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新问林蕊卿怎么知道这个机关,林蕊卿答道,读大学野外实习时曾多次遇到这种带凹槽的石棺板,大多出于清代年间,但是加了滑道的石板很少见。更重要的细节在于灌浆,如果是古人所用的灌浆,往往是用白灰、沙子和糯米汁调制而成,但这块石板下的灌浆有粘土和石灰石成分,由此推断,封闭石板的时间应在民国时期以后。
林蕊卿燃亮一支蜡烛做试探,烛光跳动了两下并没有熄灭,证明下面有氧气。宋明新率先侧身猫腰下去,接过递下来的装备,最后扶林蕊卿下来。两人这才发现是一个长两米、宽一米的平台,然后是一段仅容纳一人向下的台阶。
向下约走了一层楼的高度,前行了十几米,暗道忽然出现左转凹室,进深约两米,每间隔三处米还有同样的两个。林蕊卿用洛阳铲和取土器对三个凹室做土样分析,发现第一和第三个凹室的土层结构紧密,颜色均匀,属于原生土壤,唯有第二个凹室北侧墙面的土质有人工活动的迹象。
两人紧密配合,在高约一米处掏开口子钻了进去,沿狭窄的过道走了几步,向左拐进一间内室,这才发现室内空空荡荡,只有环墙绘就的一幅壁画。“门西入井”,何处是门?转身看入门口,就算它是门,也只是面南朝北,西侧是内室的厚墙。上下左右看过之后,宋明新把注意力转到壁画上,从取景布局和色彩线条看像五代后唐手法,但人物服饰的勾描却非中土情形:西墙,高大的城楼下,城门紧闭,城墙内外箭矢如雨硝烟弥漫;南墙,城内的人哀鸿遍野饿殍满地;东墙,是士兵们在几处大户人家拆鸟头门,另有人抬着门板往城门处飞奔;北墙,内室入口右侧是几个骑快马的信使飞奔出城求救,有一位信使跪倒在巍峨的宫殿内,似乎在苦苦哀求,而帝王宝座上端坐的人却不为所动,左侧的似乎是侍从服饰的人在搬运物件进地道,地道尽头处上面矗立着一座九层塔。
宋明新与林蕊卿对视之下,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通仁塔!”
林蕊卿感兴趣的是画中的人物,有唐朝的、辽国的,还有藩属渤海国的。画里记载的应该是辽国攻打渤海国的故事,而唐朝没有派出救兵,最终导致渤海国灭亡。
宋明新轻抚着画面,手指轻轻揉搓,再闻闻,他分析,这幅壁画的绘制时间不算长,应该是近现代之作。他的手触及东墙画面时,忽然在“士兵拆卸鸟头门”处停了下来,他觉得这里的画面与别处手感不同。用拇指轻轻按“鸟头门”的地方,忽然塌进去一块,用手电照亮,手伸进塌陷的地方,触手一阵凉意,宋明新轻声招呼林蕊卿道:“墙里面有东西!”
宋明新挽起袖子,从墙壁里面缓缓地掏出一个银丝带系着的油布卷,解开丝带和层层裹着的油布,是个约一尺半长枣色油亮的乌木匣子。意外的是,匣子上的青铜锁扣并没有上锁,林蕊卿接过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盒中绿丝锦裹着件两尺长的铜器,铜器造型别致,纹饰精巧,整体像手杖,杖柄是一只尖嘴的雄鹰、腾云花纹、杖尖则是倒立的荷花骨朵。她转动云纹手柄自上而下端详一阵,若有所思地说:“看云纹手柄,应该是唐代物件,但杖首的尖嘴雄鹰和杖尾的荷花骨朵却像辽代的器物,”说到这里,她的手触及鹰喙下的一个弹片,“啪!吧嗒”地一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仔细检查铜杖,发现杖尖裹着的荷花骨朵竟然展开三片铜花,铜花打开时,掉下一把峰齿状的铜钥匙,没想到铜杖机关设计的如此精巧,它究竟做什么用?
宋明新似另有所想,他走近掏出乌木匣的壁画孔洞,指着画上的图案,跺跺脚道:“看到壁画‘士兵拆下鸟头门’了吗?这个鸟头门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门西入井’的那道门?如果是,那答案就在脚下!”说完,他用工兵铲在灰色地面上“镪镪”地敲打起来。林蕊卿靠近壁画,把手又伸进开口处,摸索了几下,忽然说:“有东西!”打开手电往里照,原来空孔洞里有个拉环,林蕊卿攥住拉环,慢慢地用力,只听得“轰隆隆”声响,壁画中硝烟弥漫的城门楼向内缓缓打开了,想不到“门西入井”的门竟然在此!
