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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真真假假

人生有很多岔路需要你去选择,选中一条路,走下去,便会碰见这条路上的人和风景;而选择另一条,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景与人。

Vol.1

这所谓的村子其实只有十几户人家居住,但是大多都显得闭塞和不友善。他们会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村子的对面是群山,看不见边际。另一边就连接着我们一路过来的荒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人居住。可事实就是,在这里的人像与世隔绝了一样,他们生活得完全不露痕迹,也不知道从多少年以前就在这里了。我甚至不清楚这片土地,是否还属于花市的地界。这座城市一下子被无限放大了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萧源会让那个毁了容的人陪着我四处走走,他和郑柯却不见了踪影。百薇因为还在昏迷的缘故,我没有去打搅她,估计她是太累了。睡了一觉起来,我觉得身体反而更难受了。这可能是肌肉放松下来的结果,想要彻底恢复恐怕不是一时的事情。我一边沿着村子外走,一边观察着整个环境的情况。如果放到以前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去做的,可是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了一种习惯。这里的房子看上去都很破旧,恐怕年纪比我还要大,而且建造得都很随意,没有什么规律,十几户人家也相对分散。我并没有看到每一户居民,但从看到的来说,就只有跟在我身边的这位显得最可疑了。

因为地方很小的缘故,走了没多久便全部绕了一圈。于是我停下脚步,找了能坐的地方坐下休息。

那个人对我“啊啊”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就试着不害怕他恐怖的容貌,对他招了一下手,示意他也坐下。

但是近距离看他的脸,我还是忍不住心生畏惧。他整张脸上都是疤痕,一只眼睛还因为缝合的缘故皱在了一起,眉毛已经看不出来了,皮肤的颜色也深得可怕。头上虽然戴着帽子,可看得出来,边上露出的头发也是零零散散的就那么几根,和正常人的完全不一样。其实除了性别,我大抵是看不出年龄的,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我问:“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他就很激动地“啊”了起来,手还跟着比画,似乎想让我明白什么。可是别说一句完整的话了,他连几个连续的音都没办法正常发出来,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如外表那样可怕。

于是我试着和他沟通:“车祸?”

他摇头。幸好他的听力是没问题的。

“火灾?”

他同样摇头。

那还能是什么?我懒得继续猜下去,突然觉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其实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问些实际的。

我看了看四下没有人,于是放低声音对他说:“老九爷他们以前来过这里吗?”

那个人还是摇头。

这可就难办了。我再次确认:“你是说‘没有’还是‘不知道’?”

他只是摇头,即使从嘴里发出声音,我也是完全听不懂的。我实在找不出和这个人沟通的办法,后来甚至怀疑他的智商是否正常,所以最后只好放弃。但是疑问还是在心里盘旋的。

老九爷的车在前面,除了司机之外,我们车上的人都昏迷了。虽然我之前和郑柯百薇说一定要相互信任,但究竟是谁给我们下了药?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弄清楚。而且是在什么时候给我们下了药?让我们昏迷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在我们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如果老九爷他们前面的车发生变故和我们的车脱离,司机是没有道理没察觉的,不可能完全不做出反应。他走的路线一定是老九爷之前就安排好的,那么就可以这样理解了,或许他曾经得到过这样的指令,不论前面的车怎么样,他都要按照一早安排好的线路行驶。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的司机并没有对前面的车失联而做出反应了。可恶的是,现在司机已经死了,我完全没有办法去验证自己的猜测。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但现在只能和那个人一同埋葬在荒地上了。

想到这儿我觉得头痛不已。特别是萧源说的话,他在出发之前就提醒过我小心,在荒地上又再次提出这点。虽然没有道明,但意思很明显。现在又说晚上就可以见分晓,这种等待的滋味实在令人难受。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如今在村子里转悠了半天,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倒也觉得肚子饿了。于是招呼那个人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米多奇迎了过来。我突然想起来,米多奇一直在最前面的那辆车上,或许它知道什么。况且它是萧源养的狗,怎么看都不像一只普通的狗。萧大帅哥训练出来的,怎么说也不会是酒囊饭袋吧。

我蹲下身子,一边摸着米多奇的大脑袋,一边像哄孩子似的跟它说:“米多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米多奇乌黑的眼睛转了两下,仿佛听懂了我的话,可是很快它就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沉的声音,似乎在很苦恼如何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好吧,让它学会一门外语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拍了拍米多奇的背,还是决定不再强人所难了。

就在这时,老九爷的人过来招呼我去吃饭,我望了一眼米多奇,然后迈动脚步。此刻夜幕已经降临,离萧源所说的“见分晓”还有多久?

