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李诗诗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带着颤音，好像哭过的感觉。她说：“娟姐，你能陪我聊聊天吗？”我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说：“出什么事了吗？”
我赶到咖啡馆时，她坐在桌子的一角，神情落寞地望着面前一株绽放的康乃馨。
坐定，才发现，她眼睛红肿，面色苍白，她说：“你说我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心特别硬啊？”
我一拍脑门，我才想起来，明天就是母亲节了，难怪她的眼睛像桃子一样红肿呢？
她说，自从大学毕业以来，她和母亲之间竖起那块坚硬的冰，一直没有融化。
小时候，语文老师让写作文，她写道：我的母亲是一个狠心的母亲，别的孩子都有母爱，而我没有。
而她的母亲，教育孩子的做法也着实特别。他们姐弟四个人，每次当任何一个孩子犯了错误，母亲就会把他们姐弟四个，圈在一间房子里，拿着笤帚挨个打。这样，如果一个人犯了错误，就会牵连到别的人。
然后，母亲就把孩子们抓过来，三两下扒光了他们的裤子，在屁股上揪起，然后拧一下，就这样，他们的屁股总是青一块红一块的。
然后，母亲却背过头去，一个人掉眼泪。时日久了，她和母亲的积怨越来越深。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吵架。母亲是个直脾气、急性子，说话总像打机关枪一样，而她却总是那样，无声无息，但她的性格也有刚烈的一面。
自从父亲那年得肝病去世后，母亲就经常背着他们喝酒，有时候，一个人时，她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为此，她就经常和母亲吵架，她看不惯母亲的行为。因为，那时候，农村的女人，哪有拎着个酒瓶子在儿女面前晃荡的呢？
后来，她的两个姐姐嫁人了，吵架成了她和母亲生活中常态的内容。
到高中时，住校了，她常借故不回家，等生活费用完了，她才不得不去面对母亲。
从那时起，她就恨起了母亲。她从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后爸偶然间打电话问候一下她。
年前，后爸给她打电话时，她无意间问了一句：“妈妈现在好不好？”
后爸停了片刻说：“你妈挺好的，只是有点想你，你有空回来看看吧！”
那天，弟弟打来电话说：“下雪天，妈走到院子中，不小心摔断了手腕。”
她总是试着去原谅母亲，可是，她却无法忘记母亲把她按在炕沿上，拧她屁股的那一幕。
她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母亲，春节时，犹豫再三，她还是跟着男朋友去了他家过春节。
直到母亲节前一天，电视台搞了一个小调查问卷，用抽样方式访问了300多个母亲。调查显示好多孩子离母亲很远，有的母亲远在乡下，多数母亲没有和子女一起生活，她们在敬老院。
记者问他们的儿女，有人说，送母亲一朵花吧；也有人说，给母亲买一件新衣服；也有人说，给母亲寄些钱回去吧！儿女们的回答形形色色。
然而问到他们的母亲时，母亲们的回答惊人的相似：“今年母亲节，你们希望你们的孩子做点什么呢？”
“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行了。”
母亲们都说，没啥要求，孩子们都忙，哪有那么多讲究啊？
李诗诗作为主持人，播放这个报道的时候，她突然间情绪失控了。电视画面里，李诗诗哭了，几乎有点泣不成声了。
母亲节的当天，李诗诗请了一天假，专门坐飞机回了一趟东北老家，去看望母亲。自从那次胳膊摔断之后，母亲的手恢复得并不是很好，拿东西都哆嗦。那双曾经带着温度，以及力度的手，现已经粗糙不堪。结满厚厚老茧的手，早已变形，甚至如一具干瘦的树枝，青筋微微突起。
李诗诗终于哭了，她抱着母亲，连声说着对不起。
母亲却用干裂的手，去厨房为她做最爱吃的臊子面。吃着母亲做的面，李诗诗的眼泪如水般涌出。
她知道，哪怕是她在母亲面前什么也不说，母亲只要看到女儿，她都会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