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沾衣微香。他冷声启唇道：“你想不想见他？”
我抬眸，惊诧的看着他，他转身道：“他只是不许你再去寻他罢了，但是没有不许你上了九重天，沉钰现在应是还在兜率宫，你若是扮成他的侍女，或许能有机会，再见他一面。至于这仙草，你自己交给医神，不是最好么。”
“扮成沉钰的侍女……”我沉下声，他续道：“这一招，不知可否管用，这几日君池帝尊方回了太清境，势必会依着天界的规矩，前去拜见天帝，届时，你可以遥遥看他一眼，别情不自禁便好。”
他说的情不自禁，我亦是明白，若我真的扑了上去，他说不准还会一袖子将我给扇回来。甚至，会绝了我自己的后路。
为了见他，我还是答应了谛听的法子，纵然我与他只能再见一面。
谛听是冥王的徒弟，自由出入天宫已是常事，他带的侍女上天宫自是无须盘查。
再次见到沉钰的时候他正立在云霭上和一白胡子老神仙谈论道法，见谛听与我前来，便拱手辞行，大步朝着这边赶了过来，温润道：“怎么今日带了个侍女上来？莫非是这天上的宫女不合你眼缘了么。对了，你信上说，要带孟娴一起过来，她人呢。”
谛听敛眉，叹了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许是因为我带了面纱，又是宫女的装扮，所以他并未多做留心，彼时晓得眼前人便是我，神色凝重了些许，抬手小心翼翼的挑开了我的面纱，面纱下的伤口触目惊心，他手上一抖，强装从容的将面纱给我重新带好，沉沉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一张脸，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谛听凝声道：“还不是因为她的如意郎君，也罢，快带我们去你的神宫，外面不好多说，免得隔墙有耳。”
沉钰斟酌道：“也好。”
天宫对于冥界的神仙待遇极好，冥界的使臣入了天宫，天帝都会择一处神宫让其暂且住下。沉钰的这座神宫便是立在九十九重神宫的僻静之处，前有白鹤作舞，宫内又是芳华无限，丝毫不比冥界差，也怪不得连沉钰也会乐不思蜀。
“所以说，君池帝尊知道你修补锁妖塔的事情，封了你体中的灵力。你关心他体中的噬心丹，才会千里迢迢去取仙草，还搭上了自己的一张脸，可你知不知道，太清境如今可是在办喜事，君池帝尊要娶古月上神为后了。”
哐当——
茶水顺着衣袖滴落，我行动迟缓的拾起茶盏，沉重的心好似没有了跳起来的力气。眼眶中，竟生生没有凝出一滴泪水。
“什么！”谛听的反应比之我，要正常了许多，拍案起身道：“孟娴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他竟然要娶了那个丑八怪做帝后，那孟娴算什么，他若不喜欢孟娴，为何要招惹孟娴。”
沉钰淡淡的瞥了眼谛听，端着茶盏抿了一口道：“帝尊娶亲的事情尚且还没有公之于世，这消息也不过是从太清境有些不知死活的宫女口中传来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帝尊回天之后，的确将原本封印在昆仑的古月给接入了太清境，还破例允她在太清境住下。地仙们上来自是有安排行宫，说来这消息若是空巢来风，君池帝尊也不会安排古月在太清境住下。”他悠然的提了茶壶给我重新倒了杯，浅浅道：“君池帝尊忽然回了九重天，我便晓得你和帝尊或许是出了事情，只不过还没有来的及问一问，你们就自己上来了。”
“他不会的。”我不知道如今自己该是伤心还是失望，看着盏中茶水，喃喃道：“我信他，他不会这样的。”
“太清境那等地方，绝非是我等神仙臆测的，至于太清境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无法得知，唯有一个办法，就是等。”沉钰掂着玉骨折扇思量道：“你莫要着急，本君已经派人打听好了，算了算时辰，君池帝尊现在应是在凌霄大殿，扮成我的侍女也未必能够接近凌霄殿，但帝尊不可能不离开凌霄殿，届时你在外面候着。你如今……这个模样，他恐怕也不会多加留心。”
我这个模样，我木讷的伸手去抚了抚脸颊，隔着面纱还能清楚的感应到面纱下的疤痕膈手。司药说，我的脸伤的不轻，如果这样能让我多看他两眼，我倒是宁愿，永生永世，不要恢复。