到达这个村子之后我还没有见过老九爷,他招呼我们来吃饭的屋子在村子的最外围,比起我醒过来的那间,这里还算宽敞。我一进屋,就见老九爷叼着烟袋正盘腿坐在床上,刚想打招呼就发现他胳膊上缠着纱布,显然也是受伤了。再仔细一看,除了后来的我们,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桌子不大,一条桌腿下面还垫着东西,恐怕是这桌子太破旧了,非常不稳当。饭菜也很简单,荤腥的东西几乎没有。蔬菜显然也很宝贵,大多以腌制的咸菜为主。看到这样的待遇,看来补给是假,老九爷恐怕是在这有其他安排。想到这里的环境,我们能吃上饭就实属不易了。

老九爷招呼我们全部坐下,我也不敢多问什么。彩娜坐在我对面,我一抬头便望见她额头上缠着的纱布,心里不免各种猜测。

Vol.2

一屋子人心照不宣地低着头吃饭。这气氛真是让人难受。我夹了一筷子咸菜,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现在饿了,也不能再挑剔什么,于是大口咽了下去。这才想起什么,问彩娜身边的萧源:“百薇呢?”

“她还没醒过来。”

“还没醒?”我有点儿担心,如果只是劳累过度,这个时候恐怕早就应该醒了,再怎么睡也不能睡上一天一夜啊。

萧源看出了我的担心,又加上了一句:“她有些轻微发烧,已经找人看过了。吃了药,让她多睡会儿。”

“找谁看的?”我这话是下意识问出的,却不料惹得彩娜不高兴。

她“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口气不善地问:“是我看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吗?难道还怀疑我害她?”

彩娜完全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她这股无名火来得莫名其妙。我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是医科大学毕业的!难道连发烧都不会看?”

老九爷低吼了一声:“彩娜!别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我根本就不想来!都是你!”彩娜站起身,一脸的怨气,“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想些什么!非要蹚这浑水。你看这丫头傻乎乎的,我们早晚被他们害死!”

傻乎乎的?天啊!没想到她对我的评价竟然是这样的……我真像吞了一只死苍蝇。我的确算不上机灵的人,可也不至于和这三个字扯上关系。可看着彩娜这般激动的样子,总觉得事情奇怪得很。于是压着脾气没有还口,看着她摔门出去。

老九爷的脸色难看极了,却也强忍着。其他人更是不敢多话。

好半天他说了句:“都吃饭。”

我就很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侧头,看到坐在身边的郑柯,他的表情更奇怪,嘴角竟然有一丝笑意。他刚好也看到我,四目相对,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容也转瞬即逝。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郑柯是如此陌生。难道是我的错觉?

这顿饭吃得极为潦草,原本肚子还是很饿的,但被彩娜这么一闹,什么食欲都没有了。大家吃完饭,各自回房间。我后来才知道,我醒过来的那间屋子,就是那个可怕的被毁容的人的家。难道说晚上我要和他住在一起?先不论他是好人坏人,单就那长相来说,晚上我都会觉得不安。可这里的情况实在艰苦,我也不好再挑剔什么。于是自告奋勇去照看百薇,这样的理由也是说得过去的。

我确定萧源就住在旁边一家,又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今天晚上恐怕是无法入睡的。于是端了壶开水,准备冲些咖啡,晚上就陪在百薇的床前。我还是很庆幸自己的背包里装着速溶咖啡,想着上一次笔记本电脑牺牲在海上,这一直是我耿耿于怀的。但是出门都带着咖啡,倒是我常年写稿子养成的习惯,没想到这一次没有了笔记本电脑,还真有些不习惯。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百薇,她的脸上还微微有些红晕,摸了下她的额头,体温并不算高。我附上前轻轻问了句:“百薇,你要喝水吗?”

