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殿。
陈国的皇帝已到了不惑之年,而当朝的中宫皇后正是陈帝当年的结发之妻,如今也已是个中年的妇人了,她远不如坐在下首的淑妃桓宁貌美动人,相反的,包裹在凤袍之中的身躯还有些微微发福,脸上即便化着精心修饰过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妆容之下的颓败与衰老,微微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便又多了几分。
但皇后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笑容倒是和善的很,殷勤热络的请桓宁喝茶。
桓宁笑着道,"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宫里的茶果真是非同凡响。"
皇后依旧笑的和善,"淑妃真是说笑了。陛下独宠你一人,你宫里的东西本宫是样样也比不得的。这茶妹妹你喝着不嫌弃也就是了。"
桓宁放下了茶盏,道,"臣妾不敢。"
"罢了,本宫不过说笑几句,妹妹怎么当了真?"皇后步下了台阶,在桓宁一旁坐下,执了桓宁的手问道,"听闻妹妹你召见了那个吴国郡主?"
桓宁笑道,"劳娘娘惦记,听闻娘娘您称病不出,臣妾自知如何做事。吴国本就战败,送来和亲的郡主怎配得上娘娘您亲自接见?这等事,臣妾自然要代劳才是。若是真将人晾在驿馆,传到陛下耳朵里……"
"怎么,陛下有纳其为妃之心?"皇后的眼中闪过一瞬而逝的失落,转而强颜笑道,"本宫听闻那吴国郡主方过及笄之年,陛下应当不至如此……"
"娘娘。"桓宁平静的笑着,"臣妾入宫那年,不过年方二八。"
"也是……"皇后神色寂寂,"许多年已然过去,本宫也早已年老色衰。色衰而爱弛,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说是如此,本宫又何尝不是不敢见?见了他人人比花娇,容色倾城,而对镜自顾,人老珠黄罢了。"
"娘娘莫要伤感。"桓宁安慰道,"臣妾与那吴国郡主随意攀谈几句,她并无意入宫,而且瞧着也并非多事之人,臣妾对她倒有几分好感。念及家弟尚未娶妻,心中倒有个想法。"
"不妥不妥。"皇后连连摆手,"妹妹你不是不知,陛下对玄之予以厚望,还说上颐与玄之年岁正好,这两个孩子才真是金玉佳偶,那个郡主再好,怎么说也是吴国来的,娶做正妻终归不妥。若是妹妹真喜欢,待到玄之与上颐大婚之日,一同收了便是。"
桓宁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但仍旧坚持着,"娘娘,上颐公主身份尊贵,家弟自小顽劣,恐怕不堪与公主相配。"
"怎会?"皇后道,"玄之乃是国之栋梁,是氏族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若是能得此夫婿,也算得上是上颐最好的归宿了。"
桓宁默默的放下了茶盏,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并未言语,心道,皇后的如意算盘打的也忒响了,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隔着老远都听见了。
上颐公主是皇后之女,自小是百般娇惯,一身的公主病。如今已到了适婚的年纪,放眼陈国几个出身名门的大氏族的适龄子弟,自然是自家小弟最出挑,皇后便暗自留了心。
这事皇后自然不是第一次提起,之前隐隐提过几嘴,都被她糊弄过去了。后来贤妃和德妃倒是都打听过,也殷勤热络的举荐了几个自家子弟,皇后正眼也没瞧的就给拒了,说是不合上颐的心意。
加上这次那个吴国小郡主来了,皇后便盘算着把婚事办了,顺道再把那个小郡主塞进桓府,一个他国女子自然对皇后之女起不到任何威胁,也免的陛下多动心思。
"妹妹意下如何?"皇后追问道。
桓宁不动声色,微笑道,"家弟婚事自然要听父母之命。待臣妾禀明父母再做定夺,也免的委屈了公主。"
皇后一愣,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梁府。
马车已稳稳的停在了梁府的门口,赶车的小厮道,"梁公子,梁府到了。"
梁钦的神色一滞,笑道,"有劳你了。"
"不妨事,我家公子临行前特地嘱咐的,定要把公子送回府中才行。"
梁钦淡淡笑了笑,"你家公子此行是奉陛下之命,走的有些急,待到你家公子归家转告与他,钦待与他一聚,便要往吴国去了。"
小厮问道,"公子不是才从吴国归,怎么又要到吴国去?"
梁钦起初并未回答,转而看向了梁府方方正正的大门,轻声道,"吴国有钦挂念之人。"
那小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驾着车走了。
梁钦独自一人在门口站了许久,抬起脚想要向前走一步,但犹豫了片刻又退了回来。他仍清楚的记得,自上次离开这里,还是两年前。
两年,他独自在吴国游荡了两年。若不是出了此番事,他恐怕还不愿轻易离开。玄之的心思他自然晓得,他希望他留在陈国,与父亲修好,可这又谈何容易。
他仍在犹豫着,便听见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门里是老管家走了出来,见着他站在门外先是一愣,转而欣喜至极道,"是公子,是公子回了!"像是不信眼前所看到的似的,围着梁钦转了一圈才道,"果真是公子回了!公子,你此行甚远,老爷甚是挂念……"
"他当真挂念我?"梁钦问道。
老管家一愣,连连点头,"自当如此。少爷自您离家,老爷便日日难安,时常夜不能寐。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挂念着的。"
"梁伯。"梁钦唤了一声,"我在家小住几日,劳烦你替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哎,哎!"梁伯愣了片刻,连连应声,"不必收拾,公子的屋子日日都有人洒扫,一尘不染着呢!公子快进来!"
梁钦心中有些许感慨,终于是拾步走进了梁府大门。入了大门,是前庭别院,别院之中的那棵古树是父亲积年的心爱之物,特地不远万里移植而来的,有专人精心养护着,即便父亲偶有公事繁忙之时也不忘亲自浇水,时常也喜站在树前出神凝思,一站就是半宿。
即便是后来府中多了些不入流的女子,父亲夜夜笙歌之时,这棵树也时常枝繁叶茂,从未见颓败之时。
或许,自己是有些羡慕的。
梁钦的心中涌上来一阵酸楚,他加快了脚步赶上了老管家的步伐,"梁伯,父亲可在府中?我想拜见父亲。"
老管家的面上浮起一片难色,"老爷在前厅待客……"
梁钦问道,"是何人?"
"这……"梁伯打量了四周,这才附在梁钦耳边低声道,"是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