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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银岚之树

一缕细腻的余霞从斑驳的木窗外照射进来,斜靠在门板上的男子指尖上沾着一枚玉珠,那玉珠浑圆剔透,精美至极。他取了一根红绳轻轻从玉珠的一头穿了过去,然后系上一个结,挂于面前的少女颈上:“这一回,你可一定好好地守住它。”

尹甜菜咬了咬牙,她想把这玉珠还回去:“不行。银岚,这个东西太珍贵了。如果再交给我,我守护不了它的话,你又会受伤的。”

银岚只靠着门板,他伸手拂过尹甜菜胸前的玉珠:“无妨,好好守着它便是。”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全身湿漉漉的尹甜菜,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回家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休息,不要感冒了。”

“我身强体壮的,怎么可能会感……阿嚏!”尹甜菜还想反驳,结果一个喷嚏打得她面红耳赤。

银岚从柜台后面拿出一块白色毛巾盖在她的头上:“先擦擦吧,等下还会下雨,我帮你去取一把伞。”

尹甜菜嗅了嗅毛巾上的味道:“这之前是擦什么的?怎么臭臭的。银岚,这不会是抹布吧?你不会要我用抹布擦头发吧啊?”

“是新的,前些日子下雨,潮了便落了味道。”取了伞出来的银岚看到尹甜菜一副嫌弃的样子,立刻皱起了眉头。尹甜菜半信半疑地拿着那块白毛巾擦头发,擦着擦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银岚,天泽家的那颗紫宝石,被千以亦夺走了。我赶着回来把玉珠还给你……就没有追上。”

银岚没有答话,转过身重新翻看起那本记载着上古时期历史的书。尹甜菜坐在一旁擦头发,整个店里都非常安静,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可以听见。

好不容易把头发擦干了,尹甜菜觉得再坐下去也没必要,就站起身把毛巾放到银岚旁边:“我先回家了。”

“嗯。”银岚淡淡地应了一句,他干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尹甜菜咬着嘴唇嘀咕道:“真是的,我还辛辛苦苦把玉珠找回来,现在就不当我是朋友了。”其实到现在为止,尹甜菜对银岚的过去还是一无所知。银岚把她的事情倒是调查了个清楚,对自己的事情却闭口不谈,搞得神秘兮兮的。

回到家后,尹甜菜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打算做作业。结果发现书包里少了一本练习本,应该是落在学校里了。看了看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来的雨,要是现在去拿练习本,估计又会被淋湿了,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再去学校一趟比较好,和明天挨老师骂比起来,淋淋雨又算得了什么呢。

尹甜菜撑着伞跑到学校门口,大门早就被关上了。她踮起脚敲了敲门卫的玻璃窗,请求他打开门让她进去拿练习本。门卫见是一个乖巧的女学生,便站了起来,打开旁边的一扇小门,放尹甜菜进去。

尹甜菜急匆匆地跑到教室门口,却发现门被锁上了。钥匙只有办公室才有,办公室的门应该也被关上了吧?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已经大老远跑到了学校,最多再跑一趟办公室,也不差这么一点路了。

幸运的是,办公室里还有一位老师在备案,并没有锁门,尹甜菜喊了一声“报告”便走了进去:“老师,我有东西忘在教室里了,想要拿钥匙去开门。”

“钥匙都放在钟老师的抽屉里,你找找吧。”备课的老师抬起头来指了指旁边一个空位置,尹甜菜立刻跑过去找。那个抽屉里还放着一堆资料,都是学生的名册之类,尹甜菜瞄了一眼,好像是一些转校生的档案。尹甜菜低头翻钥匙,忽然看到了其中一份文件上写着“千以亦”三个字,她愣了愣:原来千以亦是转校生。

她看了看还在备课的老师,发现他并没有注意自己这边,于是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打开。上面写着,千以亦是在上个学期转到这个学校里来的,之前一直都在家里自学,没有其他学校的记录。往下看了看,联系方式里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只有一个家庭住址,还在离城区很远的郊外。

