人见他很少有这么高兴，又问：“她几个娃儿？”
“三个，老大是个儿子，上初中，老二是个女儿，上小学四年级，老三又是个儿子，刚上小学一年级。”
“噢，那负担重啊！”
“人家的单位好，啥都买得到，娘家父母的工资高，靠得着。”
何氏夫人听了，没有再问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个星期过去，宋瑞媛提出要到杨梦麟家里来。显然，他要了解杨梦麟的家庭情况。人家女方主动要求登门，杨梦麟不得不答应。他回去对母亲说：“宋瑞媛要求到家里来。”
何氏夫人说：“她要来就来嘛。”又问，“多久时间？”
杨梦麟说：“下个星期天。”
淑贞上班在铺子里忙，下班后回到家里也忙。大儿子谢应平结了婚住出去了，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二儿子谢应安也结了婚，媳妇郑淑惠在百货店上班，女儿静宜已经一岁，搬到了谢应安的单位——丝绸公司宿舍去了。家里还有她和谢兴华、三儿子谢应林、双胞胎姐妹谢红、谢双五个人。那天下班后吃了晚饭，淑贞叫红红和双双姐妹洗锅洗碗，自己和谢兴华到上河街去看母亲。
淑贞和谢兴华到了娘家，母亲何氏夫人还没出厨房。
“妈，你还在忙啥？”淑贞手扶着厨房门问。
“哦，你来了，快坐。”母亲听见是淑贞的声音，边转身边说。
“姨娘！”站在院坝里的谢兴华叫何氏夫人。
“哦，谢兴华也来了！”何氏夫人赶快出来招呼。
“你不要忙，你弄完了再说，我们自己坐。”谢兴华见何氏夫人的手还没擦干就往外走，笑着说。
何氏夫人停下没做完的事，叫女儿女婿到前面屋里去坐。
到了临街的客厅，何氏夫人拿过一把椅子叫谢兴华坐下后，又给淑贞挪过一个凳子，然后给女儿女婿拿烟。
“妈，杨梦麟在家没？”杨淑贞问。
“他今晚上值班，吃了饭就到医院去了。”何氏夫人回答说。
“东生呢？”淑贞又问。
“也出去跟那些娃儿耍去了。”何氏夫人回答。
“姨娘，杨梦麟和宋家老大的事情咋个的？”在一旁一边抽烟一边听何氏夫人和淑贞说话的谢兴华问。
“哦，杨淑贞，谢兴华不问，我还忘了，唉，宋……瑞……”何氏夫人半天想不起宋瑞媛的名字。
“宋瑞媛！”淑贞给她说了后问，“宋瑞媛咋个？”
“下个星期天，宋瑞媛要到家里来。我还说这哪天来给你们说。”何氏夫人说。
“人家要求到家里来，可能就基本上决定了，到时间要好好准备一下，家里要打扫一下就不说了，东西要好好摆放一下，要好好煮一顿饭，给人家一个好印象。不过，这些事情杨梦麟总有安排。”淑贞说。
“他安排，我看他好像没记起！我先把灰尘抹了，把东西收拾一下，煮饭到时间还是要靠你和谢应林，红红、双双来使个嘴、端个菜。”何氏夫人说。
“这还有一个多星期，不忙。”淑贞给母亲宽心说。
又说了一阵话，淑贞说还要洗衣服，起身同谢兴华回去了。
一个星期天过去，又一个星期天到了。
早上起来，杨梦麟洗漱完就吃了早饭，然后去接宋瑞媛。他们约好九点在新华书店门口见面。
新华书店门口是热闹地段，人很多，车水马龙，自行车的铃铛声、畜力车的吆喝声、卖东西的人的叫卖声响成一片。
杨梦麟到了，溜达了一会儿，就见宋瑞媛从北面走来。
宋瑞媛着意打扮了一番，显得清爽利落，左手臂挽一个手提袋，看起来既精神干练又稳重成熟。
杨梦麟跨过街口，朝宋瑞媛走去。
宋瑞媛看见他，说：“不好意思，叫你久等了！”
杨梦麟说：“我没等多久，你很准时！”他抬起手腕把表伸出给宋瑞媛，“你看，还差三分钟九点！”
两人从小西街下去，并排前行，但没挨得很近。
走到与河街的交接处，对面就是她娘家，宋瑞媛害怕被父母和兄弟姊妹看见，低着头靠右边走，这样离宋家的大门远些。杨梦麟见状，快走了几步，同她拉开了距离。
在交接处右转，不到两百米，就是杨家院子。
宋瑞媛已经跟上来，杨梦麟说：“到了！”
在这条街住了很多年，过来过去无数次，对于进出杨家院子的这个巷子门也很熟悉，但宋瑞媛从来没进去过。
杨梦麟说：“我在前面带路！”
“好。”宋瑞媛紧随其后。
走完巷子，眼前一个青石铺成的小天井，年代久远，风化磨损，地面凹凸不平。抬头上望，一棵大树遮盖了半个院子。进入秋天，树上的叶子开始变黄。
“好大一棵树！这是什么树？”宋瑞媛问走在前面的杨梦麟。
“皂荚树！”杨梦麟回过头说。
下了石阶，到了院子里，四周的东西堆放得整整齐齐，坝子干干净净。
“宋瑞媛来了，快到屋里坐！”淑贞满面笑容地从厨房里出来招呼。系了一条长围腰的谢应林带着微笑站在他母亲的后面。
在屋里的何氏夫人听见，赶快出来，一脸笑容地说：“噢，快来坐！”
宋瑞媛忙说：“坐！”然后又转过来问淑贞：“姐姐你好，你在忙？”
杨梦麟知道他和宋瑞媛在姐姐家里见面时，淑贞把谢兴华和几个孩子都支出去了，赶忙指着谢应林说：“这是我姐姐的三儿子谢应林，菜做得好，今天做饭靠他！”
宋瑞媛好似女主人的口气对谢应林说：“你辛苦啦！”
谢应林有些不好意思，说：“不！”
杨梦麟又指着何氏夫人说：“这是我母亲！”
宋瑞媛已经猜到何氏夫人的身份，听杨梦麟介绍，得到确认，忙说：“杨妈，你好！”
“好，好，你好！”何氏夫人回答。
邱姨的女儿夏莲结婚后也搬了出去，钱雪梅又离了婚，还把钱华带走了，院子里虽然住了三家，但是一共只有六个人。一早起来，何氏夫人就打扫院子，堆放北墙根和阶沿上的杂物。早饭刚吃过，淑贞和谢应林就来了，一走拢母子俩就系上围腰做事。三婆婆和大伯、邱姨知道杨梦麟们今天有事，这时听到外面的招呼声，一齐出来看。虽然不知道是啥事，但人出来，也表示了对客人的礼貌。
一个院子，都是本家长辈，为什么还要保密？因为杨梦麟已经结了三次婚，过了两个女人，虽然宋瑞媛登门了，但事情成不成还不能确定，不好意思张扬。虽然没有说，但是谁都能看出是在做什么。
杨梦麟把宋瑞媛带进了自己的卧室兼书房。糖果、瓜子已经放好，新沏了两杯茶，他们一人一杯。
宋瑞媛把手提袋放在杨梦麟的书桌上，客气地对杨梦麟说：“你们还准备这些干啥，我是随便来看看。”
杨梦麟回答说：“这是啥准备嘛，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