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海与向敏中分手后，只身来到了汝湾县公安局，走进大门，却被一位四十来岁的门卫挡了驾。那人上下打量了周长海一番，然后斜着眼问他：“找谁？”
周长海说：“找你们局长刘大炮。”
“你好大胆子，敢直呼咱们局长绰号，你吃了豹子胆呀？”门卫鼓起两只杏仁眼，咧着嘴说。
周长海笑了笑，说：“在部队，我们都这么叫他。”
“你是他战友？”
“是的，我们在一个连队。快跟刘大炮联络一下，就说周胡子找他。”
守卫边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周长海，边提起电话拨了刘同军局长办公室的号码。
“谁呀？”
“刘局长，”门卫压低声调说，“我是门卫，门口有一位自称是你的战友，叫周胡子的人找你。”
“哎呀，是老连长来了。快，快，你让他坐着，我这就下来接他。”
门卫放下电话，立刻移过一把椅子，堆起一个笑脸说：“对不起，您坐，您坐，刘局长马上来接您。”
不一会儿，就见刘同军一路小跑进了值班室，他一把抓住周长海的手，说：“老连长，许久不见了。”然后转向门卫，用一种责怪的口吻说，“你难道不认识吗？这是我们市局的周副局长。”
门卫立刻诚惶诚恐地说：“嘿嘿嘿，对不起，实在是不认识。”
周长海微笑着走到门卫面前，给他端正了一下头上的大盖帽，扣好了风纪扣，随刘同军离开了值班室。
走进刘同军的办公室，周长海在真皮沙发上坐下，问道：“刚才那值班民警怎么总是斜着眼看人？”
“哦，老连长别见怪，这人还是二级英模呢，一次出外执行任务出了车祸，摔坏脑袋，从此看什么人都是斜视的。”
刘同军解释完，给周长海递过一支熊猫牌烟，然后从办公桌上拿出一把五四式手枪对准他。周长海愣了一下，刘同军扣了一下扳机，枪口喷射出一股蓝色的火苗，原来是一只仿真手枪打火机。周长海将嘴里的烟凑过去点着后，拿过“手枪”在手上掂了掂，笑着说：“这打火机做得跟真枪一模一样，看来你永远改不了这玩枪的嗜好。”
“嘿嘿嘿。”刘同军好不尴尬地笑了笑，此时他想起了那年他因玩枪坐禁闭的往事。
那天他率全排战士到野外打靶。当他端着自动步枪瞄准靶心正准备为战士们做示范射击时，突然有位战士喊道：“你们看，野猪！”只见右前方的乱草丛中有两只黑乎乎的东西在滚动。刘同军调转枪头啪啪就是两枪，结果这两只黑乎乎的东西不再动弹了。那位战士立刻跑过去看了看，然后回头朝这边喊道：“报告排长，不是野猪，是两只发情的狗，正在交配，全给你击毙了！”刘同军立刻感到这下闯祸了，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村民提着两条死狗跑到团里找周长海告状来了。周长海把刘同军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不但要他给村民赔了狗钱，还关了他一个星期的禁闭。这件事影响到他以后的晋升。
周长海嘴里吐着烟雾细细地打量起刘同军的办公室。办公室窗明几净，一张硕大的老板桌横在屋子的中间，桌上放着一红一绿两部电话。靠窗的一面墙放着一排铁皮文件柜，右面墙上挂着一张汝湾县行政区域图。
“你这办公条件不错嘛，楼盖得气派，办公室也宽敞，比我那强多了，看来你还挺能抓经济效益嘛。”周长海说。
“老连长，你可别说了，跟你当排长的时候，我那两下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这都是咱们县委对公安局看得重。县财政时不时地会拨点款给咱们，使咱们的办公条件能经常得到改善。”刘同军将茶水放到周长海面前说。
“那你们就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乐意为他们保驾护航啰？”周长海话中有话地说。
刘同军似乎听出了点什么，说道：“老连长，咱们可都是当兵过来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可别跟我绕弯子了。”
周长海摁灭了手里的烟站起身，两手叉腰，情绪有些激动地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左臂一挥，指着窗外大声说道：“你去华埠镇看过没有？一股脑儿开设了那么多娱乐场所，小姐们就像蝗虫一样扑来扑去，搅得人不得安宁，你们怎么视而不见？”
听了周长海的话，刘同军猜想周长海一定是去镇上那些场所摸了情况，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将周长海扶到座椅上，轻声细语地说：“老连长，别急，你听我慢慢说，一个月前咱们的老首长来汝湾视察，他亲口对我说，作为地方公安局，如果不为地方的发展保驾护航，就不会受到地方党委政府的欢迎，也不会受到地方党委政府的重视，那你就是一个局外人；如果你不为地方的发展做文章，地方党委就会认为你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领导；如果你对当地的经济发展实行管、卡、压，那就是阻挠改革，要知道管理是要为改革服务的，老首长的话犹在耳边呀！”
周长海自然明白刘同军所说的老首长便是现任副省长郝远凡，他是周长海和刘同军的老上级，曾同在一个部队任师长。
“那你们就对那些色情场所听之任之啰？”周长海语气稍有和缓地说。
“那些场所开始我们也经常查，但是县委对我们这样做很有意见。县委胡书记还亲自找我谈话，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汝湾县地理位置偏，经济资源匮乏，只有发展旅游业才能带动全县的经济发展。旅游业的发展需要娱乐业相配套。多几家娱乐场所没什么了不起，他要我们把工作重点放在刑事案件的侦破上，至于这些场所就不要去查了；而且县委每次开会，不管大会小会都把公安局安排在主要位置。胡书记多次强调，各局的工作都必须服从全县经济发展这个大局。我们想，只要没有重大的刑事案件发生就……”
“涂驭球死在浪之夜夜总会，请问这是什么案件？”