“钥匙找到了吗?”见尹甜菜久久没有反应,那个老师低着头随口问了一句。尹甜菜吓了一跳,连忙将资料塞回去放进了抽屉里:“找,找到了……我这就去开门。”

拿了练习本回来,尹甜菜赶紧把脑海里记住的千以亦的家庭住址写在了本子里,如果把这个告诉银岚,他就可以去调查看看千以亦到底是什么人,被夺走的紫宝石也许就可以抢回来了。

这样想着,她不禁加快脚步跑向了店里。银岚还在那里翻看着书,尹甜菜把练习本上的地址交给了他:“千以亦住在这个地方,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看,也许他会在这里的。”

银岚伸手在练习本上一拂,那原本粘附在纸面上的字就收进了他的掌心中:“你留在这里,我去。”

“哎,明明是我弄到他地址的,为什么是你去啊?我也要去!”尹甜菜自然不依,但是才转过身,就发现银岚已经消失了,只留下片片绿叶坠落到地面上。

尹甜菜当然不可能只让银岚一个人行动,他总是把很多事情都隐瞒起来不告诉她,但越是这样,尹甜菜心里就越别扭,宝石的事情也好,铜戒的事情也好,她总觉得自己是一无所知的,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是顺从银岚的吩咐,按照他的要求做事,可明明当初遇见的时候,她才是他的主人啊,主人有资格知道这一切。

再次默背了几遍地址,尹甜菜拦了一辆出租车追了上去。因为是在郊区,车子开到一条泥路旁就停了下来。前面的路很窄,车子是开不过去的。

尹甜菜付了钱从车里下来,抬起头朝那条窄路看去,周围到处都长满了野草,好像很少有人经过似的。一直往前走,边上原本低矮的灌木里也参差着一些高大的树木,再走进去,就干脆进了一个茂密的树林里,此时,雨已经停了,冒出的太阳只能穿透细密的树叶间隙才能来到地面。

“这是什么地方啊?”她很少走这样的路,进了树林之后很快就找不到方向了,只是凭着直觉知道自己一直在往更深处的地方走,而前面似乎总没有尽头。

忽然,一片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树叶从眼前飘过,那是和脖子上挂着的玉珠一样的光芒!尹甜菜的视线定格在那片叶子上,它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落到了地面上,散发着的光芒也消失了。

真是奇怪的树叶……她转回头,却见无数片叶子从对面飘了过来,就好像散落的樱花一样,在空中飞舞着。尹甜菜循着叶子飞来的方向走去,她穿过一片长满荆棘灌木的山坡,又跨过了一条流着清水的小溪,当看到伫立在那里的一棵散发着光芒的大树时,她彻底震住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树,好像全身都闪闪发着光,有很多明亮的光点从里面飘散出来,悬浮到空中。

那些叶子其实是很好辨认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棵应该是槐树。但是槐树不会发光啊?为什么这棵树却是闪闪发光的,好像里面活着一个灵魂似的?而且这棵树非常大,枝干粗壮,应该是活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太不可思议了。

尹甜菜好像是被树吸引了一样,一步一步靠过去走到它身边。当伸出的手贴到了粗糙的树干上时,挂在胸前的玉珠瞬间发出了明亮的光芒,好像是在同这棵树相呼应似的。这样奇异的现象让尹甜菜睁大了眼睛,她抬起头朝上方看去,槐树伸展的粗枝一直向上空延伸着,青翠的树叶好像在展示着自己丰沛的生命力。尹甜菜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想起那天银岚在修复身体时,也是这般模样,脚下全部都是泥土,全身盈盈地散发着光芒……

忽然一阵巨风吹来,槐树的叶子卷到了空中,尹甜菜随着叶子的飞腾转过身,她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林间,俨然屹立着一座被蔷薇花藤缠绕的白色古堡。古堡并不高,灰白色的墙壁因为布满了蔷薇花藤,被隐藏得很好,如若不是这些叶子都被吸引去了那个方向,她根本就发现不了它。