(十)天枢生死劫
推开门后地面上的石板,一个幽秘深邃、上窄下宽的古井出现在眼前,两人拴好绳索,宋明新率先下井,夹帽灯在黑黢黢的井中像一个轻盈跳动的萤火虫,越往下走,凉沁沁的感觉越发明显,离井底水面约两米处,他觉得脚下好像有个风机一样,风似乎被吸入井壁里,随即发现是一处狭长的暗道。打开强光手电,一道耀眼的光柱射向前方,不远的地方似乎是个拐角,与古井上方的暗道相比,这里要宽敞一些。
宋明新摇动绳子,接应林蕊卿下来。弯腰前行十多米后,左转进入的暗道一下加宽抬高,顶部呈圆拱形,每隔几米就有券门支撑顶部。洞室布局及配套设施之齐全更是出乎意料,除了通气孔和放灯孔外,每个井口处还有兵器室、储粮室,还有防备敌人入侵地道后的迷魂洞和翻板陷阱。在“开阳”和“天权”两处井口区域,洞室的数量更多、面积更大,最大一处似乎是议事厅或大部队集结的地方。
根据97式军用指北针的测定,过了“天权”,果然出现一条西北的通道,顺利通过“天玑”、“天璇”后,历经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天枢”区域,宋明新沿途在各个古井及路口重要的密室、石门、洞口都留下记号,在笔记本上一一标注。依“北斗七星图”所指,应该由此向西南,直抵“北极星”位置即“通仁塔”处,但越往前走,越让他们忐忑不安,这条路正渐渐地收窄,很快,打手电的宋明新停住脚步——前方出现了一座窄石桥,两边是漆黑幽深的沟底,沟底一股股臭气令人作呕。
宋明新一只脚试着踩踏窄石桥,这个长三米、两只鞋并拢宽度的石桥没有丝毫反应,看来没有问题,于是,两人侧身手拉手缓缓地地上了桥,走在后面的林蕊卿刚一过桥,地面就象发生轻微地震一样抖动了几秒钟。往前走,暗道逐渐增高,但宽度有限,两人依然保持一前一后。忽然,宋明新的手电光在左侧洞穴发现一具遗骸,遗骸是坐姿,头颅耷拉在一边,左侧头骨泛出绿色,似乎是中毒的迹象;随即,在单兵洞穴又连续发现多具遗骸,遗骸有依墙而坐的,也有侧卧的,这几具遗骸张开的上下颌异乎寻常的大。林蕊卿一一察看后,摇摇头道:“从遗骨的颜色和破损程度看,显然这些死者不属于一个朝代”紧接着,宋明新从遗骸身边找到几个三角形铁箭簇,难道他们都是死于弓弩中毒?
两人愈发谨慎,脚步放慢。突然,宋明新的脚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趔趄,他听到身后有异常声响,一推林蕊卿,叫道:“趴下!”
两人赶紧面对面贴地趴下,利用身上背着的背包作掩护,顷刻间,“嗖嗖嗖”声响从身前和身后包抄过来,暗箭从两侧呈不规则对射了足有三十秒,反应如果稍慢,转眼间就会被射成刺猬。
待到箭矢射尽,暗道内重归静寂后,两人这才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前方的路越来越窄,出现一段上坡路,宋明新拉着林蕊卿的手走上平台,刚走出几步,忽然脚下一软,踩起一块木板来,他身子不由前倾,本能地伏在木板上倒下,林蕊卿正要相救,意外发现倒下的宋明新抱住的竟是一块跷跷板。林蕊卿踩住上下晃动的翘板尾端,让宋明新稳住身子,然后向前缓缓移动,等宋明新挪到跷跷板另一头,压住翘板再接应林蕊卿过去。他们转身撬起踏板,用手电照射,看见踏板中间下面有个滑轮,下面是一个深约三米的大坑,坑内有一块布满刀锥的铁板,上面附着一些人形骨骼,边角的刀尖上可分辨出墨绿色,显然有毒,宋明新如果反应稍慢,一旦掉下去,必会被刀锥扎中,性命难保。
经过这番惊险,宋明新打开折叠的玻璃纤维套杆,敲打着在前面探路。很快,前方的浅层土下又传来木板敲击的“梆、梆”声。两人停下脚步,拂去浮土,仔细检查木板,这块板子并不像前面的那块跷跷板那样,踏上去没有异样,但宋明新随即又发现,前面还有木板与之相连,他的脚刚要踏上,却被林蕊卿从后面拉住,“等等!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三块木板相连,这第二块是加厚的双层板,下方有支撑轴滑轮,两端伸出的凹槽托住第一和第三块木板,只要踏到第二块木板,三块木板会同时掉落,这便是古人设置的‘连环翻板陷阱’!”