她也没回答,想必吃了药,这会儿睡得沉。我不再说话,找了椅子坐在床边,可就这么干坐着,实在无聊。于是借着光,拿出随身带着的本子,记录着出发之后所发生的事。这次回去,估计又会有很多灵感来丰富我的小说了。幸好这里还是有电的,手机也插上了充电器。我思考着一些一直没有头绪的问题,思来想去又觉得不是办法,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可自己又说不上来。时间就这样很缓慢地流逝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那种感觉并不像困意来袭。我猛地摇了摇头,还是觉得晕眩,眼皮很沉,渐渐要不听使唤似的往一起闭。糟糕!我直觉不太正常,于是强忍住站起来,已经是摇摇晃晃了。原本离我很近的门,这时就像地震一般,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伸出手努力寻找着平衡,可还是控制不了身体,最后一头扎在地上。

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门开了,我隐约看到一个人向我走过来……视线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完全看不清楚五官,可那感觉分明是熟悉的。是谁?到底是谁?

我能感觉到那个人在我身边走了过去,然后蹲下身子,翻找着我的背包。他在找什么?糟了!地图!地图还在包里……可是此时此刻我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眼皮也不听使唤地闭了起来。在最后一刻,我试图挣扎,可无济于事,我终究没能看清楚是谁走了进来。

Vol.3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早就只剩下百薇一个人了,我看到自己的包被丢在地上,里面明显有被翻过的痕迹,赶紧支撑起身子去看,果然地图没有了。我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百薇,她还是一动不动。我也顾不上查看她的情况了,赶紧夺门而出。我拼命去敲旁边的门,里面没有动静。我一推,原来门没有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进去一看,哪里还有萧源?再到其他房间去看,郑柯也不在,彩娜也是,老九爷的手下也全都不在,这……人都去哪儿了?正在我举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米多奇的叫声。对了!米多奇!我赶紧循着叫声寻了过去。

在这种地方奢望有路灯是绝对不现实的,手机在这里最多也就当个手电筒使唤。我跌跌撞撞地出了村子,也顾不上看四周的环境。白天的时候倒也看了一圈,可是四周全部黑灯瞎火的,我只能凭借着白天的记忆摸索着走。可是才跑了没几步,就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的,整个人就趴在了地上,手机也脱了手。这下好了,完全没有了光亮。

米多奇的叫声还在忽远忽近地响着,它似乎并不在一个地方,难道它在追赶什么?我一想,就觉得事情不太寻常,赶紧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腿疼得厉害。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这下跑起来更费劲了,一瘸一拐的,又不见了手机,这可怎么是好?

正在我发愁的空隙,突然有人在我的背后拍了一下。我吓得一激灵,刚刚是完全没听到任何动静的。这个人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回去!”老九爷的声音在这诡异的夜里显得格外深沉。刚刚所有的屋子我都找了一遍,唯独没找他的房间。

“他们都去哪儿了?”我追问了一句。

老九爷却不回答,烟袋锅子拿在手里,也没看我腿上的伤,就自顾自地转身朝村子的方向走。

我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心里却是有些踏实的。毕竟现在有了熟识的人在身边,总比刚才孤身一人生死未卜的好。

“就你这丫头的性格,早晚得出事。一点儿都不沉着,怎么能成大事?”老九爷背对着我念叨着,倒像长辈似的,对我谆谆教导了起来,“别管怎么样,天塌下来也得稳住了气,急躁没个好结果。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我赶紧支吾着回答:“没……没怎么,都是皮外伤。”我也不敢多讲。原来他老人家什么都知道。看来我也不用着急了,想必其他人也都不是平白无故失踪的,老九爷像一早就安排好的一般,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那我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只等着谜题解开了。

折返回去的时候倒是很顺利,我就这样跟在老九爷的身后,很快回到了村子里。而米多奇的叫声没多久也停止了。我们回到屋子里,村子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在不在,我也不方便多问。一进屋,老九爷就盘腿坐在了床边,点起了旱烟,“吧嗒”抽起来。虽然有电,但这里的灯泡却是最老旧的那种,所以光线并不好,昏黄,甚至有些模糊。这样的等待让人有些焦急。我也不明白自己和老九爷到底在等什么,谜底又是什么样的。