尹甜菜拨开荆棘朝着古堡的方向走去,布满花藤的围墙越来越近了,上面的瓦片非常精致,虽然好像经过了很久的日晒雨淋,但是那细腻的纹路依旧环绕着每一片瓦的边缘。

“这里应该有一条深水沟,下雨的时候里面会积满水……”尹甜菜明明只是沿着古堡外面走,她忽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脑海里出现这样的想法让她微微怔了怔,蹲下身去,拨开那些密密麻麻的草堆,她果然看到了一条水沟。只是那水沟已经干涸了很久,里面的淤泥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臭味。

她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吧……可是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抬起头望向古堡上方,眼前忽然一晃,好像有一个人影冲破了屋顶跃到了另一边,尹甜菜睁大眼睛,那是千以亦!而紧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个驱动着树叶的人,是银岚!

尹甜菜加快脚步朝围墙前方跑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肯定,大门就在那个方向。

一圈一圈环绕的古铜色铁环,紧紧相扣的铜锁,尹甜菜不知道自己在这古堡的围墙外头跑了多久,忽然一片光亮从身侧照射过来,她停下脚步,转过头,那两扇敞开的巨大石门就耸立在眼前,石门上面镌刻着许多美丽的图案,只是布满了青苔,看不清图案到底是什么。从门缝里看去,可以看见茂密的杂草丛,还有发黑的象形石雕。

这个地方……如此熟悉。

尹甜菜怔住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脚下踩到半截干枯的树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曾几何时,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场景,两个孩子站在这偌大的宫殿门外,旁边有一条淌着水的清池……还有柔水,翠柳……片片柔软的叶飘落到池面上,泛起点点涟漪。有一支白皙如玉的手臂搭在池沿上,那水中的倒影,是一张美丽的脸……明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瞬间。尹甜菜使劲地摇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沿着宫殿大门的白玉石板走上去,因为长久没有人到过此处,那白玉石都已经发黑发黄了。

才跨出几步,忽然好像有两个身影从旁边奔跑而过,那是一个少年与一个少女,他们牵着手在这宫殿里奔跑着,嬉戏着,周围绽放的花朵仿佛也为他们的欢乐而摇曳着枝干。

“蔓……”

一声轻吟在耳边响起,尹甜菜猛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那空荡荡的一扇门,还有身后斑白的宫殿支柱。

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尹甜菜全身发起抖来,她忽然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这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记忆。她折转身,迈开脚步急匆匆想要逃离,抬起头,忽然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前方飞快地穿过,是千以亦和银岚!

“银岚!”尹甜菜焦急地追了上去,这一声呐喊,让那个白色的身影一下子顿住了。

银岚回过头,看到尹甜菜出现在林子里,顿时大怒:“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让你回家的,你不听从我的话了吗?!”

尹甜菜从来都没看到银岚这样生气过,好像她的出现会给他带来灾难一样:“我是担心你所以才赶来的!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宝石也好,铜戒也好,你从来不告诉我它们来自哪里,它们对你到底有多么重要!”

是的,对他……并不是对尹甜菜。她其实早就有所感觉了,每次收集到一颗宝石,银岚总是会看着它们,好像是思念着谁,通过这些宝石思念着一个在很远很远地方的人……这些宝石对银岚才是最重要的吧?也许它们根本就不可以实现愿望!

银岚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从这里回去,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我不回去!”尹甜菜第一次忤逆了他的话,而且回答得异常坚定。银岚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正要说话,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旁边飞窜出来,银岚挥起袖子一挡,那些力量好似带着片片风刃,凌厉地刮开衣袖,冲向他们。

尹甜菜吓得呆立在那里,银岚抓住她的手直接揽入怀中,他反身用后背挡住冲过来的力量,后背顿时被风刃恶狠狠地刮出两道伤口。

站在对面树上的千以亦悬起了手,他的指尖环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黑暗力量,嘴角却挽起笑容:“银岚王子殿下,为了保护她的躯壳,你还真是尽心尽力呢。”

王子殿下?尹甜菜从银岚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他背上的血,吓得脸色都青了:“银,银岚,你流血了!”