宋明新依言用套杆拨动,果然发现了第三块木板,眼前成了死路一条,如果就此止步无异于半途而废,两人一时陷于沉默中。宋明新无奈地四处张望着,突然,他发现第二块木板中间的头顶处有两处古蔓,藤蔓贴着暗道顶部发散开来,不由灵机一动。他从背包里找出一副“S”型钢钩,一端使尼龙绳系紧,另一端用套杆把“S”钢钩搭在了藤枝上,用绳子拉动试试,承重没问题。
于是,他把绳索环腰扎紧,绳索的另一头交给林蕊卿拉住,以备不测。宋明新深吸一口气,拉住绳子,像荡秋千一样轻松动荡到了第三块木板的末端。反复踩过脚下木板,确认没有异常,这才解开绳子抛给林蕊卿,林蕊卿环腰扎好绳索再抛回宋明新,人荡到中途,那段藤蔓突然间松动下沉,“S”型钢钩悬吊的绳索也急速坠下,林蕊卿的脚下意识踩到第二块木板,三块木板同时翻动,两人几乎同时掉进陷阱。
腾起的尘雾让宋明新咳嗽了几声,他回过神,发现脚下有一块很长的刀锥铁板,不过他却幸运落在一个木梯上,身后是“猫耳洞”状的通道,对面则是漆黑一片。宋明新打开手电,焦急地搜寻林蕊卿,无奈弥漫的灰尘阻挡了视线,忽然一阵咳嗽声响起,“是林蕊卿,她还活着!”宋明新大喜,他循声照去,发现林蕊卿坠落的那块铁板刀锥上,有多具尸骨叠压在一起,还好,林蕊卿只是有些挫伤和受惊吓而已。
两人互相搀扶慢慢挪过铁板,来到“猫耳洞”前,宋明新建议把木梯竖起来,从第二块翻板处出去,但蹲在“猫耳洞”旁的林蕊卿却说等一等,她认为:首先,陷阱内出现木梯不是偶然的,估计是有经验的盗墓贼,知晓“连环翻板”而事先做的准备,很轻易地把这个机关破解了;其次,是“猫耳洞”所通的方向,由于这里距通仁塔已不远,很可能就是携带木梯盗墓贼的最终目标。
宋明新问,“你是说,‘猫耳洞’有可能是进入通仁塔的捷径?”林蕊卿点了点头。
两人沿“猫耳洞”手脚并用爬出来,走进地宫密室。呈“品”字形的地宫有三间密室,右侧还有一条铺有上行石阶的甬道。一一推开石门,三间密室内都是空无一物,令人遗憾。由于没有找到出口,两人沿着石阶往上走,走过十三级台阶,甬道又呈“折回”式上坡而行,走过一个奇特的“倒三角”上坡路,忽然一阵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两人抽动着鼻子闻闻,宋明新疑惑道:“好像是涂料的气味。”
没错,前面不远处的石阶下,堆放了大约有十几个涂料桶。石阶尽头处上方是一块方形的铁板,宋明新试着用一根木棒轻轻顶了顶铁板,竟然能顶开,两人轻手轻脚翻开铁板上来,拧亮手电四下一扫,不由大喜:眼前的八角形建筑,砖身木檐,塔身内由外壁回廊和塔心室构成,斗拱、月梁、撩檐房显然刚修葺完不久,涂料味仍依稀嗅到,那块铁板就在登塔木梯旁,看着铁板外侧焊着的锁鼻,一把大号的挂锁放在木梯边上,两人恍然大悟:如果不是粉刷工人把涂料桶临时放在地宫通道台阶旁,那么这块铁板应该是被锁上的,那样出来可就麻烦了,实在是侥幸。
(十一)品形室惊魂
沿塔内石阶而上爬到第七层,眼见七层向上已封闭无法通行。宋明新很快发现从南门右拐可进入塔内客厅,林蕊卿率先发现了裹着金色僧衣的普休法师金身团坐在仰覆莲台上,那片竹莲也正是这种图案!
宋明新连忙掏出黄布包,把竹莲递给她,借着调亮的LCD夹帽灯,围着莲台转到莲台后面金身下右侧第三组莲花图案时,林蕊卿发现,上面那片仰莲的形状与老僧交给的竹莲趋向一致,只是似乎稍大一圈,她把竹莲贴上对比,莲台上那片仰莲忽然凹了进去,闪出一个洞刚好探手进去的小洞,林蕊卿摸索一阵,从里面取出一部卷成筒状,以黄丝带系着的线装羊皮纸书卷。
那是一部《无量寿经》。
翻开首页,两行隶书大字跃然纸上:五浊众生,阿弥陀佛。二至四页是普休大师对此八字的解读,大意是:对尘世之人最根本的污染在财、色、名、食、睡这五种欲望,只要能看得破放得下,在一切境界里面可得大自在,即是弥陀净土。从第五页往后翻,是《无量寿经》的经文和注解,整部经书没有一个字提到石经金册,两人对望一眼,顿感失落。
宋明新接过《无量寿经》,重新翻到第一页,轻声说:“我们已知林先生避难期间曾多次聆听普休大师论经讲禅并深受佛理影响,林先生此后又遭追杀,却哪怕伤重弥留之际也没留片言之词,尤其是普休大师讲的‘心放手不放’这句对他影响应该极深。因此,我推断……”林蕊卿抢先回答:“金册的秘密还在这部经书里?”“对!”
两人转到普休肉身菩萨正面的莲台前,双手合十,跪倒三拜。一商量,决定原路返回,趁天亮前回到旅馆,再仔细研读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