沉钰将我安排在凌霄大殿之外的提灯仙女队伍内，彼时我行在仙女之间，穿着与仙女一般无二的衣着，手中提着琉璃宫灯，听着清月仙官在玉阶下与沉钰寒暄。凌霄殿外的侍女每隔三个时辰换一次，换班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清月仙官来掌管，沉钰替我拖住了清月仙官，将我一人留在了殿外，临行前还意味深长的多看了我两眼。
我呆滞的站在仙人之中，手握着灯杆，冷风拂过我的脸颊，面上亏得覆了一张面纱，若不然恐怕会吓坏不少神仙吧。
不晓得是过了多久，凌霄殿的钟声响起，大门亦是被仙人们打开。
我站在云霭之中，遥遥望去，他的轮廓犹如一颗玉树，高大而又威仪，金线滚成的云纹墨袍愈发威严不可一世，玉冠下的面容略显宣白，负手顺着玉阶而下，淡然如风。
“君……”我看着他的身影，他每每走近一步，我的心便要多跳几次，我终于见到他了，终于见到了……
“帝尊如今是要回太清宫么。”
“去玉清境。”他眼中淡漠的像冰霜，没了素来的柔情，俨然是一尊古神。
我看着他与我擦肩而过，心坎陡然痛了阵，一晃神，他便走远了。
云雾缭绕间，他的影子愈发恍惚，我丢下了手中的琉璃灯，提着衣裙大步的去追赶他的影子。
他的轮廓复又清晰，而我每一步却都犹如行在刀尖之上，倏然举步维艰。“君池，君池……”我抬手既怕他离去，又怕被他发现。不觉眼角已是大片冰凉，脸上的伤口隐约作痛。
君池，我们之间明明只是咫尺之遥，为何我追遍天涯海角，都未能触摸到你的轮廓。
心痛的毛病这次犯得厉害，我艰难的稳住身，手指紧紧捂住胸口，疼痛感传遍了全身。我以为我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倒有一只手，及时的掺住了我。
“什么时候凌霄殿外也有如此痴心的仙女儿了，怎么，不敢追上去了？”那人似笑非笑得问着我，我无力的抬起头，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张嘴时却被他掩住了唇，挑眉道：“别说话，冥王让我来带你走的，跟着本神回合善宫。”
我瞪大了眼睛，没回过神，他松开了我的手腕，拂袖扫了扫玉白色的袍子，道：“他无事，天上的医神还没有无能到那个地步，看也看了，可是放心了。”
我酸了鼻头，低声道：“冥王大人知道……我上来的事情？”
“你们冥王啊，可是英明着呢，你上来的事情，不但冥王知晓，天帝也是有心帮衬着你，若不然，你以为你还能如此容易的见到君池帝尊么。可惜了，他和你之间的事情，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了，剩下的事情，唯有靠你自己了。”
他展开一柄桃花扇面的折扇，怡然道：“前些时日刚从老君那里坑来的剔骨丸，等回了合善宫之后，你便服用下，你如今这张脸，已经毁成这个模样了。将你送去太清境，做个宫女，也不会引人注目。”
我猛地顿下脚步，昂头看他，他笑道：“前些年同你一起打赌输给你的一个条件，这次就当我还给了你。本神送你去太清境的事情，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麻烦，去了太清境之后，你就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女，再不是冥界的司命。当然你体中的法术与灵气也会被剔骨丹封印，本神料想君池帝尊也不会如此无聊得去查小宫女的底细。待你何时想离开了，就服下解药，便可破了剔骨丹的封印。”
“去太清境。”我开口嗓音已是沙哑得厉害。
合善宫外生了几树极好的梨花，他摇曳着折扇，眸中静如止水，“嗯，也算是，让你陪他，最后几日。”
服用剔骨丹能够暂时压制住体中的仙气，这样混入仙人之中，不会轻易留下什么痕迹，也不会让他产生怀疑。可灵力被封印之后，能运用的也只有普通小仙能够施展的法术，宫女的生活，并不是那样一帆风顺。
他揽袖递给了我一支笔，颔首道：“唯有让所有人都以为你离开了，你才能换一种身份前去，沉钰与谛听那边，只需要这封书信便好。”
我敛眉，抬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笔墨，行云流水般的在宣纸上落下几行字，大致便是我见了君池一面后，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想暂时离开九重天，离开冥界，寻个安逸的地方，静静心。
当下这样说，他们至少会信上十之八九，也不会再去四处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