“快点离开这里……”银岚松开手,勉强支撑着一跃而起,驱使周围树木的叶子席卷向千以亦。千以亦脚尖一点,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到对面尹甜菜脖颈上悬挂的玉珠,忽然眼睛微微一眯:“原来放在她身上。”

“快走啊!”银岚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尹甜菜就呆呆的站在原地,千以亦轻而易举来到她面前,一把抓下挂在她脖颈上的玉珠,一股黑色的火焰灼烧到了玉珠表面,千以亦转过头去,那棵活了千年万年的老槐树也跟着一同燃烧起来。他打了一个响指让火势变得越来越大,然后整个人都跳到了半空。

银岚在这一瞬间跌倒在地面,他紧紧地捂着胸口,仿佛整个身体的灵魂都在灼烧!

“只要它死了,你也一样会死……对吗?”千以亦笑得绚烂,美丽的黑色火焰和他整个人都融合在一起,好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银岚你怎么了?!”尹甜菜焦急地跑过去要扶起他,却被银岚一把推开了。

手指触碰到火焰,立刻被灼烧成一片焦黑。银岚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一头银发再次变作雪白。千以亦看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尹甜菜,开口提醒她道:“今日他终究是一死,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尹甜菜咬着牙抬起头:“只要我还活着,我不会看着他死去!”

千以亦眯起了眼睛:“为什么?”

“因为他是银岚!”尹甜菜握紧了拳头,她几乎是怒不可遏地看着他,“他是我的朋友!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的确不知道他来自哪里,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头发会一会儿银色一会儿白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收集这些宝石却不告诉我它们有什么用……但是他救过我很多次性命!他一直保护着我,一直不让我受伤,所以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见死不救!你把玉珠还给我!”

伸手想要去夺,千以亦立刻举高了手:“你疯了吗?碰到这些火焰,你会被烧死的!”

“把玉珠还给我……”尹甜菜一个劲地跳着想要把玉珠拿回来,千以亦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了开去:“好,你若是愿意将自己的身体化为灰烬,我就将玉珠还给你!”

一直都是挽着笑容的少年第一次发了火,他将玉珠悬到半空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知道银岚为什么会有这颗玉珠吗?因为他为了可以活上千年万年,将自己的魂魄和槐树的魂魄结合在了一起,所以这颗玉珠就是他的元神。你现在为了他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吗?他对于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甚至他一直想要伤害你。他要保护的也不是你,而是你的躯壳!他需要你的躯壳所以才一直保护着你!”

“把玉珠还给我,把玉珠还给我!”尹甜菜只想要救银岚,哪里听得进他的胡言乱语。千以亦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她:“你走进那棵树里去,将自己的身体烧为灰烬,我就灭了火,把玉珠送回银岚体内。”

尹甜菜一下子怔住了,她将视线落在那棵正熊熊燃烧的槐树上,火焰已经把树枝烧断了,粗大的树枝残骸,不断地跌落在地面上。如果从这里走过去,进到那些火焰里,银岚就不会这样痛苦了。那颗玉珠是因为在她身上,所以才没有被保护好,自己竟然再一次,害了银岚……

千以亦和银岚原本都以为她不敢这样做,但是令他们震惊的是,她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走向了熊熊燃烧的树。她的手臂是颤抖的,肩膀是颤抖的……但,她还是毅然走进了树里面。

当身体被黑色的火焰吞噬,突然一阵光芒散发出来,一颗深蓝色的宝石从尹甜菜体内飞出,银岚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颗宝石固定在了铜戒上……

纯真之石,竟然在尹甜菜的灵魂里?!