后来就在我实在按捺不住的时候,“啪”的一声,门开了。最先进来的竟然是米多奇。它的大脑袋一拱进来,我险些没认出是它。米多奇原本雪白的毛都成了灰黑色,它走了几步我便发觉不对劲,朝下面一看,它的一条腿上满是血。一进来,米多奇就发出悲鸣,我赶紧站起来,心疼地去检查它的伤口。

“怎么受伤了?”我看了看它的腿,流血量很大,必须马上止血。它才站着没多久,地上就已经积了血。我慌了神,米多奇虽然是狗,但它能跟着我们到达这里,我在内心深处早就把它当成了伙伴。我不允许自己的伙伴出现任何危险。

我刚想冲回百薇的房间去找医药箱,萧源也赶了回来。他的身上也都脏了,幸好没有受伤。他一见米多奇的样子,眉头便皱了起来,随即只是用眼睛扫了一下心里便有了数一般,迅速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撕了一条布下来,没有将伤口包上,而是在腿的根部勒紧。他很用力,这一使劲,米多奇“汪”地叫了起来,身子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萧源冲它低吼了一句:“听话!不把东西弄出来,你就没命了!”

米多奇的大脑袋就耷拉在了地上,刚才那劲头也没有了,只从喉咙里“呜呜”地发出沉闷的声音,看得出来是在强忍疼痛。

虽然它只是一只狗,但是它和萧源之间的默契让我瞠目结舌。而米多奇受的究竟是什么伤?单从表现上看的话,我认为仅仅是皮外伤,为什么萧源会说出有生命危险这样的话?

老九爷把烟袋锅子放下,低声问了句:“人找到了吗?”

萧源也不抬头,只淡淡回了两个字:“丢了。”

我一转身,目光就和老九爷的对在了一起,那一瞬间我分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凶狠的杀意。他们要追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颠覆了?

“光线不够。”正在我发愣的时候,萧源喊了一句。我赶紧回过神来,四下去寻找,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丢在外面——当然没办法去找了——就看见床边上的柜子上放着手电筒,迅速拿过来打开,帮他找着米多奇受伤的地方。

萧源也没有闲着,已经起身在腰间抽出一把瑞士军刀。我蹲在他们的旁边,离近了才看清楚米多奇的伤处。这时萧源已经顺手拿了地上的水瓶,冲了它的腿,伤口一露出来,我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咬伤,更不是割伤,分明是一块肉被生生地挖了下来,有一部分还耷拉在外面,而那清晰可见的皮肉边,依稀可见两个倒钩似的爪子正扒在米多奇的毛皮上。

我觉得有些恶心,喉咙发紧。特别是尽管萧源已经把伤口清洗干净了,但还是会有黑色的血不停地流出来。而那血的味道不仅发腥,还夹杂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彩娜和几个老九爷的人先后走进来。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嘴里咒骂着:“没想到这王八蛋贼得很!”

彩娜第一个进来,一看这眼前的情形,还不等有人解释什么,就第一时间明白了似的,几步走了过来。这或许是出于学医者的本能,又或者她也知道些什么。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虫子毒得厉害,一旦钻进去,毒素蔓延得太快。”彩娜在萧源勒紧伤口的地方又插了几根针。她竟然连针灸都随身带着,而且就放在自己的腰包里,说话的工夫就将针盒取了出来。

萧源也没多说什么,抬头吩咐我:“拿打火机和玻璃杯。”

我应了一声,有些手忙脚乱。幸好打火机刚刚说话的那瘦高个儿就有,玻璃杯在隔壁屋,我再次蹲下的时候,发现米多奇已经闭上了眼睛,庞大的身体竟然有些微微发抖。刚刚还在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它该不会是已经昏迷了吧?我顿时感觉情况不妙。

Vol.4

老九爷的几名手下全都找了地方坐下,刚开始还有人唧唧歪歪地说着什么,后来见气氛有些紧张,都识相地闭上了嘴巴。这时我才注意到,在一群人里面似乎少了谁,我下意识地去看,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人影——郑柯!今天晚上这么热闹,怎么唯独少了郑柯的影子?仔细想想,我几乎一晚上都没有看到过他!

想到这儿我赶紧问坐着的几个人:“你们谁看到郑柯了?”