“涂驭球是心脏病突发而死，鉴定报告已经交上去了。大不了是个嫖娼案件，只属于一般性的治安案件。”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的鉴定报告，刘勇他们提出了许多质疑。我今天来这里，就是通知你明天早上在市局召开涂驭球死亡的案情分析会，张凯局长要我通知你去参加。”
“这个刘勇，怎么总和我们过不去呢？”刘同军皱起眉头说。
周长海抬起手看了看表说：“你赶快派人去找辆车，我现在要赶回市里。”
“急啥？老连长，你屁股还没坐热呢。”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刘同军忙去开门，只见胡棕明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本想向刘同军通报一下向敏中和周长海已到汝湾做了暗访的事的，见周长海在这，他立刻把想说的事吞回了肚子里，没话找话地同刘同军谈了些别的事。
周长海一直在暗示刘同军尽快找辆车把他送回汝平市，刘同军置若罔闻，说是今晚要他在汝湾住一夜，明天早上走，晚上由县局安排吃个晚饭，就在县局食堂，要市局领导尝尝下面干警的伙食。起初周长海不肯，随后在刘同军的再三挽留下也就没吱声了。胡棕明见周长海已有留下来的意思，说是由他招待，便强拉着他们俩又去了县委招待所，他私下交代司机打了电话给秦梅，要她和汪介福一起过来。
又是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周长海微微有些醉意，秦梅小姐紧挨着，一直坐在他的左边，她连敬了他八杯。而且那只袒露着的白白的玉臂有意无意地总在他面前磨磨蹭蹭，让他心旌摇荡。
服务小姐在收拾杯盘碗盏之际，汪介福邀请诸位去浪之夜夜总会包厢坐坐，众人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周长海，周长海拒绝了。胡棕明便交代服务员把四楼的小型会议室的门打开，说是请周局到上面喝喝茶，周长海说不行，今晚无论如何要赶回去，明日还有重要事情要办。刘同军说明天早点走，上班前赶到市局，便连拉带拽地将周长海带上了四楼会议室。
说是会议室，实则是个小型的卡拉OK厅。设备应有尽有，正在播放一首欢快柔情的乐曲。前面一个小型舞台上挂着一张白色的屏幕，屏幕上一对男女在海边的沙滩上忘情地拥吻。
周长海嘴里喝着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菊花茶，心里陷入矛盾之中。胡棕明一次又一次煞费苦心地招待他，还把秦梅安排到他身边陪侍，他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想在汝湾的事情上让他多帮衬着点。但涂驭球死在汝湾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汝湾娱乐场所的情况也正像传言中说的，公开的卖淫嫖娼活动十分猖獗。如再不加以整治，将无法向方方面面交代。不久市里又要召开人大会，代表们一定会就公安局对汝湾的娱乐场所监管不力提出质疑。他作为市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将难辞其咎，想到这里他心有些乱。
“周局，来，请您跳个舞。”秦梅款款地走到他身边，向他发出了邀请。周长海忙说：“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教您。”秦梅把他拉入舞池。
周长海环顾了四周，见刘同军已歪着脑袋倒在椅子上睡着了，胡棕明和汪介福朝他笑着挥了挥手，请他步入舞池。
秦梅慢悠悠地将两手搭在了周长海的肩上，周长海搂着秦梅的细腰仔细地打量起她来，她高挑的个子，窈窕的身材，两条弯眉舒展秀气，一双杏眼脉脉含情。那仪表，那举止，显出女性一种特有的娇媚。
周长海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秦梅似乎感觉到什么，却有意装糊涂地说：“周局的身材真棒，个头挺高的，我们俩跳舞挺般配的。”
“是吗？秦小姐真会说话。”他已明显感到她的目光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他却不敢正眼看她，他的目光只游移于她的肩头。
一曲终了，炫目的彩灯忽然暗了下来，周长海转身欲回座位，却被秦梅拉住。她两手继续搭在周长海的肩上，周长海一只手摸着秦梅的手，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搂到了秦梅的腰间。此时，又响起电影《知音》的主题曲：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歌声悠扬、凄婉，周长海早有些心神恍惚了。秦梅渐渐地将身子贴紧周长海，把头轻轻地倚在了他的肩上。
周长海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胡棕明刘同军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踪影，厅内只留下他和秦梅两个人。
以后播了些什么曲子周长海都不太清楚。周长海几乎说不上是在跳舞，而是在歌曲和跳舞的掩护下对秦梅进行公然的性骚扰，他把秦梅抱得越来越紧，以致她都透不过气来。突然他不小心踩了她的脚。
“哎哟。”秦梅痛得喊了一声。
周长海立刻道歉：“对不起。”
秦梅仰起头笑着说：“看来您真的不会跳舞。”
“舞不是用脚跳的。”
“哦，那怎么跳？”
“舞是用心跳的。”说着，周长海突然把手移到秦梅腰部，用力把她往自己身上一搂，越抱越紧，像两只交颈的鹅。秦梅的脸热了起来，她突然倒在他的怀里，仿佛想要钻进他身体里。
周长海轻轻用手托起她下巴，两片干渴的嘴唇贴上了她的樱桃小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