黑色的火焰被熄灭了,握在千以亦手里的玉珠一瞬间坠落下来,银岚便在这一刻召唤出无数的叶子席卷向他全身,将玉珠从地面托了起来回到手中。千以亦后退几步站定到树枝上,摸了一下口袋,眉宇立刻紧锁起来:“奇迹之石……”

“在我手里。”银岚伸出了手,一颗紫色的宝石就夹在指间,他快步来到尹甜菜面前,失去了纯真之石的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昏死过去。银岚托起她的手背,古色的铜戒上已经并排缀了五颗宝石,再将这一颗放上去,就是第六颗了。

千以亦自然不会让银岚这样轻易得手,他挥出一道黑色的力量阻止他,但是却被铜戒上纯真之石散发出来的光芒阻挡住了。

“你可真是疯了,到现在还在保护这个人……”紧握的手里发出格格的响声,他眼睁睁的看着银岚将奇迹之石安放在了铜戒里。

第一颗收集来的是慈爱之心,对人仁慈,温柔善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默默地保护着她,默默地照顾着她;第二颗收集来的是希望,面对逆境永不放弃;第三颗是真诚,代表着坦诚相待,从心底感动他人,并且最终获得他人的信任,那是真诚之心;第四颗是怜悯,将太多的歉意和悲伤存放在心里,尽管时常做出伤害他人的举动,但是在心里却仍旧拥有一颗怜悯之心;第五颗是奇迹,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相信自己,都要拥有可以创造奇迹的决心;第六颗是纯真,纯洁真挚,没有一丝污染,那是世界上最晶莹剔透的美丽;第七颗被毁灭的是勇气,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为了可以继续活下去,会付出一切的勇气。

这七颗宝石所形成的,并不是拥有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力量,那只是银岚编造的一个美丽谎言罢了。它是灵魂的碎片,当它们都聚集在一起,那个在千万年前,站立在宫殿之外,永远洋溢着笑脸的少女,便会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唤醒她吗?别忘了你少了一颗宝石!她是不可能醒过来的,就算你剥离了尹甜菜的灵魂,也不可能将她的魂魄放进去!”千以亦身上陡然冒出了一股强大的黑雾,他想要阻止银岚利用宝石召唤那个已死去的人的灵魂,但是所有的攻击都被纯真之石的力量给阻挡了。

银岚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千以亦:“你只是一团污秽凝结而成的东西,有什么资格阻止我。”

“呵,那你现在又同我有什么区别?我是恶,而你若是下了手,同样也是恶!若是她知道你为了让她复活而做这样的事,恐怕她永远不会原谅你!”千以亦的话让银岚一下子顿住了手。

是啊,若是他为了让她复活而毁灭了尹甜菜的灵魂,她应该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吧,毕竟那是一个如此纯粹美好的人,全世界的美丽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那是千百年前才应该拥有的记忆了吧。曾经辉煌而美丽,绽放着睡莲、拥有无数子民的神秘国度——古蜀国,有一对双生子诞生在这个神秘国度里,她们不同于其他人,其他人从诞生之时就附着了人最初的善与恶,而这对双生子原本应该是归于同一,但是却在出生之后,善与恶分成了两个个体,便成为了双生子。

一个名为蔓,一个名为萝。

蔓是所有恶的集结体,而萝则是所有善的集结体。在那个国度里,蔓和萝原本都应该受到爱戴,因为她们是国王生下的孩子,被称为蔓公主和萝公主。但是蔓只知道嫉妒、怨恨、贪婪,因而受到所有古蜀国子民的排斥;萝则善良、仁慈、真诚,受到所有古蜀国子民的喜欢。

古蜀国不能只有公主而没有王子,他们必须要有一个男孩来继承皇位,双生子诞生后的第三年,国王和王后便生下了一个男孩,那就是银岚。

银岚的出现让蔓心底的嫉妒和怨恨进一步加重了。她没有爱,所以无法去疼惜亲人,但是萝有爱,所以特别照顾刚出生的弟弟银岚。从他开始学走路,一直到后来张口叫出的第一个字,都是萝。

萝照顾着银岚,同样也照顾着国家里的每一个子民。银岚和所有人一样,他们都喜欢萝,而厌恶蔓,蔓是懒惰的、自私的、易怒的、贪婪的、自满的,她心中的恶逐渐形成了一个黑暗的阴影,并且越胀越大。她太过于嫉妒了,以至于后来有一日,她决心除掉自己的双生妹妹萝,尽管她们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但是因为嫉妒,她希望萝生生世世都不要再出现在世间!她要毁灭善,只留得恶。