“别提那个浑蛋了!”那个瘦高个儿又开始骂骂咧咧,“要不是他,老子今天也不会窝囊得差点儿丧命!”

“郑柯?”我瞠目结舌,他们嘴里说的人是郑柯?可是晚上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不全都相安无事吗?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为什么现在……

“你们嘴巴都放干净点儿!本帅哥可没害过谁!”

这声音……我一听是郑柯,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总得先见到人,确定他平安无事,其他的误会才能一点儿一点儿去解除。可是当我走到门口,走进来的却是那张丑陋的毁了容一般的脸!

“怎么是你?”我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一定难看极了。又忍不住向他的身后看了看,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苗苗,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天哪!这声音真的是从我对面这个人的口中发出来的。我眨巴着眼睛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他,最后在他的身上拍了拍,在确认没有播放录音之后,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郑柯,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苗苗,如果我们不是从小就认识,我真不想拉低自己的智商同你讲话。”对面的人说着开始撕下脸上的东西,这简直像变魔术一般,那丑陋的伤疤,原来都是假的。伴随着那熟悉的面容显露出来,我才确定,这个家伙真的是郑柯。

“可是……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郑柯,那么之前……怎么会有两个郑柯?”我结巴着,觉得自己的脑细胞瞬间又不够用了,“到底是不是有两个郑柯?”

“我——郑大帅哥,天底下只有这么一个!如假包换!”郑柯把脸上的东西全部撕掉之后,顺手将假发也一并丢在了地上,“这事说起来话长,来!先简单拥抱一下吧!”说着他伸出大手就要搂我。

我没反应过来,就一下子被他搂进了怀里。这温暖的怀抱……还有这不正经与自恋的语气……我再熟悉不过了,这果然是郑柯!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下,待会儿再上演久别重逢的恶心桥段?”彩娜的声音在一旁传过来,我这才想起当下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米多奇!我赶紧拉着郑柯站到了一边。

我再看过去的工夫,萧源已经用瑞士军刀将米多奇的伤口挑开了,皮肉一团模糊,夹杂着黑色的脓汁。腥臭味一下子就充满了整个房间。老九爷的手下有的已经躲了出去。那两个黑色的倒钩似的触角扒得很紧,萧源用火点燃了酒精棉球,彩娜用针灸封住了米多奇的几个重要穴位,看得出来他们俩配合得相当默契。原本还在皮下的东西,已经不动了。萧源一下子就把点燃的酒精棉球按在了那停止不动的东西上,紧接着我们听到了一声可怕的怪叫,尖锐得仿佛直接贯穿了人的耳膜。

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米多奇的伤口处就有一团黑色的东西蹿了出来,那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看清楚跳出来的是什么。萧源的反应更是让人瞠目结舌,他甚至比那怪东西还要灵敏,手中的瑞士军刀像变魔术似的,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紧接着另一只手高高举了起来,仿佛一早就知道那家伙的跳跃路线。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在场所有的人就犹如看了一场精彩的抓捕表演。

最后玻璃杯被“啪”的一声扣在了地上,里面还传来撞击声。我们全都忍不住围了过去,到底是什么差点儿要了米多奇的命?

玻璃杯里面还传来“啪啪”的撞击声,而且力道很大,因为能看到萧源按住杯子的手背上,绷起了青筋,他一定是很用力地在和那怪虫子对抗。而那在里面挣扎的家伙这时已经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它的个头格外大,就像动画片《海贼王》里面的巨型天牛,可那样子比天牛奇怪多了,通体黑色的外壳下还隐约藏着黑色的翅膀。难道刚才那一下,它并不是跳出来,而是飞出来的?可不管怎么说,萧源的反应速度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原本以为扒在米多奇肉皮下的两个倒钩是它的爪子,没承想却是它的触角。它头顶上有两根又长又粗的触角,触角的顶端就是倒钩,那倒钩上面细看的话有刺。

“它就是靠那刺来分泌毒素的。”彩娜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在一旁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包,从里面翻腾了一阵,找出一个小瓶子,用针管抽了里面的液体,“这种毒很厉害,先试试吧。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救命。”