古蜀国有一位国师,精通占卜巫蛊之术,蔓从国师手里求得了一个铜戒,只要戴上这个铜戒就可以削弱魂魄的力量,然后在月圆的最后一夜,当戴着它的那个人所有魂魄的力量都被收集到铜戒上时,再将它取下来,把上面凝结的宝石全部打碎,这个人就会生生世世消失在世界上。

蔓求得铜戒之后将它送给了萝,萝因为生性善良单纯,所以并没有怀疑她,而是欢快地戴上铜戒握住了蔓的手:“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

蔓的脸上没有笑容:“是啊,会永远在一起。”

在这之后,每隔一个月,萝都会觉得身体非常难受,而且越来越虚弱。到了最后一个月,她躺在床上,已经病得不轻了。

月圆之夜马上就要来临,蔓提着裙摆跑到跪在宫殿天台上祈祷姐姐的病快点好起来的银岚,她伸出手轻轻扶在他的肩膀上:“弟弟,你想要救萝吗?”

银岚并不愿意信任蔓,因为她是一个坏姐姐,从小就经常欺负他,厌恶他,恨不得他消失。但是看着那张与萝一模一样的脸,他的心又颤抖了,她们是如此相像,除了额间的羽片。蔓是黑色的,而萝是明亮的金色。

“萝的手指上有一枚铜戒指哦,就是因为那枚铜戒指她才会病倒的。如果想要救她,你只要将铜戒取下来,把上面的宝石打碎,她便会醒过来……”那是多么温和的声音啊,为了诱骗他,让他亲手毁灭最爱的人,蔓尽力模仿着萝的语气。如若哪一天他得知真相,一定会发疯吧,蔓在心里暗暗得意。

跪在天台上的银岚犹豫了,他紧紧地握住衣摆,美丽的长发散落在身后:“是真的吗?只要取下那枚铜戒,将上面的宝石打碎了,萝便会醒过来吗?”

“嗯,不救她的话,她可是会死的哦。”蔓嘴角弯起了笑容,额间的黑色羽片更加绽放出光芒,“你看,月亮马上要从乌云里出来了,等月光照射到萝的身上,她就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银岚一下子站起了身,他飞快地踩着石阶跑了下去……他不会让萝死的,他不会让萝永远睁不开眼睛!

飘逸的长发在空中飞舞,他推开了那扇缠绕着藤蔓的雕花大门,萝正安静地躺在玉榻之上,她双手紧握在胸前,闭着眼睛没有一丝气息。

“萝,萝!”他吓坏了,几步跑到她的身边,抬起头看到躲在云里的月亮已经一点一点探了出来,戴在萝手指上的铜戒还在闪闪发光,他脑海里只有蔓最后的几句话,“如果不将它摘下来,萝是会死的……”

忽然狠了狠心,他一把握住那枚铜戒,用力一抽。萝脸上的血色便在这一瞬间褪去,变为苍白。银岚深深地吸着气,铜戒上的宝石是那样温暖,盈盈地散发着光芒,当他紧握在手上时,好像有一股力量从身边划过,轻轻地抱住他的身体。此时月光已经倾泻下来,银岚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掏出匕首将那些宝石从铜戒上撬下来,但是当挥起手臂要将它们打碎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握着它们的时候,感觉到的却是这样的温暖,他根本下不了手啊,根本无法将它们砸碎。

“来人,将这些宝石带出宫去,封入天池里!”银岚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他将宝石交给了最信任的一个侍卫,命令他带着它们逃到天涯海角,逃到边疆最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天池,无边无际。

侍卫带走了宝石,他遵照吩咐将宝石丢入了天池,但是却在犹豫之间偷偷将一颗紫色宝石留了下来。

银岚回到萝的宫殿,他看到她依旧紧闭着眼睛,站在旁边的御医沉重地摇着头,表示无法再救治她了:“王子殿下,公主的魂魄已经从身体里离开了,她是无法再醒过来的。”

魂魄离开了……银岚怔住了。

“弟弟,是你夺走了她的命呢。”蔓轻笑着从旁边的帷幕后面走了出来,她的声音婉转如夜莺,但是字字句句却像刀刃一样割在他的心口,“铜戒上的那些宝石,都是萝魂魄的凝结之物,你毁了它们,就是毁了萝的魂魄……呐,是你杀了她哦。”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银岚的脸褪了血色,他悲痛欲绝,俯身在萝的榻边哭泣着,到了第二日,他的头发已经变作银白,好像天山之巅的晶雪,剔透而冰冷。

他在自责,明明知道蔓是邪恶的,明明知道蔓在撒谎,他却依然天真地信任了她的话。为此,他失去了最爱的姐姐,失去了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保护在他身边的人……如若不是蔓,她还会继续过着幸福的生活。这一切罪恶,都是蔓给的!

为了可以重新将那些灵魂的碎片寻找回来,他放弃了继承王位,在五年里走遍了整个神秘古蜀国的角角落落,终于求得世外仙人的法术,将自己的灵魂与槐树的灵魂结合在了一起,他不想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老去,他要活很久,要活很多很多年,他必须将萝分离的灵魂碎片全部寻找回来。

便是因为这样,他才变成了现在的银岚,为了收集宝石,为了可以让萝复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尹甜菜。

这具承装了邪恶灵魂的身体,他要将她的魂魄脱离出来,将铜戒上收复的力量全部释放进去。银岚紧紧地扣住了尹甜菜的脖颈,千以亦大声制止了他:“她并不是蔓!银岚,你看清楚了,她是尹甜菜,不是蔓!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你难道都没有注意吗?蔓的嫉妒是因为孤独,蔓的愤怒是因为悲伤,在她身边没有一个人陪伴着,所以她想要毁灭被所有人都注视着的萝。但是萝离开之后,她比以前更加孤独了,比以前更加悲伤了,她将心底的那份恶抑制了起来,终于变成了现在的她。如若她依旧是恶,纯真之石便不可能在她身上!”

银岚怔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脑海里划过了许多尹甜菜陪伴在他身边的影像。

“你冷吗?”

“我只有一块钱,你要吗?”

“我身下的木板床很硬。”

“你的意思是如果一辈子没客人,我手上这玩意儿要戴一辈子?”

“银岚啊,银岚啊。”

“只要我还活着,我不会看着他死去!”

紧扣的手缓缓松了开去,银岚的心在犹豫,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看着这个为了他甘愿走进熊熊烈火里的人……但是,如果她的灵魂不从这具身体里出来,萝永远都不会醒了,只有她的身体才可以,只有她……才可以让萝的魂魄固定。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双生子!

猛地用了力,银岚伸手抵住了尹甜菜额头,那一缕美丽的灵魂之光顺着他的指尖环绕成圈状一点一点从白皙的肌肤里渗透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她的额头忽然划过一道淡淡的暗光,只见周围扬起了一层乌黑的浓雾,银岚惊得松开手想要后退,躺在地上的尹甜菜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用力一扯,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一把拉住银岚的衣襟,嘴角扬起的笑甜美而危险:“弟弟……我回来了。”

回来了,沉睡了千年万年,终于从这具身体里苏醒了过来。她已经等待了很久,等待着有一天,自己可以从那些枷锁里逃出来。她从来都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周围都是一片黑暗,脚上手上缠满了沉重的铁链。她想要努力挣脱,但是总有一股力量压制着她。现在好了,那股力量消失了,她也从枷锁里面逃了出来,而且还看到了曾经的弟弟。

“呵,过了这么多年,你竟还是这副容貌呢。”冰冷的手指缓缓抚上了银岚的脸,银岚挥起一掌,想要将面前的人打出去,但是蔓一个纵身就跃到了他的上方,然后轻描淡写地跳落到地面,眼睛一瞥,她看到了站在斜对面的千以亦,忽然眉角一扬:“没想到你这个污秽竟然修成了人形,真是奇迹啊。”

千以亦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我这个污秽也是拜你所赐。”