萧源的表情一直非常冷峻。虽然平时他也是不苟言笑的,但看得出来米多奇这样的情况让他非常揪心。我不清楚老九爷这些人是否知道米多奇和萧源的关系,可我能感受得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毕竟我也是爱狗之人,而且在大多数时候,宠物与主人之间的感情又岂是简简单单就能说清楚的?萧源的情况这么复杂,说不定他之前就是和米多奇相依为命的。虽然他一直都不露痕迹,可有一些情感显然是无法掩饰的。

彩娜给米多奇打了血清,然后又清洁了伤口,最后小心翼翼地包扎好。米多奇还是处于昏迷状态。它是动物,也没办法一下子看出来脸色有没有好转。我试着叫了它一声,米多奇就闭着眼睛在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声音,低沉而隐忍。估计它还是非常难受的。

萧源和郑柯两个人才把米多奇搭到一旁,我给它铺了床被子在地上,心里还是很担心。可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还有很多疑问没有搞清楚呢!

老九爷见我们忙活完,这才清了清喉咙,把大伙都聚集到一起。折腾到这个时间了,大家的脸上都有些疲惫。我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屋子里能坐的地方明显不够,一数人,除了百薇之外都在。老九爷让大家尽量找地方坐下,然后又点起了旱烟。我实在是受不了这味道,可也只能忍着。

见他不说话了,我有些沉不住,开门见山地问:“老九爷,这一路走过来,您总得给我解释解释吧?车上的司机死了,你们又提早来到了这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郑柯……”我说着,一把揪过站在我旁边的家伙,“我说的是这个郑柯!”

“什么‘这个’‘那个’的?苗苗,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复杂,郑柯嘛!就只有我这一个。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听我慢慢和你道来。”郑柯虽然撕掉了脸上的疤痕面具也摘掉了假发,但他还穿着之前的破衣服,上面脏兮兮的,大棉袄袖子老长,一说话甩来甩去的,里面的棉花都要飞出来了。他这张俊俏的脸配上这样的衣服,怎么看都显得滑稽。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我还真想给他拍照留念。

事情还要从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夜探“月光街”说起,郑柯在一楼的书房里读到了奇怪的数据,那个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意识。为了躲避他的攻击,我只好狼狈地四处逃跑,之后有一段时间一度和郑柯失散,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后来在我下到密室之后,郑柯突然出现,问题就出现在我们分开的那段时间里。

“我当时昏迷了,完全记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情,醒过来的时候就被关了起来。”郑柯讲述了上面的情况,然后冲我眨了眨眼,“现在明白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来在密室里出现的人,根本不是你?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样说的话,不仅后来出现在密室里的人不是郑柯,直到刚刚秘密揭穿之前,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不是郑柯本人!那么凭借着印象去回忆,那张脸和郑柯是一模一样的,我完全没有察觉出异样,而且声音也是极为相似的。等等!这样说起来的话,是有些蛛丝马迹的。当时可能我没有那么在意,但是现在就完全说得通了。

那个假扮的郑柯跟我非常生疏,难怪我之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劲。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郑柯不会在我身边保护我,更不会主动跟我讲话。他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在故意和我保持距离吧?还是怪我太粗心大意了,没有往深处去思索这些。

“丫头,其实在你来找我帮忙之后,我就去调查过你们几个人。”老九爷抽着旱烟,眼睛被烟熏得半眯了起来,“做我们这行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多知道些底细总归是有好处的。我派人跟踪了你们,那个时候就发现,你身边的人有问题。”

彩娜指了指萧源,把话接了过来:“萧源说了你们上一次出海的事,也和郑柯有过接触,他亲自去查了这事,于是找到了关人的地方。”

“原来你们……”我一拍脑门,“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当时我提醒过你。”萧源清冷的目光扫过我布满复杂神情的脸。

Vol.5

这些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让我没有办法一时全部消化。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有人假扮郑柯?而背后的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我所想的这些自然也是老九爷想要知道的。所以在萧源救出真郑柯以后,他们并没有马上让他露面,而是偷偷把他安排在了这个村子里。当然同时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更是为了揪出幕后更深层的人。

但是让老九爷没有想到的是,真郑柯被救出来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更没有人去给假扮者通风报信。这种情况就非常奇怪了。于是他们只好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直到即将出发的时候,萧源发现假郑柯的行为十分诡异,好像要和什么人对接,于是秘密跟踪了他。对方狡猾得很,连萧源身手如此敏捷的人都跟丢了。但是唯一获取到的信息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一股势力在秘密寻找着哥哥,寻找着他走过的路线。之所以假冒郑柯混进我这边,目的就非常明显了。他们手中可能暂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希望可以在我这里找到哥哥所遗留下来的信息。