是的,他是污秽。在千年万年前的古蜀国,蔓的内心一直积聚着一片黑暗,这片黑暗随着她日积月累的怨恨、嫉妒而一天天增大,一天天拥有了意识。她死后重新转世,因为上一世的恶让她众叛亲离,加上本身就极易怨恨,所以她开始厌恶自己的恶,厌恶自己内心那片黑暗的阴影,于是在重新转世之时,她将恶封闭起来,抛弃了内心那片黑暗的阴影。

被抛弃的黑暗因为拥有意识而坠入轮回,他一世一世地重生,一世一世地累积着那些过往的记忆。终于到了利苍这一世,他停止了轮回,开始游走世界寻找当初赐予他意识的人。

而现在,这个人便在他的眼前——蔓。

明明是她的恶给予他生命,而后来却又将恶形成的黑暗抛弃!他憎恨着她,如此地憎恨……可是却又无法看着她受伤……因为,她是蔓,他是因她而生的!

“没想到我身上的恶还能形成一个这样的你,若是在以前,你可以陪伴在我身边,或许我就不孤独了。”轻声笑着,尹甜菜原本傻傻呆呆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妩媚起来,蔓是邪恶而危险的,她同样拥有美丽的笑颜,但是这样的笑颜却可以置人于死地。

千以亦并不说话,他不知道蔓的出现是好还是坏。他一直阻止尹甜菜收集宝石,就是不想让银岚毁了她的灵魂。但是如果尹甜菜失去了过去的意识,重新变成了蔓,那她曾经那段只属于尹甜菜的记忆呢,会消失不见吗?

指上的铜戒还散发着盈盈的光芒,蔓伸出了手,她悬在眼前细细欣赏着,上面每一颗宝石都这样耀眼,耀眼得让她恨不得直接摘下它们砸到地面。银岚注意到蔓的表情,他召唤了周围所有的树叶想要将她手里的铜戒夺回来,但是却被她轻而易举地躲了开去:“银岚,我在她的灵魂深处躲了那么久,你以为现在的我斗不过你么?”

“蔓!她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在她的眼里,你一直是她血亲的姐妹,你厌恶她,她却从来没有厌恶你;你伤害她,她却一直保护着你;你想要杀死她,她却从来都不怨恨你!”银岚焦急地开了口。

“够了!”蔓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杀死她的不是我,是你!当初是你取下了戴在她手里的铜戒,也是你将这些宝石带离她的身边!呵,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本以为你会把这些宝石打碎的,你却只是投进了天池。不过没有关系,现在它们不是到了我的手里吗?”

指尖一动,那枚铜戒一下子悬到了空中,她轻巧地将它握在手里,然后猛地用力要把铜戒连同宝石一起砸到地面上……

奇迹却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那六颗宝石盘旋成一道流苏从地面升腾了上来,周围的空气好像被倒吸住了似的,统统飞向那个漩涡,占据着尹甜菜身体的蔓急速后退,跳落到了树上,却没有想到那些树早就被银岚控制了,弯曲的树根像章鱼的触角飞快朝她击打过来,她开始不断躲避跳跃,但是这一整片树林仿佛都是属于银岚的,无论降落在哪个地方,都会被这些东西攻击!

千以亦出手召唤了黑色的火焰保护了她,蔓冷漠地抬起眼帘:“我不需要污秽的东西来保护我。”

美丽的眼睛一下子退散了光华,千以亦站立在那里,从她苏醒过来之后,只看了他一眼,确认了他的身份,便再也没有将目光注视到他身上。无论是千百年前,还是现在,她都是厌恶自己的。

只是他不知道,她厌恶的到底是她本身的黑暗,还是只是他而已呢。

忽然旁边有一大片尖利的竹枝呼啸着挟着光芒冲向蔓,千以亦来不及保护她,那些竹枝马上就要刺向蔓。便是在这一刹那,宝石所盘旋而成的那道流苏竟然挡在了蔓身前……那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少女,金黄的长发披散到地上,晶莹剔透的眼瞳微微泛着光华,她展开手臂挡在蔓的面前,脸上只有温柔的微笑。

银岚怔住了,他颤动了一下唇瓣:“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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