“你哥哥到底在寻找什么?”彩娜皱了起眉,一身迷彩装的她显得干练而机敏。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在哥哥失踪之前,我一直是把他当成普通的考古系学生的。”

“许青苗,我们现在也算是同坐在一条船上,你能不能拿出点儿诚意来?我们可都是冒着生命危险陪着你出来的!”彩娜的脾气上来了,一摔手里的东西,嗓门也提了起来。

郑柯上前一步拦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大小姐,我们同坐在一条船上自然是没错,但也不要把话说得和‘学**做好事’一样。没好处的事情,老九爷恐怕也是不会做的。”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坐在床上的老九爷,脸上并未有任何畏惧的神色,接着拉起我的手,顿时有一股暖流从他宽大的掌心里传递过来,这才是我熟悉的郑柯!

郑柯说:“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青苗和我只要一个真相,当然也要找到蓝宇。而这沿途上不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我们也不会索取一丝一毫,你们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至于彩娜大小姐说的,老九爷闯荡江湖这么久了,自然是明白人。天底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臭小子!”老九爷放下烟袋锅,吞云吐雾的样子实在高深莫测,他斜睨着我们,一副不把我们当回事的架势,“想我入行的时候,估计连你爸爸都还穿开裆裤呢!如今哪轮得到你小子来说教?这刀山火海的赚的就是个卖命的钱!你当老九爷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彩娜毕竟是个女孩子,又年少气盛。终究是没办法继承我这份家业。”

“爸!”彩娜不服气地吼道,“女孩子怎么了?我哪点儿比你手下的男人们差?你少看不起我了!”

他们父女俩的感情似乎一直不太好,从一见面我就看出来了。但是眼下也不是为了这个争吵的时候。总而言之这一切似乎就很清晰了。可事情也变得越发复杂。我在脑海中过滤着有效的信息,然后把可以串联的东西都拼凑在一起。

首先有人在我们在“月光街”发现罗舅舅的时候,偷偷换走了郑柯。那么就证明了一点,我的行踪一直是被人监视的。所以当我接到电话,然后去“月光街”的时候,就有人做好了准备。那么其中还是有疑点的,他们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天衣无缝的假郑柯?还是说原本换走郑柯就是对方的计划之一,只是在等待时机。而“月光街”突发奇怪数据一事,才给了他们机会,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会伺机等候的?

那么为什么是郑柯?一开始我很纠结于这个问题,后来就大胆地去假设,如果这股势力的背后有非常强大的支持者,那么他们或许准备了“郑柯”,也准备了“百薇”,或者还准备了任何跟我有关联的人,等待着随时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去换走真的。所以为什么是郑柯也就不难解释了,可以是任何人,只是偏巧赶上了郑柯。

在换走郑柯之后,只是将他关了起来,那就证明了,他们并不怕暴露这件事,也不怕我知道,在背后有着这样一股势力在偷偷行动着。是他们太过自信,还是有其他的目的?这个是让我有些在意的。

而假郑柯这一路也没有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举动,即使是最后将地图偷走,也可能是接到了指示。同时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之前我们的车被动过了手脚,而车上所有人被下药昏迷一事也就不攻自破了。这都是假郑柯所为,或者是他背后的那股势力所为。目的是什么,现在还不那么明确。

这所有的一切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我非常不舒服。因为对于哥哥的失踪,一开始我只当是一次意外,哥哥在外出考古的时候遭遇了没有想到的变故。随着上一次海上之行,我发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哥哥或许在考古的过程中,卷入了什么麻烦的事件,以至于没有办法脱身,或者被陷害。但是眼下所有的细节都让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哥哥的失踪并不是偶然的,而且他也并非无端卷入了什么事件。很有可能他在秘密从事着什么,而引来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想到这儿,我抬头看向始终不语的萧源。那么这位一度失忆,但是又一路帮助我的神秘少年,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他是哥哥的朋友,还是哥哥的敌人?他和另外一股势力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我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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